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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永伦、盛永伦!”
宜室拼命拍打着他的脸,重得在他脸上扑下红色的手印,“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盛永伦,你说话啊!”她奋力拉起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兰香、兰香——快来帮忙啊!盛永伦、盛永伦!”
盛永伦溃散的意识在喊声中汇拢起来,他勉强睁开眼睛,盯着周遭的一切。绑匪扑面倒在地上,后脑勺血红一片。宜室正拼命拉拽自己的胳膊,满脸焦急,泪水满眶。她的身边落着一根沾血的粗大木棍。他心想:“唉,真不愧是军人的女儿,天生就会以暴制暴。”
“兰香、兰香——”
“不要叫了,她去洗手间——”盛永伦虚弱地说道:“宜室,快把我扶起来!”
“好!”听到他能说话,宜室差点要喜极而泣。刚刚她多怕,怕他再也起不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把身体靠在她身上,急而弱地说道:“我……我们要快点离开,他……还有同伙!”
宜室点点头,扶着他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出去。”她急切地道:“你这身打扮,太惹眼,不想被发现都不可能!”
“那……怎么办?”盛永伦无力地说道:“宜室,你先逃吧。他们要找的是我!刀上有毒,我走不远。”
“呸!”宜室怒道:“我把你丢下,我还是个人吗?”
盛永伦心里非常感动,却虎着脸,嘴硬地说道:“我已经这样了,不能连累你!你走吧——出去后帮我打电话去中央饭店307号房找万先生。告诉他我被绑匪抓了。如果够快,我还能有一线生机。他们求财,大概并不会要我的性命。”
“不行!”宜室想起在树林里听到绑匪们说的话。盛永伦如果被绑票,是不会有活命的机会。她再危险,再辛苦也不能把他留下!
时间紧迫,她反而安静下来,沉思片刻道:“这里不安全,学校的后门在哪儿?你快告诉我!我扶你走后门出去!”
盛永伦抬起手,无力地指向小树林,“穿过那片小树林……就是学校的后门……”
“走——”宜室咬咬牙,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扶你一起,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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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树林里,光线越来越暗,渐渐的直到眼前一团漆黑。眼睛要时间来适应黑暗,宜室却不敢缓下步伐,她死命的拖住越来越重的盛永伦,一边费力地往前走,一边不停地和他说话:“盛永伦,你不要睡啊!千万不要睡!我听我大哥说过,跑江湖的绑匪在捆肉票的时候,常在刀上涂抹麻醉剂,刀口一沾血,麻醉剂就会从伤口逆流心脏,肉票就会昏昏欲睡。他们常用这种方法对付不听话的肉票。”
盛永伦苦笑,他就是不听话的肉票。
“不过,你放心好了,这种麻醉剂没有毒,就是想让你睡觉而已。所以你不要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咬咬牙挺过去!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盛永伦昏沉沉的,宜室的话时近时远。他的头和宜室的头相隔不过寸许。剧烈的运动让她浑身冒汗,雪白的脸蛋被热气蒸腾出汗水来。他凑近她嗅了又嗅。原来女孩子的汗闻起来是如葡萄酒一样清爽甘冽。不像男人的汗酸臭得恶心。
“盛永伦,盛永伦!我叫你别睡!”他一闭上眼睛,她就叫他,小手用力打他的脸。
半明半暗的光影下,他感到脸上的肌肉麻木般的疼。车祸发生后,母亲的手也是这么不停地拍打在他脸上。
“阿伦,阿伦!快出去!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千万不要——”
父亲的腰坚强地顶着滚烫的车顶,母亲费尽全力把他从破碎的窗户推了出去!
“走啊!”
“妈妈,爸爸!你们出来啊,我们一起!
“阿伦,听妈妈的话,快走!”
他的脸湿漉漉的,有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鲜血。幼小的他躲在路边的垃圾桶。又臭又脏,漫长的一夜,没有尽头一样……
伯父常说,他的性命来之不易,凝结着父母两人两次生命。如此珍贵的性命,怎能死在这里,死在几个宵小的手里!
他挣扎着把沉重的眼皮用力睁开,牙齿用力把舌头咬出破口。尖锐的疼痛钻心而来。随着疼痛,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许多,他要用疼痛来抵挡睡意。
“宜室……你不要怕……”他吐出口里的鲜血,把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坚定地说道:“放心,我命硬得很。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宜室不说话,只把他的手紧紧握住。
活着,是两人此时唯一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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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跌跌撞撞从小树林里钻出来,宜室的脸上被树枝刮了几道红印。盛永伦指着左边的路,说道:“……走左边,出去就是马路。有电话亭——”
“快追!妈的!他们就在前面,那男的受了伤,走不远!”树林里的脚步急促又纷乱,声声入耳。
宜室脸都吓白了,心脏瞬间提到口里,双腿硬得像铁棍一样,嘴巴哆嗦起来。她不自觉抓住盛永伦的手,盛永伦立刻用力回握住她。“宜室,我们跑!跑到大街上去——”
别人赌博,他赌命!
