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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澈打电话去双井巷子说茉莉要搬出来住的时候。不亚于同时昭告所有人茉莉已经是他的人。未婚夫妇在结婚前先有肌肤之亲……说出去总归对女生名节不利。
此等情况,即使他们异口同声否认也没有人相信他们的清白。
易立芬气坏了,银牙咬断,把茉莉的照片用银针戳了千万个小洞。
上官云澈不容商量,茉莉只好退而求其次,央求他:“那……我回去收拾东西,总可以吧?”
“不必,行李自有佣人送过来。”他要隔绝她和易谨行再见面的任何可能。
茉莉的脸垮了下来,他这算什么?连告别都不给她。双井巷有她多少回忆,她的青春和爱情都在那里。至少她要跟谨行表哥道一声:“珍重”。
她那藏不住心思的脸,瞬间被洞若观火的他看个通透。他看得出她心里的眷恋和舍不得。
上官云澈气恼地把外套搭在身上,出门前很不高兴的说:“你已经是我的人,将来要做上官太太。要有点把上官家放在心里的觉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不要念挂不相干的外人。”
“我姨妈也不算是外人吧。”她的反驳如同石沉大海,回答的只有用力的关门声。
陶丽华接到茉莉要搬家的电话,不好在电话里对上官云澈说什么。收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这生米煮成煮饭,就没有回头路啰。她的立芬可还有什么机会翻身啊!
“茉莉表妹真是飞上高枝儿了,呵呵呵呵,高纳公寓哟。可不是一般人能踏足的地方。”韦橙抿嘴笑着,眼睛在易谨行和易立芬两兄妹身上转悠,“我猜她是一去不会返了吧。也是,吃了山珍海味谁还会念着粗茶淡饭呢?没想到啊,我们连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
立景嘟起嘴说:“谁说茉莉表姐不会回来?哪怕将来嫁了,她也会回来看望我们啊。”
陶丽华横了不知事的女儿一眼。
易立芬神色淡然,像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和立美说说笑笑。韦橙又看丈夫易谨行,吕碧雪没出现之前,茉莉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依靠着亲缘关系和易谨行没少干眉来眼去的事。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易谨行淡漠的看着妻子,道:“我很高兴表妹找到归宿,真心祝福他们幸福。”
“呸!我看她将来一定会登高跌重,物极必反!”陶丽华顿时气呼呼大嚷,“钱妈、钱妈!”
“是,太太!”钱妈小跑过来。
“去!把茉莉的东西收一收给她送去,省得她回来脏我眼睛!没廉耻的姑娘,还没结婚呢,就住到男人家里,像什么样子,丑死人了!”
“是,太太。”钱妈一溜小跑下去。
片刻之后,行李就被打包送到高纳公寓。奉命来的钱妈不敢多留,踮起脚尖眼睛吱溜溜打量茉莉身后的房间,惊叹不已。碍于上官云澈,茉莉也不敢多言,接了东西,给了一张毛票子给钱妈做车马费。“茉莉,你可真是发达了!住这么好的房子,还有那么好的男人。”钱妈贼眼睛笑咪咪,踮起脚尖,伸手飞速翻了一下茉莉的衣领,笑得暧昧,“到底是老实人做扎实事,手脚真快。难怪立芬小姐赢不过你。”
“钱妈!”茉莉火红了脸。
“好啦,好啦。”看她真生气了,钱妈把钱收好赶紧跑了。
她行李真是少,简单的两个包袱一裹,半个匣子即装满在易家所有。茉莉翻翻东西,都是一些旧衣。两件半新旗袍和布料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一定是被钱妈顺走了。虽然衣裳没有,好在钱妈把她的剪报本带了来。
拿着剪报本,茉莉心里万般滋味。上官云澈穿着长睡衣,提溜着拖鞋过来。她赶紧把剪报藏到柜子底下。
他很有兴致地看着她蹲在地上整理家当,三五件旧旧夏季衣裳,两件夹袄冬衣,一双冬鞋。
“啧啧啧。”他咂了咂嘴,回到阳台的安乐椅上继续看他的报纸。
茉莉低头匆匆拿起衣物挂到起居室衣柜,打开白色带镜子的衣柜门,她才发现里面已经挂好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夏天的香云纱、乔其丝、冬天的风衣、皮草、斗篷。柜顶上是各式小坤包,柜底下是五颜六色的高跟鞋……
哪个女孩又不爱美丽衣裳?
