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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中的越美抖动一下,看着镜子中同样精致的秋冉,感激地流下眼泪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待我更好……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秋冉放下手里的梳子,拉过越美的手,一笔一画在她的手掌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顾、秋、冉?”
“是。”秋冉点点头。
越美默念着,带着眼泪笑着地把手掌合拢起来。好像里面藏着珍贵的宝石。“这真是一个好名字,秋天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
秋冉打开梳妆台上的盒子,细心挑选发饰。她默想:“该带什么颜色的发饰好呢?翡翠、还是玛瑙、还是——”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秋冉拿着发夹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会,没有回答,挽起袖子把发钗戴到越美的头上。
虽然说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可往往许多时候,一次不经意的转身就是永别。
越美急切地伸出手,“秋冉,报完仇就来英国吧。我们就约好在英国见面!到时候,你不再是上官宜鸢,我也不是袁家的姨太太。你做我孩子的干妈,我在英国等你啊!”
秋冉感到鼻子酸酸的,从没有想到,她来平京会交到朋友。越美固执、鲁莽,心地却是善良而热情。
去英国,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越美抱住秋冉,眼泪滴在她的肩膀上。抽泣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一定还会见的,一定会!秋冉,你要来啊,我会一直等你!”
“好,我会来。”湿咸的眼泪像海水漫上秋冉的眼眶,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欺骗着越美,说着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谎话。
秋冉率先看见门口站着的孙哲,他有些发呆,傻乎乎地看着房间中美人花。“孙哲,”秋冉擦了擦眼泪,招呼他进去。他低着头,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羞赧。
孙哲走到越美身边,目光在她的腰腹上流连一周,继而望着秋冉,“顾小姐,谢谢。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简直不敢想该怎么办。”
听孙哲称呼自己为“顾小姐”,秋冉猜想,岳沐修一定是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等你们到了英国再谢谢我吧。”她微微笑着,伸手把越美的手和孙哲的手拉在一起握紧。“你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去英国、到英国只是旅途的开始。希望能够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大部分的别离都是痛苦的。而这次,秋冉真的为越美感到开心。真心的祝福她能平安到达异国他乡,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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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美不比秋冉,她的离开需要巧妙的安排一番才能不引起怀疑。首先最重要地是为越美找一个借口先从袁家出来。越美断绝关系的娘家人是极好的由头。
岳沐修首先伪造了一封越美娘家人的来信,说是她的哥哥从云南回京。三五书信往来后,哥哥果然从云南回来,登门拜访,相谈甚欢。无往非礼也,再过两天,越美便也称要去京郊去看望哥哥。老太太念她和娘家人分别甚久,特准她在哥哥家多住两日。哪知道,这人一去不返,从此了无音讯。
越美到了预定的时间未回来,袁家人才感觉事情不对,派人去京郊找人。大大小小的庄子找遍了,哪里都没有一家姓越的人家。再扩大范围,去平京、上海、天津、南京,都找了,也都没有踪影。
人不会凭空消失。是诱拐、失踪、私奔还是潜逃,总该有个说法。可越美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头绪。
越美初初不见的头几天,家里家外均翻个底朝天。每一个曾在她身边出现过的男人都成了怀疑的对象,孙哲也难逃被怀疑的命运。
好在孙哲有过舞台表演的经历,肚子里的腹稿打得好。不管谁来问他,都对答如流,没有破绽。他也沉得住气,每日照常来给仕安上课。若遇到秋冉两人还能客客气气交谈两句。如此沉着,别人对他的怀疑自然消减下去。
时间一长,各种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最夸张的是,有人说,越姨太是被狐仙拐到山里去了,真让人是啼笑皆非。
越美失踪的事正撞上国会选举,袁克栋忙得分身乏术还要面对后院失火。难免心浮气躁,脾气火大,把找不到人的雷心存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岳沐修找不到,一个越美也找不到,难道他们都长着翅膀会飞?”
雷心存不敢反驳,嘟嘟囔囔腹诽,不是他们长有翅膀,而是自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秋冉从老太太处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袁克栋吹胡子瞪眼,把雷心存骂得焦炭一样。
“这好好的星期日,你又生什么气?”她笑着走进来,柔声地拍着他的肩膀哄着,“我看雷副官也够可怜,又不是没有尽心尽力办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有些时候,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机缘不够。或许过几天,越美自己就回来了。到时候,要她给你说一段海外遇仙人的狐仙奇遇记哩。”
袁克栋一下子笑出来,望着她心里的怒气就消失了一半,“人找不到,奇奇怪怪的传闻到不少。你也相信什么狐仙?”
“我不是相信狐仙。”秋冉捶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越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来总会水落石出。现在病急乱投医的,倒容易被人钻了空子。不如,把找人的都撤了。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你也不必为难雷副官。”
雷心存一脸感激地看着秋冉,嘴巴抖抖着,眼眶都湿了。
克栋瞅一眼他,骂道:“看他那熊样,还有脸哭!一个女人都找不到,还不赶快滚出去!”
