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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平京城里不消停,章沁心坐在家里并不能亲耳听见街面上的喧杂。不过,她竖起耳朵,翘首以待。嘱咐奶妈好几次,如果听见角门响起,回来的是宜鸢和越美的话,务必要将她们扣住。
到时候,把老太太请过来,先好好地审她们一审,先问出个一二三来,再交到袁克栋面前。
哼,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章姨太,您喝茶。”霍管家恭敬地递上茶水,“正宗的铁观音,最能提神解乏。”看来,今天晚上注定乃是一个不眠之夜。
章沁心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她身后的奶妈沉不住气地问道:“霍管家,她们怎么还没回来?今晚越美出去的时候可没有叫婆子给她留门。你看,都现在这个时间,自鸣钟都过了九点!”
“奶妈莫急,”霍管家回头,看了看墙脚从英国进口的自鸣钟,“越姨太今天大概是走得急,才没有让婆子为她留门。呵呵,俗话说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我们慢慢地等就是。她们总要回来的,对不对?”
听到霍管家说,良缘不怕迟这句话后。章沁心脸上笑得花一般,“奶妈,我们就好好的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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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栋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几乎没有在十点之前回过家。以前忙,现在国会选举一开始,就更忙。
自从父亲袁十金被弹劾,从总理位置下野之后。表面上看起来袁家的风光比起从前大打折扣。其实不然,袁十金依然是军中的大山。没有他坐镇,袁克栋这个五省联军总司令的位置不可能坐得稳如泰山。同样,袁十金对袁克栋这个儿子也是非常满意,才能把江山交给他,自己悠哉悠哉在上海当寓公。
松奉战争的时候,袁克栋这个渔翁,不动一兵一卒就得了参山这块宝地做军事基地。宛如尖刀插在北方的腹地,直指松岛和奉州。
松岛和奉州都是他要笼络和忌惮的对象。在他的原计划中,他要和上官宜鸢离婚后和宋家联姻。只是没想到,他和宜鸢的感情峰回路转,和宋家的婚事自然没了下文。听说,这次国会选举,宋九小姐也会过来。
宋九是很温柔缱绻,几次相邀他一起喝茶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他的心已被宜鸢占满,不可能再有空余的位置给她。
枪杆子里出政权。兵荒马乱的年代,有枪、有兵腰杆子才硬。效仿外国人民、主,法律建立起来的多党共和制中央政府不过是袁家操纵的傀儡政府,所谓国民议会也不过是摆在台面上撮哄民众的面子工程。
虽然说是面子工程,其实该做的事一样不少。首先保护各地赶来参加国民议会的专员、议员就是个最大的大事,然后控制舆论的咽喉也是大事。总不能议员、内阁在台上唱戏,舆论就在底下拆台。政府的面子往哪儿搁?所以这段时间的重点就是扼住报社和记者的咽喉,让他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写的东西不要乱写。如此三令五申,还是总有一些人不知死活要撞枪口上,已经有七八家杂志社的主编和记者上了军部的黑名单。冥顽不灵的还请回来喝过两回咖啡。
“司令,雷副官的电话。”女秘书的声音甜美圆润。
袁克栋放下手里的笔,拿起桌上的电话,听了几分钟后,回答一个,“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也无心再工作。思忖片刻,拿起电话,接回家里。
“三少奶奶呢?在家吗?让她来听电话。”
不一会儿,听筒那头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喂——”
他眉头一皱,听出来人并非是宜鸢,“小菱?三少奶奶呢?”
小菱结结巴巴地说道:“三……三少奶奶和越姨太一起去听戏去了……还没回……”
“现在还没回来吗?”袁克栋伸出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
“是……三少奶奶说八点、九、九点之前会回来的……应该要回来了……”小菱没有底气地说道,突然又高声起来,“三爷,不是三少奶奶要去的。是越姨太硬拖着三少奶奶去的。每次都是这样,三少奶奶不愿去,她非要去不可。”
“她们在哪家剧场听戏?”
“好像是在东艺——”
小菱话没说完,袁克栋就挂了电话。他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心情越来越坏,最后把电话都砸在桌子上。
门外的秘书小姐吐了吐舌头,不敢进来。她好久都不见司令发脾气,今天不知是什么事惹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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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岳沐修把车开到平京新军军部门口,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住。
秋冉朝窗外瞭望一眼。抚了抚头发,整整身上的裙子。
“秋冉,”岳沐修压低声音,递过来两袋彩带纸盒装好的奶油夹心蛋糕,说道:“这是法国商会食堂做的招牌夹心蛋糕。法国商会就在东艺剧场附近,今晚剧场排演的文明戏是《麦克白》。”他殷切地目光注视着她,“你听明白了吗?”
