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意外的客人(2)

谷雨白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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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仕安嘟起嘴来,小脸绷得紧紧。

    “看着啊。”袁肇君得意地看着仕安,开始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望外掏,一只兔儿爷、两只兔儿爷、三只兔儿爷、四只兔儿爷、五只兔儿爷……他掏一个大家叫一声好,掏一个叫一声,一连掏了十几个还没完。

    袁肇君拿出的十几个兔儿爷都只有两三寸,是巧手匠人用太庙里的黏土,融制胶泥,仿照戏曲里的扮相,塑造成的金甲红袍兔儿爷。这种兔儿爷用鸡蛋清罩在粉白的兔儿脸上,更显光泽。

    再看,这些兔儿爷,半蟒半靠,各有坐骑,或狮或虎、或象或鹿、或马或牛、或凤或鹤、或孔雀或麒麟,各有姿态,各不相同。

    小孩儿看得眼睛都直了,啧啧叫唤,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摆弄。

    袁肇君自满地说道:“我妈妈说了,兔儿爷不必大,要精、要美。我的这些兔儿爷才是真正的艺术品!你们那些兔儿爷,大而无用,全是废品。”前一句话确是肇君母亲沈一赫讲的,后面贬低别人的话是他自己添上去的。

    小孩哪知道什么是艺术品,玩具只要好玩就好。肇君的兔儿爷自然博得大家喜爱,把各式的兔儿爷拿在手里传来传去。仕安的兔儿爷自然冷落一旁。

    袁仕安年纪小,自尊心极强。怎么能忍受肇君骂他的兔儿爷是废物。气呼呼地说道:“袁肇君,你必须要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话?”袁肇君眼皮也不抬地问。

    “袁肇君!”

    “咋地了?我在这。你嚷什么?”

    肇君的轻视彻底激怒了仕安,他握紧拳头冲了过去。

    来者不善,袁肇君也不怕。他学过两天腿脚,左挡右隔。两个小男孩一下子扭到一起,你来我往,一个推翻了仕安的三尺大兔儿爷,一个踩烂了肇君的两寸兔儿爷。都急红了眼,不让步地闹起来。胆小的孩子躲得远远,胆大的拍手鼓掌,唯恐天下不乱。

    “不好了、不好了!”几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告状。正好撞上秋冉和小菱。

    “怎么呢?”秋冉拦住她们问道。

    “肇君和仕安打起来了!”

    秋冉进去时,院落里正闹得欢腾。

    “仕安!”秋冉和小菱一个抱腰,一个拽手,好不容易扯开打架的小祸首。仕安早上穿得新衣服滚得脏兮兮的,肇君也好不到哪里去。

    仕安看见秋冉像是来了靠山,立即委屈得眼泪汪汪。窝在她的怀里哭得抽抽嗒嗒。

    “袁仕安,你都多大了?还在妈妈怀里撒娇!羞不羞咯!”袁肇君吐着舌头,冲着仕安扮鬼脸。

    小菱用手绢拍去肇君身上的灰尘,笑着安抚道:“肇君少爷,我带你去吃团圆饼,好不好?今天的团圆饼可好吃了,有山楂白糖、桂花白糖、青梅白糖……你想吃什么的,都有。跟我走,好吗?"

    两个小少爷,都是惹不起的主。仕安少爷是老太太心窝窝的肉。肇君少爷还是七爷和七少奶奶的独子,同样身娇肉贵得很。

    “我不吃团圆饼。”袁肇君推开小菱的手,就冲着秋冉说道:“婶婶,仕安把我的兔儿爷踩破了,还打了我的脸。”说着,他气呼呼地把自己的小脸伸到秋冉面前,上面红红有几道指甲的划痕。

    好厉害的小少爷。秋冉呵呵两声,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笑着说:“嗯……是有一点点,你想怎么办?”

    袁肇君把胸脯一挺,“仕安得给我赔礼道歉,还要赔兔儿爷给我!我要一模一样的!”

    “你也把我的兔儿爷踩坏了!”仕安气呼呼地说道。

    “哼,是你先踩坏我的!必须你先道歉!”

    袁肇君的无理,让仕安的眼睛又红起来。

    这不知是谁家的公子,顽劣程度和上官云澈有得一比。简直是得理不饶人,无礼搅三分。

    秋冉哄着这个,又安抚着那个。心里为难不已。

    袁肇君正得意,不知哪个小孩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肇君,你别闹了!你妈妈、爸爸来了!”

    一听“爸爸、妈妈”唬得肇君如皮猴左奔右逃,慌不择路,一股脑儿撞到一个女人的裙子上。

    “袁肇君!”

    沈一赫走得有些喘,赶得急了些,脸色透出淡淡虚弱的白。她揪起儿子的耳朵,生气地说道:“快向仕安道歉!”

    “妈妈,”袁肇君不服气地指着秋冉怀里的仕安嚷嚷道:“是、是他先动手打我的!我是受害者!”

    “小朋友都告诉我了,你先骂仕安的兔儿爷是废品,他要你道歉。你不肯,他才动手。所以要道歉也是你先道歉!还有你踩坏了仕安的兔儿爷必须赔一个给仕安,就从你的零花钱里扣!”

    “妈!”肇君急得跳脚,“这不公平,仕安还踩坏了我的兔儿爷呢!他为什么不赔我?”

    “因为你是挑衅者,是首先破坏规矩的人,所以要受到最大的惩罚!”

