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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接上回,这张管家和东郭师爷计谋既定,身边事务各自安顿完毕,便在偏厅合计闲聊,专候知府大人回府。直待日落黄昏,也不见知府归来,众人只好先用晚餐。用罢晚餐,已灯火微澜,因老爷不在,家中也无大事,除值班家丁留守巡夜外,其余人等忙碌一日,渐生困意,大多熄灯睡觉去了。渐近人定时分,尚未闻丁役传报消息,皆以为知府今夜必是不归,二人也正欲回房休息,却忽听家丁来报:“老爷刚才归府,在书房请二位前去议事”,二人忙整饬衣冠,遂赶往书房。
其时月色朦胧,人声渐静,二人踏着微凉来到书房,见雷知府身着紫绸罗官服,腰束御仙花金带,佩金鱼,带折扇,面带笑容,一日劳顿却毫无倦意。张管家忙虚前一步道:“大人辛劳,那小的们也不提前知会,这时我让那厨子们备些酒水晚膳,好给大人洗尘解乏”。那雷雨亭无意饮酒,只道是:“罢了!罢了!在王县令处已用过晚膳,莫要费那周折。老夫刚进府门,尚未褪换官服,便唤二位前来有要事相商。贵人驾临,事关命途前程,万事须准备妥帖,好生应对,切莫出了疏漏差错,误了大事!”
东郭亮见雷知府春风满面,神情从容,已料定知府此去州县安排接应事务必是顺风顺水、稳妥无碍,于是拂定羽扇,乘机夸誉道:“知府大人文韬武略,知人善用,恩加上下,威惧州县,此次屈身亲临督问、面授机函,必使官民咸服、众人同心,自是袖藏乾坤,一切皆在大人运筹之间了!”
雷知府听了奉承话,心中有些喜意,但他毕竟久历世事,识得人心险恶、官场不易,凡事小心为妙,便不漏喜色的说道:“话虽如此,但却不可轻敌。那刘刺史、王县令等人倒也识时务,皆听我号令、由我调遣,接待汇报俱准备细致,各项应对也查验稳妥,未有丝毫疏漏。不枉老夫平日赏识提携。不过我所担心的,恐不在外而在内,坏大事者,就怕出在这眼皮底下,济州城内!所以星夜归来,和二位商量对策,切不可前功尽弃,输于这一时大意了!”
张管家听闻雷知府之言,疑惑不解,心中纳闷,这济州城好歹是自家地盘,平时作威作福,也不见敢有个挑茬的,何故今日倒这般小心。便近前说道:“济州城乃老爷巢穴之地,苦心经营近十年,老爷治下有方,恩威并施,谁人不惧?何人不服?有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知府头上撒野,谅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到时只需派些丁勇衙役逐门通告安顿,自是百无禁忌,万事遂心了!”
那雷雨亭能有今日,也非泛泛之辈,知道成事不易败事易的道理,便继续说道:“这济州城本是宋朝旧地,人心日久难附。城中诸士绅豪族盘根错节、势力不小,常有思念故国之情,对金人亦心怀怨愤,与我也颇多不满,只是惧我兵威邢严,不敢造次。若乘千户驾临,闹些风波,岂非误我大事?那朝散大夫辛赞,交游广阔、人望甚高,乃当地士绅领袖!老夫派管家前去拜访结交,实扭转乾坤之计,若能与他结为姻亲,为我所用,则士绅豪族望风来依,到时这济州城便任由我翻云覆雨,何愁大事不成?”
张管家听罢,惊出一身冷汗,没料想这辛赞却有这等的能量,拜访结交原是老爷的远虑深计,有着天大的干系,自己曾毛遂自荐,满口应承的差事,结果一无所获,无功而返。这可如何向老爷交代?一边心里暗骂着辛赞不识抬举,害惨了自己;一边眼巴巴的望着师爷,等他施计解围。心想辛赞匹夫害我不浅,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不需多日,必叫那辛家血流成河!
东郭亮看张管家着急模样,心里暗暗发笑,知道他计穷智短,不能应对了,本想再熬他一熬,但恐知府催问,他漏了嘴脸,误了密谋之事,便暗想岂看我如何施计救他,也叫他识得我些手段。于是思得一计,摇着羽扇说道:“大人所谋,自是妙计。不过我观辛赞其人,必不能为大人所用。其自谓清高,却偷结朋党,私纳盗匪,救济百姓,收买人心,常有附逆之意,与他结交,怕是引狼入室,抱薪自焚耳!”
