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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冬风割人的脸,像冰刀一样,一道一道。吹得脸皮失去知觉。天气太冷,尽管是休息日,大街上人影寥寥。上官宜室和沈兰香约在街角的咖啡店见面。
宜室觉得今天的兰香和平日疏朗大气的她大有不同,虽然还穿着常穿的蔚蓝色长布旗袍,脸上涂着薄薄的香粉。表情却蒙着薄愁,闪着轻恨。
“昨天,你和盛永伦怎么样?”宜室故作轻松的问。不知怎的,心里好有些紧张。怕听见她说不好,又怕听她说好。
“就……那样。”沈兰香笑笑,语调平静地说道:“吃饭,聊天,然后他让司机送我回家。”
宜室的哀愁莫名其妙又升起来。
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还以为他会把兰香从房间赶出去吗?大家都是读书人,给兰香没脸不就是给他自己没脸。
兰香和他的事有个好转机,她也能放下心中的石头。指不定还能成就两人的好事。
“那就是,那就好。我昨天晚上还一直担心,怕他犯浑给你难堪。”宜室笑着点头,低头轻搅着瓷杯里的咖啡。这该死的黑咖啡,放多少方糖都苦腻腻的,吃不下口。
“宜室……”兰香抽泣一声,哭着坠下泪来。
“兰香,怎么呢?怎么呢?”
兰香摇头哭道:“刚刚我是骗你的,昨天我们根本没吃饭,也没聊天,更没有人送我回家……”
宜室愣了三秒,静静看着好友的眼泪从脸颊落到咖啡杯中。
“盛永伦不喜欢我,他喜欢你。”
“兰香,你别哭。”
沈兰香一直捂着眼睛,泪水像小溪一般潺潺。
看到好朋友的眼泪,宜室感到自己也快哭了。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可在兰香面前,如同罪人。
“对不起。”她埋着头,充满歉意的说道。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如果是为他,就更加不必。我会让他亲自来给我跪着说对不起。”她把昨日发生的一切不幸都归结到盛永伦身上,如果不是他无情,她饮醉大意。就不会被人……
宜室愣了一下,兰香的话十分荒唐。盛永伦怎么可能会向她跪着道歉,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宜室,我们不说他了吧。说说别的事吧。”兰香擦去眼泪,岔开话题,“你和王焕之怎么样?昨天的约会还好吗?”
宜室脸一红,低声呐呐道:“就……那样吧。”
“怎么呢?”兰香关心的问。
“说不上来,就觉得和他在一起很累。兰香,你说我和他是不是做普通朋友会好一些?”宜室低头看着眼前的黑色咖啡。和王焕之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要吊着一口仙气。离开他的时候,反而是最轻松的时候。
这算不算是爱?
算不算是喜欢?
算不算是得到后的释然和放弃。
她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女孩,却在王焕之从水晶球中出来后,丧失追寻的乐趣。
兰香揶揄道:“宜室,你真是太坏了!你这样,是会让王焕之伤心的。”
“他真的会伤心?”
“当然。这件事情是你开的头,现在他敞开心扉,你又怎么能半途而废?”
宜室着急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移情别恋了吗?你喜欢盛永伦?”
“不是。”宜室立即否认,慌张得牙齿差点咬掉舌头。
兰香的脸色变得像寒冰一样,她猛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兰香,”宜室站起来,拖住她的胳膊,“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喜欢盛永伦!”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沈兰香愤然的表情缓和下来,她勉强挤出笑容,苦涩地说道:“对不起,宜室。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
“是。”兰香和宜室抱了抱,在她肩窝轻叹道:“原谅我自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盛永伦在一起。我实在不能在失去爱情后,再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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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放了盛永伦的鸽子,盛永伦自然生气。气了几天,又厚着脸皮去找她。
他被万泽限制自由,不能去学校堵她。骚扰电话可没少往上官家摇。宜室被他搅得烦不胜烦,干脆告诉萍海,从今以后,不管谁打电话找她,只要是男的她一律不接。
她是铁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
宜室的拒人千里让盛永伦气得肺都快炸了。万泽也是一脸疑惑,“这上官小姐怎么这么拿大?”
“她是被猪油蒙了心!”盛永伦咬牙切齿。
本以为两人经历了生死,感情会比旁人格外不同些。没想到,是格外不同,但不是格外的好,而是格外的差。
他气急败坏在纸条上写下一个名字给万泽,“帮我查查。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万泽展开纸条,小声念叨:“王焕之。少爷,他是谁啊?”
