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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时光总是流逝得特别快,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正是一年最美的季节。
惠阿霓已来上海半月,艾斯得路上日日欢笑,大家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笑话。
玫瑰是花,人面是花,美丽的人和物让人流连忘返。
松岛电话不断,催促女主人快快回家。
“不用管他。”惠阿霓笑着说:“我难得来上海,才不急着回去呢!”
“大嫂真舍得?大哥一天十二个电话追过来,我们都快受不了了!”
“受不了也得受,我也要透透气嘛!二十多年,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惠阿霓话里外无不透出受尽宠爱的娇嗔和自得,也只有真正幸福的婚姻才会让女人有持无恐。
上官博彦鞭长莫及,把长子百里踢到上海来接妈妈。
十九岁的上官百里继承父母的长处,虽然带着少年人的单薄,但行为处事却比云澈还显得老成稳重。
他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皱着眉头对云澈说:“小叔叔,这样不太好吧,妈妈和奶奶会骂——”
让人忍俊不禁。
云澈待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小外甥十分疼爱。
茉莉看得出,云澈的疼是真心实意的疼,上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要带百里去吃、去看、去玩。生怕来不及亏待了他。
肖劲锋也很喜欢百里,常常与他在书房对弈,还送了一匹骏马给他,百里取名“追风”。
百里追着茉莉喊道:“小婶,你和小叔快生个儿子,我就能带着弟弟一起骑马了!”
大家哈哈大笑,上官老夫人目光包含殷切希望。
茉莉窘得简直抬不起头来。
上官云澈特意为百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百里,是我们上官家的长子长孙,理应隆重地介绍给世人知道。而且,他也已经到了该社交的年龄。”
所谓社交,其实就是择偶。
上层社会的婚恋关系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有些家庭对新成员的甄别选择长达数年。
“小叔叔,我真羡慕你,可以自由恋爱。”
上官云澈笑着拍了外甥的肩,“你也可以啊,大嫂那么开明,也早说了她不干涉。”
“你真以为?”百里粲然一笑,站在阳台俯瞰花园的风景。夜幕降临,五彩的霓虹灯在花园的金桂叶中闪烁,远处的道路排满了准备泊车的汽车,早来的宾客三三两两在园子里闲逛。
“妈妈和奶奶是看小婶温顺又娴静才无话可说,若是你挑了一个闹腾又不服约束的女孩。你看,她们同意不同意?”
听到家人对茉莉的表扬,上官云澈不由地挺直了胸膛,含笑地揶揄百里,“你将来也找一个像小婶一样温顺又娴静的女子就可以啦。”
百里瞪着叔叔,心想,谁能勾勒自己爱情的模样!
“好了、好了。”云澈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向百里落下保证,“百里,你别担心。有了我自由恋爱的成功,无论你将来爱上什么人,大家应该都不会反对!”
今日的艾斯得路被玫瑰装扮一新,全上海的玫瑰全被集中在这里,大部分是红玫瑰,法国红玫瑰、达拉斯红玫瑰、红衣主教、大马士革……
看得人眼花缭乱,仿佛来到玫瑰展览。
楼上的女宾室里笑声阵阵,推开门首先闻到的是馥郁迷人的香气,有玫瑰香、花粉香、粉饼香混合着女人幽幽散发的体香。
“你们在笑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惠阿霓笑意暖暖,亲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上官云澈。
她嫁到上官家时,云澈还是抱在手里的奶娃娃,在她身边嬉戏,在她呵护下成长。转眼,已经是玉树临风的伟岸男子,马上要组合自己的家庭,开始人生另一段旅程。
茉莉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越过层层如云的裙裾,走到上官云澈面前,红着脸道:“方才……大嫂把这个交给我,还说让我保管。”
云澈打开木匣,里面的翡翠玉西瓜绚烂夺目。
他轻轻一笑,来不及说什么。惠阿霓的玉指就“啪”地关上匣子,指着他对茉莉笑道:“此宝物,传媳不传儿。茉莉,你千万小心收妥了。云澈巴巴让我把翡翠玉西瓜带来上海,肯定背后有鬼。你万万不能给他!”
“大嫂!”上官云澈狡辩道,“我……就是让你带过来给茉莉开开眼界。若你不放心,带回松岛去好了。”
“我才不要哩!”惠阿霓笑着抓起宜室和宜维的手往外走去,“保管了二十几年终于可以交出去了,我才不要收回来!”
