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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屋外高耸的杨木,白色的阳光从墨绿色的窗帘中洒下来,照在书柜的玻璃门上闪闪发亮。打了蜡的红木地板发出莹润的光泽,把房间映照得温暖明亮。
盛观恒饶有兴趣的在书房中环顾一周,然后才坐在铮亮发光的皮质沙发上。指着书柜里满满的书籍,调侃道:“上官老兄,这么多书。堪称儒将啊!”
“哎,你这是笑话我啊!”上官厉笑着说道:“和你比起来,我哪里算读过书,更称不得什么儒将。这些书不过都是充门面。”
“哈哈,哈哈哈。”
“喝茶、喝茶。”
盛观恒拿起茶杯,浅尝一口。茶汤微苦回甘,喝在嘴里像极了少艾的姑娘含羞带怯的笑容。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盛永伦钟情宜室,他这个作长辈的,又怎么忍心不替他达成心愿?今日一看,宜室不仅可爱,而且端庄,眉眼里一片纯然,是一位深富教养的好姑娘。如果真能和永伦在一起,也是一段良缘。
想到这,盛观恒也不拐弯抹角,将手里的茶盏一放。“上官兄,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是为两个孩子——”
上官厉眉间微微一跳,面色平和的笑道:“你说的是哪两个孩子?谁家的孩子啊,我认不认识?”
盛观恒哈哈笑道:“老兄,装什么糊涂呦!我说的是谁,你心知肚明。”
秋冉踮着脚尖,像小猫一样从书房门口离开。她的嘴快要咧到耳朵后。难怪宜室小姐央求她来偷听老爷讲话,原来是她红鸾星动,好事来!
“宜室小姐!”秋冉一蹦三跳的跑到楼下。“宜室小姐!”
“秋冉,怎么样?他们说什么?”宜室焦躁地走过来。
秋冉踮起脚尖,笑个不停。急的宜室鼻尖冒汗。她才依在宜室肩膀上,添油加醋地说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红鸾星动喔!那位老爷是来向老爷提亲的!说要把你娶回家去做少奶奶哩。宜室小姐,出嫁的那天可不要忘了让姑爷包封大红包给我,讨个利是!”
宜室的脑子“嗡嗡”发炸,所有的血液都涌在额头。沈兰香扯出衣服,露出颈脖的画面一直不停在她眼前闪现。
“……宜室,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的人!”
“他的人!”
“你闭嘴,不要说了!”她捂住耳朵,尖声叫道。
她失控的样子把秋冉吓得往后直退,半晌不敢说话。
宜室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呼气,心胸中憋闷着一股忿懑。
盛永伦,你既然和兰香有肌肤之亲,又何必让家人来向父亲提亲!如果你真心喜欢我,又怎么会背叛我去亲近兰香?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秋冉不安地问道:“宜室……小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家的少爷?”
“我不会结婚,绝不会和他结婚!”柔弱的宜室竖起一对杏眼,
斩钉截铁的说完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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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有这样的事?”惠阿霓听完秋冉的转述,声音拖得老长发出惊叹。“我就说,怎么晚上不见宜室下楼吃晚饭。原来是有这段故事。”
秋冉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宜室小姐听说那位老爷是来提亲后,样子变得超凶,超凶!要吃人似的,可把我吓坏了!”
“你会怕吗?”惠阿霓伸长指头在秋冉额头上用力弹三下,板着脸说道:“正事不见你精进,做听墙根的耳报神倒挺上心!你就不怕被家翁发现,到时候把我也连累?我丑话说在前,以为若再有这样的事!我第一个不饶你。你这胆子也太肥了。”
“知道了,知道了!”秋冉揉着被指甲戳红的额头,撒娇地说道:“我哪还敢啊!吃力不讨好,两头吃挂落。”
“晓得厉害就好。”
惠阿霓转身,让秋冉服侍她更衣。换下华美的旗袍,穿上柔软的睡衣,解下盘好一日的长发。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上官博彦去念军校后,这些日子阿霓都是一个人独守空房。若大的家白日里人来人往,热闹不断。入了夜,这空荡荡的房子就她一个人。再则,作为长房媳妇,人前要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始终不能真如在家一般肆意和放任。
她打开香粉盒,把香腻腻的脂粉一层一层抹在脸上。秋冉立在她的身后,用长梳子梳着她蓬松卷曲的头发。两主仆正好说说贴心话儿。
“小姐,你说——宜室小姐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她是不喜欢提亲的人吗?”
“还用问,肯定是那人不合心意呗!”惠阿霓叹息一声,从香粉盒中抹出一大坨香粉涂在自己细嫩的双手上,“那傻姑娘,八成是谈恋爱了。我看这一阵子就是不对劲。不然,前几天也不会和家翁怼起来。”
秋冉吐了吐舌头,“宜室小姐既然不乐意,老爷会不会改变心意啊?”