她眨眨眼睛欣喜地摸摸这件,再拿拿那件,都是簇新的料子,极好的手工。特别是那些漂亮的鞋子,她忍不住拿出一双放在地上,纤细的脚伸进去,像订做一般合脚。
“挑条裙子试试?”不知什么时候他又走了过来,倚在门口。
她吓得一跳,忙不迭窘然踢掉脚上的鞋子。
“呵呵,”他到衣柜前,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手径直从柜子里挑选,“这条好不好?还是这条?”最终拿出一条白底蓝线不规则格纹的长旗袍,并一双白羊皮高跟鞋塞到她怀里,调高眉头,邪气地说:“去换上,看我选的码数对不对?”
他很得意,脸上的笑容表明他的自信。
茉莉无言,抱着衣服和鞋子准备去洗手间换上。
“就在这里。”他握住她的手腕,强迫她留下。手指儿熟练地挑开她衣襟上的盘扣。
她挣扎抗拒,还是被他解开两颗。
白嫩的皮肤上点点血痕,像冬日的红梅,肩膀上的齿痕是他暴力的证据。他微愣,她则迅速挣脱牵制,“我还是去洗手间换吧。”低头抱着衣服跑进洗手间。
隔了很久才走出来,虽然已是焕然一新,眼睛里却残留着泪水。
她不能不哭,实在是因为身体里有太多的眼泪。
“漂亮。”他走过来,公子哥做派的在她脸上用力亲吻一下,手不停在她腰间来回抚摸,“我的眼光不错,码数正好。就是这里有点大。别再减肥了。”
其实茉莉从不减肥,她瘦乃是气机郁结,不畅饮食。
“云澈……”
“嘘,不要说话,还是不是很痛……”他放肆地轻舔她的耳垂,绵花糖般柔软的吻又欺了过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会很温柔。我们就要成为夫妻。时间我给你,你的心得给我留下。”
“云澈……”
她轻轻靠在他怀里,在他的吻里饮泣。她应该很幸福了,为什么还忍不住泪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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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早晨醒来,茉莉都要先掐掐自己的大腿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该多好。
可真不是。
”密斯陶,该起床了。”新来的茹婶麻利地拉开窗帘,让金灿灿的阳光透了进来,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密斯陶,请你快起来吧。云少已经洗漱完,准备吃早饭了。”
茉莉把手掌从眼缝前移开,茹婶是上官云澈招来的佣人,主要工作就是侍候她的日常生活。
但茹婶真的只是普通的女佣吗?
在她的一再催促下,茉莉慢腾腾翻身起来,床榻的尾凳上已经放着今日要穿的衣服。
崭新的白蚕丝皱褶旗袍,典雅的白色羊皮鞋,红玛瑙项链。
茹婶小心扶她起来,低声说:“浴室里洗澡水已经放好。”
茉莉点点头,飞快走入浴室。白色的浴盆冒着浅浅的白色雾气,浴巾搭在触手可得的长椅上,脸盆里放好热水,牙膏挤在牙膏上。
唉,富贵人家讲究,新的一日从晨起沐浴更衣开始。
洗洗抹抹完毕出来,上官云澈正坐在餐厅低头看着报纸,桌上摆着面包、咖啡。
“密斯陶,请问是吃牛油面包、芝士面包还是草莓酱面包?”