秋冉接过蛋糕,说道,“法国商会食堂,夹心蛋糕,东艺剧场,《麦克白》。”
岳沐修点点头,“还有——”
“什么?”
“我刚刚收到的消息,何飚被抓了。”
秋冉脸色一变,嘴唇紧紧抿着。
“何飚那个人有点墙头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什么来。但他知道你是股东的事,还知道你的名字,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了。”秋冉点点头,其实,她能有什么心理准备。硬着头皮往前闯吧。
岳沐修还想再说点什么,已经来不及。军部门口扛枪的小士兵跑过来,砰砰地敲着窗户,大声喝道:“谁让你把车停在这儿的?快走!这里不许停车!”
秋冉领着越美下车。隔着车窗,岳沐修听不清楚她和小兵说了什么。大约是自报身份,小兵的态度立即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殷勤地提着蛋糕,弯着腰把秋冉领了进去。
望着秋冉婀娜的背影,岳沐修的心隐隐痛着。
许多时候,爱,再多深深的爱,都不能让心爱的女孩靠近一步。相反,还要不说话,看着她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巍峨挺拔的军部办公大楼,壁垒森严。这么晚了,依然穿梭着许多身穿军装的男女。这里不像杂志社,不见任何嬉笑,喧哗。人多,但不吵闹。每一个人都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手里的工作。听得到的是物声,不是人声。
进了军部大门,越美死活不肯上楼去。她低着头,猛力摇头,“我没心情见人,更没心情上去见他!”
秋冉火冒三丈,虽然很想拽着越美的手,把她拖上楼。但这里不只她们两个,还有许多双眼睛。拉拉扯扯僵持中,很容易惹人怀疑。她闻言笑着,语带双关地说道:“你就在楼下等我好了。记得不要乱走,这么晚很容易迷路的。万一我下来又要去寻你,会很麻烦。”
越美气得牙齿当当作响,一转身,负气地坐在接待位的墨绿色沙发上,凶凶地吼道:“我就坐在这里,哪都不去,可以了吧!”
小兵领着秋冉上楼,一路上逢人就骄傲地向人介绍,“这是司令夫人,这是三少奶奶。”也不通报,径直把秋冉领到三楼会议室。
袁克栋正在开会,隔着门,秋冉都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司令,我看对这些人就不能太慈悲。我们不动真格的,他们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特别是其中一个叫……叫岳沐修的。以前学运的时候就是个刺头。后来逃到江苑,躲了两年,现在风声过了。他又来了。他就是个惯犯,屡教不改。常常在报纸上让我们难堪。我看,这回逮着了,一定要——”
不懂事的小兵殷勤地敲了敲会议室的大门,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门外的秋冉。
“你怎么来了?”袁克栋看见门外的她,眉心骤然促了起来。他像忍住极大的脾气。突然,猛地把手在桌上一拍,向着秋冉,怒道:“滚出去!”
提着蛋糕的小兵吓得腿肚子哆嗦,忙退后两步。
秋冉顿时脸色雪白。他从没有对她这么疾言厉色的凶过。即使在最初,在松岛的时候,他也不曾在众人面前呵斥过她。
她看着他的怒容,眼泪不自觉润上眼眶。说不清为什么流眼泪,就觉得挺委屈。
今天晚上,她都很委屈,也觉得受这些委屈受得莫名其妙。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勉强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打搅你工作了。对不起,我这就走。”
说完,她转身离开。
会议室里发出嘤嘤嗡嗡的交谈声,刚刚说话的钱军长,笑着说道:“原来是嫂夫人来了,我看,我们这个会就散了吧。”
另外几个部下,立即附和,时间不早,的确到了该散的时候。
“散什么散!继续!”
钱军长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唉,女人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她来看你或许是想你了呗。去看看吧,挺懂事的。被你凶了,没哭没闹,没给你抹脸,还给你道歉了。够可以的了!去吧,去吧。”
大家极力劝说,袁克栋脸上怒色未消,心情则舒缓许多。他敲了敲桌子,把桌上的会议资料收起来,站起来,说道:“大家先休息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