    沈一赫声调平和,却带着不容商榷的权威。袁肇君嘟着嘴犹豫好一会,看见母亲没得任何商量的严肃。不甘不愿走到仕安跟前,鞠了一躬,小声说道:“仕安,对不起。”

    仕安偏过头,在秋冉的安抚下,翘着嘴细细地说了句,“没关系。”

    大人们来了,跨院里的小朋友早跑散去,小菱领着仆妇收拾打烂了的兔儿爷。一场小孩间的风波终于风平浪静。

    秋冉笑着对袁肇君说道:“小朋友,真对不起。仕安打坏你的兔儿爷,我代替他赔你一个,好不好?”

    “不用赔了。反正我也踩烂了他的。”盘古开天地,袁肇君难得懂事一回。他也不是真的老实,是怕自己再不乖一点。回去后,老爸会打烂他屁股。

    “真乖。”秋冉伸手摸了摸肇君的头。不经意抬头正发现两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

    她含笑,浅浅着向眼前的夫妻点头,当作招呼。

    沈一赫像受了惊吓一样倒退两步,惊疑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丈夫,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你——是上官宜鸢?”

    秋冉一愣,手心渗出汗来。她到平京半年,没有一个人发现过异常,也从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宜鸢。

    “我……是啊,怎么呢?”秋冉的笑比起刚才明显要勉强得多。这对夫妻和上官宜鸢有什么渊源,为什么会对她生出怀疑?

    沈一赫又走近一步,大眼睛突兀地在她脸上搜索,“宜鸢?你——”

    秋冉干笑着,心里越来越慌,“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拽着仕安的手匆匆告辞离开。

    留在原地的沈一赫指着秋冉的背影,不安地看着丈夫袁克放,“德谦,是我的感觉错了吗?她——是宜鸢?”

    袁克放摇摇头,握紧妻子的手,把她的手指牢牢包绕在自己的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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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年以来,袁克栋和袁克放两兄弟一直动如参与商。哪怕偶尔见面,话也不多。一种隔阂始终在这对兄弟之间弥漫。两人虽是袁家这一辈里最优秀的一对孩子,但彼此从没有过兄弟间的惺惺相惜。

    换一句话来说,都是同样傲慢骄傲的人。不认为是自己过错的事情,怎么也不会道歉。

    不过,今天的情形不一样。

    矜贵自傲的袁克放放下自己对三哥的成见,第一次心主动地去找袁克栋。

    “你找我有什么事?”书斋中,袁克栋翘着二郎腿,端着海青色的茶盏,态度有点倨傲。

    袁克放坐在袁克栋的对面,有点烦躁地说道:“三哥,我和赫赫今天在花园中遇到宜鸢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生得很好,比起武孔有力的袁克栋,算得上是个翩翩美男。再加上多年游学欧美,又沾染外国人的洋文化,做什么事情都很有绅士派头。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妻子,袁克栋不悦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下。严厉地说道:“德谦,宜鸢是我的妻子。你得称呼她为三嫂。”

    袁克放面容顿时尴尬,他曾做过上官宜鸢的老师,习惯了直呼其名。他十四岁出国念书,归来之后,因为贪玩,化名在女子大学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老师。教授西洋艺术史兼任话剧社指导老师。刚巧当时宜鸢就在女子大学念书并且是话剧社的会长。少女怀春,芳心暗动,一颗心全许在他身上。

    无巧不成书,天下的事情就有这么巧,不顾一切喜欢上弟弟的女孩,偏偏被哥哥疯狂爱上,娶回家来。

    纠结复杂的关系里,哪怕袁克放对宜鸢发乎情止乎礼,也架不住猜忌和妒忌。

    这些年,宜鸢远去,他和一赫结婚多年,袁克放也很少回家,就是怕和三哥面对面。一则是两人为宜鸢生过龌龊,二则,他也不喜欢三哥的军阀作风。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他听袁克栋口气不善,也不愿多言下去,淡淡地说道:“我看三嫂和往日有了大不同,遂忍不住问问而已。三哥不要多心。”

    宜鸢做过他的学生,他了解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她可以装做不认识他、不认识一赫。可一个人周身的气质和感觉装不出来。曾经的宜鸢是锋芒毕露的尖刀,咄咄逼人的完美主义者。而今天哄着仕安的女人太温柔,像没有棱角的美玉,滑不溜手。

    袁克栋吱地冷笑,心里涌起一股快意,“宜鸢有了大不同不是好事吗?难道你还希望她和曾经一样?缠着你不放,让我成为笑话。”

    “当然不是。”袁克放皱起眉头,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他是带着好意而来,而对方恶意太盛。“三哥,你不要误会。我比谁都希望你和宜——三嫂能花好月圆。她也算过我半个学生,看她今日的状态,我有点费解才多嘴一问。如果你觉得不高兴,就当我没问。”

    “你觉得有什么是费解的?”

    “她好像变得不再是她!”

    袁克栋哈哈大笑,没有丝毫地不高兴。相反,还显得十分得意。他站起来走到袁克放的身边,用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德谦,时间让人成长。宜鸢经过那么多事,是应该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她应该爱的人又是谁。你是很迷人,也非所有人都要爱慕不可?”

    出了书斋,袁克栋像打赢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他心里有种一雪前耻的痛快。

    这么多年,一直在德谦面前憋屈,终于能把他怼了回去。

    他快步走回紫枫苑,秋冉正把仕安哄睡,看见他进来,惊讶地问道:“不是在前面招待客人吗?”

    他微笑着,走过来静静把她抱了一下。

    “怎么呢?”她窝在他的怀里,小声问。

    最近,他这样的小动作特别多。不是看着她傻笑,就是突然走过来亲亲、抱抱。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他本来是想问她,今天是不是见到德谦。可又一想,见到或不见到,说了什么都没有什么要紧的。她在这里,在他的身边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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