“芝、芝士。”
“好。”
“谢谢。”
“不客气。”
上官云澈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报纸,偶尔地低头喝一口咖啡。
茹婶又倒了一杯牛奶给她,“昨晚的雨可真大,没想到早上却是天晴的好天气。”
茉莉喝了口牛奶,想起昨晚大雨。他应酬回来,醉醺醺在门外敲她的房门。她躲在被子里胆战心惊,强装已经睡着。
早上看他气定神闲地吃早饭看报纸,看来昨晚的事他也不记得了。
“我要上班了。”他扬了扬报纸把它们折起来扔进垃圾桶,起身往客厅玄关走去。
“是……”茉莉忙站起来,小跑着跟过去,从玄关的壁柜里拿出牛皮公文包递给他,轻声说:“路上……小心。”
他换好皮鞋,接过公文包,迟迟地站在玄关就是不走。
“嗯……早去早回。”她迟疑了半天,鼓足勇气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颊轻轻一碰,这是他要求每日必有的“goodbyekiss”。
“就这样?”他不满地说。
还要哪样?她不解,他是不是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蠢!”他过她的手,在她的唇上深深凌略一番。
吻够了,他脸上露出笑意,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她想了想,“上午就在家,下午三点去戈登路第五街皮鞋店试鞋。”
他看了看表,命令道:“和他们打电话改到五点,我来接你一起去。”
她很想说,不用。可知道他根本不会容许她说,不。
送他坐了电梯,茉莉真实感觉到累得不行。刚起床就觉得累。
回到公寓,餐厅已经被收拾一新。茹婶在擦拭桌面,看见她进来,马上说:“密斯陶,没吃饱吗?冰箱里还有——“
“不,我吃饱了。我想再去睡一下,不要叫我。”茉莉走到垃圾桶拿出今日报纸回到卧室,她仔细翻阅,找到那熟悉的名字。
她剪下文章,公式化地贴到剪报本上。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但就是控制不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安心地脱下长长精美旗袍,换上干净睡衣一头扎进温暖的被褥。
这就是她现在的日常,一位贵妇人稀松平常时光。
难道不像梦?
一个月前她都还要起早贪黑,一天到晚的忙碌一家人生活。早上最忙,五点起床就开始在厨房安排一家人的早饭,有的要吃干的、有的爱吃稀的、有人要吃咸、有人要吃甜。常常是大的叫,小的闹。等忙完了再想起自己,就只剩下些残羹冷炙……
而现在她有了家,一间完全属于她的漂亮屋子,有一笔不菲的金钱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用。
高纳公寓就是她的家!
上官云澈是她的未婚夫!
她是上官云澈的未婚妻!
茉莉不停麻醉自己,努力去忘记,努力去接纳。
上官云澈比她优秀百倍,提供优渥的生活给她。而她会做的有限,会的只是收拾屋子、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安排饭菜……但这些都不需要她去做,茹婶能干,家务、料理远远做得比她强。
她也下厨忙忙碌碌做一大桌菜,本以为会得到一两句赞美。
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说:“何必自己辛苦,家里有茹婶。”
她想,大约是她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
心里有些凉,也不太下厨了。
“在松岛,夫妻一起吃早饭是规矩。阿霓夫人每天都亲自把大帅送到门口,几十年,风雨无阻。”
茹婶不经意的话,提醒了茉莉。
“茹婶侍候过大帅?”
“是。”茹婶回答利落,倒让茉莉不好深问下去。
看来,上官云澈是按着松岛的规矩要求她哩。
松岛的旧规矩,不能坏在她手里。至少在明面上她必须是贤淑、体贴、温柔的未婚妻。
吃早饭,送他出门,剩下的时间随她逛街,买衣服、买家具、买铺盖、买鞋子,去美化店做头发、去咖啡馆喝咖啡……
这样完美安逸的生活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茉莉却觉得累,心累。
上官云澈有点喜怒无常,上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就勃然大怒。有时把她当作手心里的珍宝又怜又爱,有时又对她冷冷地又瞪又吼。
他在患得患失,她则在他的反复无常里战战兢兢。
她像偏离航道的船,却不知将归向归处。本来是被动的人,现在几乎就不动了。
茉莉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吃了些水果。茹婶开始火急火燎催促她梳头、化妆、打扮。
待他四点到家时,她已经打扮得宛如盛装的洋娃娃,晶莹可爱,玲珑剔透。银红色的洋络纱裙,鸡心领子,水晶钻的领口,垂顺的直发像瀑布披在身后,缎带发卡让她的脸更显小巧可爱。
“真美。”他吻她的脸颊,牵她的手出门。
戈登路上的第五街皮鞋店里,她被店员们环簇着试穿了一双又一双皮鞋。鞋跟轻敲在红色的地板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已经有许多的皮鞋,上官云澈却还为她慷慨地又付了十双皮鞋的钱,想阻止都来不及。
“为女士付款是我的荣幸。”他潇洒地掏出钱夹,十分愉快的说:“不要舍不得,即使下雨也要穿!”