“等等!等等!”宜室扯住他的手,心乱如麻。他们两个人绝对跑不过身强力壮的绑匪,跑起来动静更大,发现得更快!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一定有!”
她喃喃自语,左右扭头。突然,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紧盯着小路右边的方向。从小路右边过去有道小栅栏,栅栏后面有栋灰色的矮屋子。屋里没人,黑灯瞎火。不过,屋前的空地上晾衣架的竹篙飘荡着几件灰色的长粗布衣裳。
“这是哪里?”她急切地问道。
“教职工的宿舍?”盛永伦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清楚,这里很少有人来。我也没来过。”
宜室当机立断,马上把盛永伦扶向右边的矮房子,“走!我们去那里。”
“宜室,你干什么?”他不解地问。
左边的校门近在咫尺,他不懂她为什么要突然弃而求远?
“他们马上就会从树林出来,你这样子出了校门更危险!”宜室把他扶到院子中,忙跳起来把竹篙上的长衫拽下来,道:“你快把衣服换上!”看到盛永伦满脸疑惑,她着急地说道:“我刚刚在树林中听到绑匪说,他们根本不认识你,就知道你穿得花里胡哨,不像学生。他们是认衣服不认人!你快把身上的皮夹克,还有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换上这个——”
听了宜室的话后,他明了是明了她的好意,可无奈地动动左手手指,“我不是不想脱衣服,可这只手现在实在痛得很,一点都动不了!”
树林中的人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逼到眼前。
情况紧急,性命攸关。宜室顾不得脸红,伸手帮他把皮夹克脱下来扔在院子的角落处。穿上蓝色的棉布罩袍。衣服换好了,还有裤子呢!
总不可能棉罩袍下穿西装裤吧!那也太可笑了。
这可如何是好?
“裤子也麻烦你了。”他眨眨眼睛,眼神流露出刻意的无辜。
非常时刻,宜室把心一横,心想就当是给弟弟云澈换尿裤好了。旋即弯腰把他的裤子一把扯下。
脱鞋、脱裤一气呵成,动作娴熟。
他露出迷之微笑,觉得今天的事也不全然都是坏事。能得美女侍候更衣换裤难得一桩美事。
裤子换好后,宜室不光出一身大汗,脸上更是泛起潮热的红晕。软香怀玉,他忍不住搂住她的腰肢,狭腻地在她耳边低语,“你说,我是不是你第一个脱裤子的男人?”
“呸!”宜室气得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很掐一把,道:“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说完,她扭头用手把他的头发呼噜弄得乱乱的,说道:“换了衣服,看你还像个人样。你那衣裳,中不中,西不西。穿在身上中国人不像中国人,洋鬼子不像洋鬼子。”
“我的衣服——都是——很贵的——艺术品,你懂不懂?”盛永伦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转移话题。快说,究竟还给哪个男人脱过裤子?”
“我要告诉你吗?”
“你必须要告诉我!”
他搂紧她,不许她动弹。两人脸对着脸,贴得那么近,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睫羽。
“大哥,树林里没有!”
“走,到外面去找!”
听到绑匪的声音,宜室惊得跳起来,她用手拍着他的肩膀,
“盛永伦,快放开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这件事比我的命还重要!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开你!”
“你——这猪头!”宜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笨,不得不小声说道:“好好好。我说,我还——帮我弟弟换过尿裤。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他笑了起来。
“你还不放开我!”
“你还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开你!”
“还有什么事?”宜室惊呼。
“我们的三尺之约,作废了好不好?万一我今日死了——“
“你胡说什么!”情急之下,她捂住他的唇,急切地说道:“你不会死。”
他莞尔一笑,生死亦成小事。缓缓把她的手从唇上拉下来,说道:“如果我们今晚能逃出生天,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她点点头,从他的怀抱中滑出来,转身从晾衣架上拿下一顶小花帽戴在头上,又拿起衣架上的女士罩袍披上。
“怎么样?”她问目不转睛看她的男人。
“好看!”他拉过她的手搭在胳膊上,笑道:“清清爽爽像个女老师。”
“你这样也很好看,清清爽爽像个男老师。”
“女老师和男老师,正好是一对。”
宜室骤然脸红,暗骂他“讨厌”。又不得不大方的挽着他的胳膊。
今夜没有月亮,天黑得像染了墨汁一样。昏昏暗暗,什么都看不清。他们手挽着手,步伐从容的往校门外走去。
“在哪、在哪?”
匪徒从小树林中冲出来。左顾右盼,叫嚣着:“妈的!往哪边跑了?分两路,追!”
“是!”他们分两路同时往两个方向追去。
几个匪徒从盛永伦和宜室身边匆匆跑过,他们径直向前,丝毫没有怀疑。
宜室拼命压抑狂乱的心跳,手心中盈满湿漉漉的汗水。
一个匪徒不小心撞到宜室的肩膀,吓得她差点要摔倒地上。盛永伦马上把她护住,像老夫子附身一样,吹胡子瞪眼地冲着匪徒的背影,骂道:“现在的人,实在太没有教养了,撞到人也不道歉!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我要告诉你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