茉莉跟在后面,为难的对云澈嘀咕:“大嫂讲这个是传家宝,好珍贵、好珍贵。我们把它收在哪?”
“交给我锁到银行保险箱,就绝无问题了!”
晚上八点,花园里,楼上楼下都是宾客。大家寒暄交际,互相攀谈,认识。
“大嫂,这是我的好朋友。”上官宜维把易立芬引到惠阿霓面前,“易立芬和她的妹妹立美、立景。”
今晚的易立芬打扮得光彩照人,艳压群芳,颇有点喧宾夺主。
“美人、美人。”惠阿霓不吝啬赞美之词,笑着拉起立芬的手夸道:“真不愧是上海名媛。常常听见宜维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夫人过奖了。”
惠阿霓夸完易立芬,又打量起她身边的妹妹们,“妹妹们也长得可爱,还在念书吗?”
立美和立景第一次参加舞会,紧张地眼睛都不知往哪摆,含羞带怯中又带着一股少女的自傲。
“我和姐姐都在东吴大学念书。”
“喔,大学生。学什么科目?”
“学医。”
“那难得难得。”
大方的立景给惠阿霓留下很好的印象,她拉着立景的手问长问短。
宜维心领神会,忙笑着抢答,“大嫂,她们姐妹的父亲是留德名医易贵风,自己家开有医院——”
“不是,不是医院。”立芬立即反驳道:“就是一家小诊所,有几十张病床而已。”
有几十张病床的肯定不是易立芬口里而言的小诊所。
双井巷的易家是茉莉的姑妈家,惠阿霓也知道一些枝节。易家的三姐妹像鲜花一般可爱,偏偏云澈选了茉莉。
“做医生好,医生、律师都是了不起的工作。你看,我们家有律师,就没有医生。”
“呵呵,”宜维笑得腰都直不起,把立景往惠阿霓身边推,“喏,大嫂,现成的医生,让百里娶回去得了!”
“鬼丫头!”
舞会开始,上官云澈牵引茉莉跳开场舞。
两人一出场就博得满堂喝彩,男的俊,女的靓,在舞池的每一个旋转和回眸都是一幅图画。
一曲完毕,茉莉看见舞池边的余依依不停向她竖起大拇指,想来辛苦的练习终于得到回报。
接着到了大家自由邀请舞伴的时候,所有人都撺掇着百里去邀请立景跳舞。少年郎特立独行,不理众人,径直走到上官老夫人面前,“奶奶,请问您肯赏脸跳一支舞吗?”
上官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老一少两祖孙在舞池半跳半走,逗得周围人大笑不止。
“请问,我能和你跳一支舞吗?”
惠阿霓回头,欣然把手交到对方手里。
肖劲锋的手揽着她的腰,优美地滑入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他们不是少年,不会想着用舞姿博取别人的目光。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阿霓,谢谢。”
“嘉禾……”千言万语汇在心里,能说出来的已是寥寥。
惠阿霓轻轻把头靠在他的怀里,这个男人和博彦一样亦是她的深爱。
可当这首曲子结束,他就是肖劲锋,她就是博彦的太太。
易立芬看着在暗处共舞的两人,醍醐灌顶般突然有种透彻。
深情是无法隐瞒的爱意。
上官家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当肖劲锋还是上官嘉禾时被逐出家族的原因。像一个个死结般的绳索,当你解开了一个,后面的就都迎刃而解。
易立芬的心脏像注入了兴奋剂那样振奋,甚至等不到舞会结束,就匆匆告辞出来。她等不及回家,在最近的公共电话亭拨响了报社的电话。
电话通了,她的手在抖,声音在抖,呼吸在抖。不是害怕,而是万念俱灰的最后时刻抓住了救命稻草,凭这根稻草,她要反败为胜。
“喂,我是吕碧雪。请问,你是谁?”
“密斯吕,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关于松岛上官家的秘密要告诉你——“
这是茉莉最愉快的一个秋天,艾斯得路的上官家像童话里女巫的水晶球,转动一下,里面便流金溢彩,笑声连连。
如果水晶球永远不转到悲伤的那一面,是不是人间永远都只有欢笑没有忧伤。
“茉莉,茉莉……“
“云澈?”