“那多浪费啊。”她可真舍不得在下雨天穿这么好的鞋子出门。
“我喜欢看你浪费。”他倾过身来摸她的脸,指尖冰滑。她扭过头想躲开他的轻薄,却被他用力扣住下巴。他浅浅低笑,贴着她的耳廓,肉麻的说:“真想把你一口吃掉!”
茉莉窘红了脸,皱眉试图推开他坚硬的胸膛,但徒劳无功。
站在一旁店员们捂嘴偷笑,觉得这对未婚夫妻实在甜腻可爱,羡煞旁人。
回到高纳公寓,鞋柜子被新鞋填得满满,满得像水从杯中溢到地上。一双一双的美鞋漂亮得像精美的艺术品。茉莉忍不住拿起这双,又试试那双。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是幸福却类似幸福的满足感。
这感足不关乎皮鞋,而是来自衣食无忧安定生活的稳当。
她深知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提供的。
离开上官云澈,陶茉莉什么也不是。
为了回报他的盛情,她要搬空自己的心,把住在里面的旧人清理干净,腾出空间安放新人。
上官云澈是和易谨行完全不同的人,易谨行柔弱、苍白、身体不好。他则阳光、健康、生龙活虎。
她想,总有一天她也会像爱易谨行一样深刻的爱着他吧,总有一天,如痴如醉。
毕竟,结为夫妻后,他就是她最亲的人。
他为她遮风挡雨,她为他生儿育女。
易谨行,她慢慢学习忘记。从一天想他一百次,到想五十次、十次、五次、一次……不知不觉某一天就会再不忆起。
只有在午夜,梦里惊醒,忽然泪湿了满面。
她梦见他回头来找她,站在院里的梅花树下端着满满一白瓷花碗的青梅对她撒娇:“茉莉,你别生气,都是我错了。你看,我罚自己吃青梅哩。”
他笑嘻嘻地拿着青梅不蘸白糖一颗一颗塞进嘴里。
梦里面他白衣蓝裤,少年模样。
曾记得两人因为小事怄气,她三天不理他,他就拿着青梅来向她赔罪。他最不耐吃酸的,那天连着吃了十三颗。
他说:”茉莉,我会对你好的。“
这句话,她记了十年。
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她连吃十三颗青梅的人会变……
可他就是变了,放开她的手,把她交付于另一个男人,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上官云澈的世界没有悲伤、没有黑暗、从来没有求而不得和不可能,在茉莉的印象中他永远是没站直过身体,总是痞里痞气歪斜着站着,没心没肺喊着,“茉莉、茉莉……“
大约深情是最难隐瞒的东西。
她在梦魇中辗转反侧,易谨行忽而长大成人。
他如往日手拿旧书坐在书房,昏暗的房间飘着尘埃的微粒和经年不散的药味。
三宝一脸愁容站在他身后,低低叹息:“少爷,你又何必自苦?”
“我不苦,”他咳喘两声,默默看着窗外飞柳成行,“三宝,你不懂。“
”少爷,三宝不懂,那——茉莉表小姐懂吗?“
”我也不要她懂。”
鹦鹉洲边鹦鹉恨,杜鹃枝上杜鹃啼。归思越凄凄。
谨行、谨行啊。
茉莉在梦外深深泣哭。迟迟走不出的梦影里,半梦半醒,大片留白光影隔着岁月的山眉慢慢在身后模糊,直至消失。
她仿佛躺在河流之中,身底下是缓缓流动的河水,左边是少年的谨行喃喃说着对不起,右边是吻她的上官云澈不停叫着,茉莉,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