雷雨亭叹一口气,犹豫的说道:“老夫也知那辛赞常心怀不轨,非同道之人,故早已派暗哨监视,但并无所获,怕是流言蜚语,遭人诋毁中伤。人尝言:‘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金银细软、富贵前程,谁不喜欢?何人能拒?故用富贵诱之,想必他岂不贪这荣华富贵。方今之际,也无良策,这不过是老夫的权宜之计,等过了这关口,再细作打算,另图高明”。
张管家听罢乘机回言:“师爷所言不差,那辛赞居心叵测,定有附逆之意。老奴前去拜访,俱说老爷好意,万费周折,讲了多少厉害关系,可那辛赞毫不所动,当面折我面子,说什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还劝老爷好自为之。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戏弄老奴事小,这传出去,坏了老爷的名声,恐教这世人取笑!”
雷雨亭听罢大怒,断然喝到:“休得胡言乱语,老夫知那辛赞胆小谨慎,识得明哲保身之道,谅也不会说这般狂逆致祸之语!必是你依势刁难,触怒于他,坏了我大事!临行前老夫如何交代于你,切记不可盛气凌人,莫乱了尊卑礼数,那辛赞官居五品,又是士绅领袖,重规矩、好脸面,岂可同常人待之?”
张管家吓得直哆嗦,口里呐呐而道:“小人岂敢!小人岂敢!”。东郭亮见知府震怒,赶紧上前解围道:“管家向来仔细慎微,对老爷也是忠心耿耿,事出蹊跷,怕是别有文章。那辛赞平素忍气吞声,为何突然如此猖狂,想必是与同人勾结,有非常之举,铁定心和大人为敌。昨夜我观天象,见辛府方向有暗气南移,料定那辛赞有投奔宋廷之举。今晨又为大人占的一卦,乃易象五十八卦地雷复卦,卦辞:‘若占此卦不相和,忧疑愁闲无定夺。恩人无义反成怨,是非平地起风波’。推断与那辛赞必由恩及怨,反致祸害。然此卦并非大凶之兆,交节换月,自然安宁。唯大人须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雷雨亭向来笃信鬼神占卜,对师爷神算也推崇备至,故不作怀疑,只是怅然若失,自言道:“天数如此,枉费我一片苦心!那辛赞胆大包天,竟敢公然与我作对,让老夫如何安心?只是为今,事在紧要关头,如他误了我大事,却该奈何啊?”
张管家见已解了围,心里倍觉师爷手段高明,遂狠下心来乘机献计道:“那辛赞不识抬举,暗藏祸心,早晚是老爷的仇敌,不如即日便派官兵抄家,搜捕在狱,严刑拷打,随便找些借口,落他个谋反叛逆的大罪,然后满门抄斩,不留后患!”
东郭亮正寻思计谋,没想到这张管家这等的心底歹毒,不择手段,暗思与此人同处,必要留些心眼,防他日后陷害。也不言语,料定管家此计未经深思熟虑,虽毒辣却不周全,知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肯涉险,岂能纳这低拙之言,直待知府大人问计,自己好从容应答。
果然雷雨亭愁眉不展,回言道:“那辛赞乃五品命宫,朝廷有不少故旧关系,没有确凿证据,岂能轻易抓捕?若打草惊蛇,反而误事。管家此计不妥。子舆先生神机妙算,可有应对之策?”
东郭亮见此,一挥羽扇,娓娓而道:“那辛赞身居朝散大夫,朋旧不少,确难对付。不过我早有上中下三计,只一计便可助大人除此心患。下计:大人再派人到辛府,送其黄金美女,乱其心智、扰其意气,必要时大人亲往,给足脸面,想必能稳住那辛赞,不误大人之事。中计:依管家之言,先抓捕严审,辛赞年老必受不了酷刑,待他招供,大人再在倒朝中游走活动,到时铁证如山,辛赞必死无疑。上计:及早搜罗罪证,待千户驾临,表奏辛赞为随军参赞,由他催粮抓丁,与宋朝作战。若辛赞许之,则断其投敌之心;若不许之,则乘机说他有叛逆之意,罗织罪证,借千户之手,除之易如反掌!”
知府听罢,愁容顿展,抚掌哈哈大笑:“老夫得子舆犹玄德得孔明,如鱼得水,有如神助啊!先生三计,上计最妙,我等可借千户之手,除此后患,自是借刀杀人手段,妙不可言!”。于是三人密谋既定,遂各自休息,专等千户驾临,好依计陷害辛赞,此是后话不提。时间已经不早,三更的鼓声远远传来,只见夜深的雷府,显得空外静寂,那惊天的阴谋也被这黑暗的夜色遮挡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