“是!”雷心存赶紧撒腿就跑。边跑边不忘回头,朝秋冉拱手表示感谢。
秋冉和袁克栋都笑起来。
“你这个副官还真有趣。”
“我看他服你比服我还多。”
她脸一红,在他肩膀一推,嚷道:“哪有?别胡说!我就说了两句公道话!”
他笑着把她从身后抱到膝盖上,点着她的琼鼻,问道:“真的只是公道话?我看你好像巴不得我找不到越美,尽撺掇着我撤人。”
秋冉脸上呵呵笑着,心里挺佩服他的观察力。她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不自在。
“我是不想你再去找越美了。”她嘟着嘴,手指在他胸上画着圈圈。
“为什么不想我去找?”
“你不知道为什么。”她佯装生气地瞪他,“袁司令,你是真不懂吗?我连和穆主编搭一下手,你都气得发飙。试问,哪个女人会愿意和其他女性一起分享丈夫呢?我才不管她是被狐狸精带走还是耗子精带走!只要她走了,我就觉得很高兴!”
秋冉口无遮拦的话一点没惹他脾气,他嘿嘿笑着,反而显得有点高兴。
“你这样看着我干吗?”她被他看得像吃了醉虾,耳朵都红起来。做这么久夫妻,即使是假的,也生出一点心意相通。
他的唇向她凑过来,手开始不安分。
“别……”她娇嗔地把他的手拉到肩膀上,“这阵子我快累死了。肩膀酸得要命,快帮我揉揉。”
他的手捏着她肌肉紧张的肩膀,笑道:“做少奶奶,还有你忙的吗?”
“就是做少奶奶才忙啊。家里这么多事,老太太身体不好,章沁心又病了。你看,这夏天过去,马上就是八月十五,家里人要过节。各家各户还要做迎来送往的人情交际,还有……”她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觑看他的脸。她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家里的事,还有一件重大的外事。
国会选举在即,各地的议员和专员已经陆续抵达平京。作为五省联军司令的袁克栋有义务,亦有责任已尽东道主。各路人马的迎来送往,应酬交际是免不了的。秋冉作为他的太太当仁不让有陪伴的义务。
他松开手,把手搁在脑后,“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官家太太打交道,嫌弃她们又笨又蠢——”
“我才没有!”秋冉笑着。她再不喜欢交际,这次政府举办的欢迎宴会还是要出席的。
她要去见王靖荛!
“所有的议员都来平京了吗?”她小心地问。
“差不多,只有奉州的议员身体不适半途折返之外——”他睇她一眼,看她神色突然变得紧张。马上笑着说道:“我说错了,不是奉州议员是奉绥议员。王靖荛昨天就到达了平京。”
秋冉听到王靖荛到京的话,心里的喜悦立即冲淡他刚才玩笑带来的紧张。
王靖荛来了就好,她就怕他不来!
“鸢儿、鸢儿?”
秋冉回过神来,有点茫然地望着他。
他摸着她的脸轻拍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知道你恨王靖荛,恨不得要杀了他。但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特别是在国会选举的时候,如果他死在平京。舆论会炸翻锅。报社的那些记者们都等着我出篓子。说难听些,如果他在这死了,我也会搭上半条命。”
“有……这么厉害?”秋冉不安地问道:“可是,如果别人暗杀他,你也要担责任吗?”
袁克栋用力点点头,手在她肩膀上滑动,“所以,你告诉上官博彦,不要轻举妄动。在平京,他是没有机会暗杀王靖荛的。我不想惹麻烦!让他把他的人全撤走,不然,我不会手下留情。”
秋冉感到喉咙里一阵痉挛,为什么她想做的事情,近到眉睫前了,还是困难重重。“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会为我报仇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一年都晚、一日都晚、一刻,她都嫌太长。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他倾过身在她额头、鼻尖、脸颊印下无数细吻。
秋冉木然地闭上眼睛,把眼泪咽回心里。她还是要靠自己,只能靠自己。她拉着他的领子,小声说道:“你不要为难我大哥的人。我会写信让他把人撤回去。”
“鸢儿,你真的懂事了。”
什么是岁月静好,这就是岁月静好吧。一夫一妻,一唱一和。什么事情都能有商有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能想到的最好的人伦之词都能用在他们此时的相处上。
秋冉不愿破坏美好的气氛,强颜欢笑道:“我新做的裙子来了,你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他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站起来,巧颜笑兮地从柜子里拿出礼服长裙一件一件往身上比划,“好不好?”
“好。”
“蓝色的好,还是白色的好?”
“都好。”
“瞎说。”
他说的是实话,再精致漂亮的衣服说到底也是一堆堆布料拼接而成,真正美的是穿衣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