“你别管,去查就是。”
“是。”
万泽忙着去调查王焕之,盛永伦则忙着接待从广州来看他的盛观恒。唯一的侄儿受伤,不管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紧。盛观恒都第一时间坐飞机直飞松岛。
极少抛头露面的盛家掌门与大家印象中豪富商人大相径庭。他不高大,亦不留意在衣服和装扮之上。相比一般富人,甚至显得还要朴实无华。这些都是障眼法,是为了躲避绑匪的伪装罢了。
盛观恒深深明白,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在于脑子里装的东西,不在于身上穿的衣服。
盛永伦和大伯父相依为命多年,自己刚刚又经历生死。嘴里抱怨,看见亲人还是很高兴的。他的高兴没维持两天,大伯父就做了让他不爽的事。
盛观恒直接去学校为他办了休学。
盛永伦抗议,但这种抗议,再激烈也只能停留在嘴上。大家族里,长辈若对某件事情发了话,基本就是做了决定。这种决定并不需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
盛永伦和伯父一向和睦,这次铁了心,一直倔着,不肯回广州。
盛观恒的态度也很强硬,“阿伦,如果在这你的身份不再是秘密,那么松岛就比广州更不安全。你求的自由也就成了空中楼阁。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添麻烦。而且,太婆现在身体不好,嘴上不说,心里最记挂你。你这次受伤,幸好没有断胳膊断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太婆该怎么办?你就不顾念亲情,多回去陪陪她?”
想到留在广州的太婆,盛永伦心也软下来。退而求其次,只央求伯父让他再留一段时间。
“是为了上官宜室吗?”盛观恒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斗,挑眉一问。
万泽立即缩了缩脖子,躲到花架后面。
盛永伦发气的扭过头,他最讨厌这样。和谁吃饭、和谁说话、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会有人事无巨细地告诉伯父。说好听是关心,难听点就是监视、禁锢和锁链。他长大后才理解父母,为什么要远渡重洋去留学。在这个家里,实在太没自由。
“你不要怪万泽,别忘了,我也见过上官宜室的照片,她确实长得很像你母亲——”
“伯父!”他动怒地看着至亲,头发丝儿根根竖起。
他的母亲,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还有她和父亲的死,深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上。
盛观恒错愕的看着侄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站起来安抚地把手放在盛永伦的肩膀上,“请原谅我提到你母亲。阿伦,你必须要明白。上官宜室只是刚巧长得像你母亲,她不是你母亲。你母亲可以无条件爱你,她不行!而且,我也希望将来你的妻子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不是将门之后。上官家……”
“伯父,上官家怎么呢,不好吗?你和上官伯父不还是好朋友吗?”
“哈哈,”盛观恒笑笑,含着烟斗转身走到窗边,“傻小子,成年人哪里有友谊,大家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上官家不是不好,就是——事多。现在的国事纷繁如麻,刀口舔血的军阀能得几时好。如果你真做了他家的女婿,许多事情就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想抽身都不行。”
看到盛观恒对上官家的态度,盛永伦突然就很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喜欢宜室,就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为什么要夹杂那么多不想干的东西。
“伯父,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我想起他的脸了!”
“喔,”盛观恒叼着烟斗迟疑一下,避重就轻的说道:“真的想起来了?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
“事情没有过去!也不可能过去!”盛永伦从抽屉中抽出画像,指着上面的头像,说道:“我知道我画得不好,时间又过了那么久。但是伯父,我确定就是这个像尖刀一样的男人杀了我的父母!我发誓,只要他再出现我面前。我一定会认出他来还要宰了他!”
盛观恒的握着烟斗,凝神看着他手中的画像,道:“阿伦,太婆和我不希望你成为杀人犯。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交给警察——”
提到警察,盛永伦是越发愤怒。当年的警察做了什么,他们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以绑价案草草落案。
“伯父,我爸是你的亲弟弟!即使他回国后提分家伤了你和太婆的心。但我不信你没有追查过他的死因,你不在乎他是怎么死的!那些杀害他们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的父母?用炸弹还不够,还要用枪,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阿伦!”
“你说过,等我长大就告诉我!现在我长大了,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是不是,你和太婆根本没想过要告诉我!你们想要把真相瞒我一辈子!”
“我和太婆是想你能和和美美过完这一生!而不要背上仇恨的枷锁!我们已经失去你的父母,不希望再把你卷进去!”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是谁杀害我父母?”他红了眼睛,热热的,感到眼泪在眼眶盈然。原来这么多年,就他一直蒙在鼓里。
盛观恒太息一声,低头猛抽几口烟斗,紧闭着唇就是不说。
眼泪顺着盛永伦的腮边滑落,“你们以为,把我关在保险箱,我就会开心。”
“阿伦,知道真相只会让你更痛苦。“
“不——”
“少爷,少爷!你去哪啊?”
望着他冲出门的背影,盛观恒无奈地说道:“万泽,跟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