茉莉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透过窗帘,屋外的天色才刚刚亮起来一点点。秋天来临,天亮得越来越晚。她扭开床头的灯,看见他正坐在她的床沿,愁容满面。
“怎么呢?”她抓住他的袖子,心里陡然缩在一起。
越在乎就会越害怕。
云澈把今日早报放在她的面前,茉莉拿起来匆匆扫过一眼,双唇飞速读到:“国粹苏绣领军人物沈一赫先生多年热心慈善,今年更是在北平、上海做珍品博览慈善巡展,并将募得资金全数捐给北平孤儿院和妇女会。此次慈善巡展最轰动的珍品不仅有沈先生在万国博览会金奖的刺绣佳品《维多利亚女皇》,更有消失多年的翡翠玉西瓜!”
茉莉读完,脑子都停摆了,她揪紧报纸,不置信地猛看照片,那不是翡翠玉西瓜是什么?
翡翠玉西瓜,不是在银行的保险箱吗?
怎么跑到珍宝巡展上去了?
大嫂给她的时候还一再千叮咛万嘱咐,切记小心保管。
“云澈,我们快报警吧!”她带着哭腔说,“翡翠玉西瓜被他们偷走了……”
上官云澈听到她的话差不多笑起来,想一想又敛下神色,走过去把哭泣的茉莉抱了抱。
“茉莉,不需要报警。翡翠玉西瓜是我拿去给余依依的。”
“你?”茉莉吸了吸鼻子,知道不是遭窃稍放下些心,“为什么把传家宝给他们?”
“因为……因为我做了一些错事,输掉了翡翠玉西瓜。”
“啊?你赌博啊!”茉莉一惊一乍。
“茉莉,对不起。”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说出来,他长话短说把自己和袁肇君及余依依打赌的事情全盘托出,“茉莉,我知道自己错了。你怎么罚我、怨我都可以。只是天亮后,大嫂和母亲都会看到这份报纸。我们必须和他们解释翡翠玉西瓜为什么会在珍品博览会上!”
“你这个坏人,还想我替你掩饰吗?”茉莉气得猛力捶他的胸膛,“你自己去和大嫂、母亲讲——”
“好茉莉,求求你了——”他粘皮糖似的缠上她的身体,又亲又吻,“她们若知道实情,会剥了我的皮。我真心知道错了,拜托、拜托——”
“你也真是太糊涂了。大嫂把翡翠玉西瓜交给我们的时候,一再讲,这个东西是孙殿英盗东陵掠夺的陪葬品,见不得光!现在它不仅不在我们手上,还要去做珍品巡展!你让我怎么和大家解释!”
“云官少爷,茉莉小姐,”他们还没商量个对策,茹婶即在外面敲门:“艾斯得路的电话——”
茉莉一看自鸣钟,时钟刚好指向艾斯得路的早饭时间。
她生气地推开他的手,道:“你去接!”
云澈只得垂头丧气地出去,接了电话又垂头丧气地进来,“大嫂要我们赶紧过去,带上翡翠玉西瓜!”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就被砸了一个大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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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有很多次被人气哭过的经历,曾经在双井巷的时候,她就常常被立芬和韦橙的冷言冷语气到流泪。
可这一次云澈犯的错更大,更让她难过。她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委屈,而是如何帮他收拾烂摊子。
此刻,她才懂得,第一次见面时惠阿霓讲她这个弟弟不懂事,要她多担当一点是什么意思。
云澈,许多地方仍像个孩子。
看见惠阿霓和上官老夫人,他们也没有话好说。
翡翠玉西瓜没见带来,两位长辈也猜到是什么情况。
云澈撒谎,翡翠玉西瓜是袁肇君借去的,他看是做慈善没多想,就同意了。
惠阿霓非常生气,即使是做慈善,也应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现在登报她才知道,要怎么和家里其他人交代?
云澈嘴硬的说,不需要交代,翡翠玉西瓜给他们就是他们的,他们有自主决定的权力!
胡闹!胡闹!
惠阿霓跳起来斥责他的不懂事。
“翡翠玉西瓜见不得光啊!”
茉莉低着头,不停道歉。
云澈和茉莉毕竟还是未婚夫妻,即使将来他们结婚,惠阿霓和茉莉同为媳妇。许多话惠阿霓不好多说茉莉不对,只是缓缓低声劝道:“茉莉,你应该是比云澈懂道理的人。许多事情,你觉得不对的就要反对到底。你若不管着他,他就会无法无天。”
茉莉真想哭,这件事情中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啊!
她的心情失落极了,不想回家,不想面对茹婶,不想看见家里的一景一物。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会勾起她对他的回忆,她不想去想他,至少现在不想。
茉莉觉得自己必须做一些事来告诉他——她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