“这可真不一定。宜室的婚事也好,宜画的婚事也好,她们能做一半的主就该谢天谢地。你看,宜鸢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尽管家翁再疼爱,利益面前,儿女情长也是可以被牺牲的。不过,也不一定——”惠阿霓笑着把肉得发热的十指放在灯下,满意地看着它们如新鲜的水葱盈着饱满的水泽和油光。“我相信经过宜鸢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反抗。父亲对儿女婚事会有所反思。宜室或许能因祸得福,也不一定。”这个家里婚姻不美满的已经够多,谁都不希望再看见一桩。
“小姐,头发梳好了。我去铺床。”
“嗯。”
秋冉把木梳收到梳妆台前的匣子,转身把床整理好。惠阿霓走过去,躺在床上。
“秋冉,今天来提亲的老爷,你认得吗?”
秋冉摇头,“我只知道他姓盛。”
“盛这个姓可不多见。”惠阿霓打了哈欠。
“小姐,别操心了。快睡吧。”
“嗯。”
秋冉随手把床头灯摁灭。万物拢在一片黑暗中,惠阿霓很快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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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阿霓能睡得着,宜室可睡不着。不但她睡不着,更没有睡。
阿霓的猜测没错,经过宜鸢对婚事的反抗和宜室的刚怼之后。上官厉对于儿女婚事也有一些反思。
究竟是孩子们一生幸福重要,还是他事业江山重要?
世间安得双如意,不负如来不负卿。
对上官家来说,如果宜室真能和盛永伦结成佳偶,是如虎添翼。盛家的财再加上江家的财,上官军往后就是有了全中国最坚实的靠山。
但……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又不能不去问一问宜室的意思。
有时候,越是柔软的人越是刚韧。木易折,草难断。宜室的倔强恐怕不在宜鸢之下。
宜室是在半夜被请到书房。在上官家,书房是男人的天下。上官厉在这里工作、思考、密谈、教子、决定和谁结盟又和谁反目,做过无数重大决定。唯独没有在书房和女儿谈过心,商量过她们的终身大事。大概是心里觉得女孩柔弱、无力、需要人保护,同样也是应该对自己的命运逆来顺受,不该有异议的。
宜室挺直背脊,身体僵硬地坐在父亲对面。猜不透父亲要和她说什么,唯有种感觉,这件事关系重大。关乎她,关乎她的未来。这件事和盛永伦的伯父脱不了干系,也和盛永伦脱不了干系。
“宜室,你不要紧张。”
怎能不紧张?
她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上官厉抽出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蓝色丝绒礼盒,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吧。”
“是——什么?”宜室迟迟不敢伸手,怕一打开,礼盒里就会跳出一只怪兽。
“先打开看看。”
她不敢多问了,拿过礼盒,展开一看。
一刹那间,满室生辉,礼盒中摆着的翡翠项链绿莹莹的。握在手里如流动的一湾碧水,美不胜收。
“爸爸,这是……”她疑惑不解。
上官厉道:“这串项链是用最上乘的翡翠制作成的,全世界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翡翠。代表的是——盛家的诚意。”
宜室一愣,忙不迭把项链放回锦盒,“噗”的把盒子盖上。
光华掩盖,书房恢复原来的暗淡。静悄悄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爸爸,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先回房了。”
“宜室!”上官厉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椅子上坐下,“你不愿意?”
她垂着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
上官厉不死心地道:“宜室,真不愿意吗?要不要多考虑一下。永伦很喜欢你。希望能早点结婚,结婚后你们可以一起去法国留学。你也喜欢永伦吧。你们经历过生死患难。”
眼泪瞬间弥漫上宜室的眼眶,她心里好痛楚,好痛楚。此时此刻,她怎能告诉父亲,兰香之事!
“如果你嫁给永伦,我会很高兴!”
“不!”她猛地站起来,一个用力过猛,把身后的椅子撩翻在地。
她才不要嫁给他,死都不要!如果她嫁给盛永伦,她算什么,兰香算什么!
“为什么?”
“我不爱他。”
“感情可以培养,”上官厉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我和你母亲——”
“爸爸,如果在死亡和嫁给盛永伦之间选择,我宁可去死!”
“宜室!你是在威胁我吗?我是军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宜室在父亲怒火腾腾的目光下,铮然道,“我不是威胁你,爸爸。你知道我从不会威胁。你说盛永伦爱我!但我觉得那不是爱。如果爱不能一心一意,就是对爱的玷污!嫁人嫁人,重要的是人,不是嫁!如果我丈夫不是我倾心爱慕的人,如果他的德行不配得到我的尊重和喜爱。哪怕我得到天下所有的珠宝也不会开心!我不要夜夜抱着冰冷的宝石流泪,我不要过着人前欢笑,人后痛苦的走肉生活!哪怕他有家财万贯、哪怕他是亿万富豪,我也宁可嫁给一无所有的贩夫走卒!”
上官厉汗毛倒竖,从没想到。看似文弱的宜室两次和他正面相争!她不愿意的理由,牵强得可笑。
“宜室,爱情不可以当饭吃。”
“爸爸,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就陪着你和妈妈。”
“我不需要你陪!”
宜室还是摇头。
上官厉猛的把手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全砸在地上,“我只问你,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
他气得抖起来,手指着房门,“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爸爸——”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