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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乒”几声脆响,那壮汉本能地挥刀转舞,将弩箭尽数挡住,金铁交错,火星四溅。
公输班低“咦”一声,他沁淫铸剑之道多年,一眼就看出壮汉手中的宝刀不仅形状奇特,就连用料、制作工艺等,也殊为罕见,并且与他们公输家的匠艺相比,也不遑多让。
那壮汉怒目圆睁,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指着公输班又是叽里咕噜一顿乱语。看他语气神态,似是在说:“你这个华夏人忒歹毒,竟然暗算偷袭,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
壮汉一伙儿的几个伙伴,也开始手舞足蹈,“噌、噌”几声,抽出腰刀,对着公输班一通乱喝吵嚷。
掌柜的一看他们竟敢对公输家七公子无礼,连忙惶恐挺身上前,左笔画,右解释道:“这位公子是想救你,不是想偷袭你……”
那壮汉盯着掌柜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指指公输婉婉,又指指公输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公输班目光如炬,绝顶聪明,似是猜到他说的意思,“掌柜的,你是说替我们付房费的不是这个小妞儿,而是这位公子!”
那掌柜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见他语气缓和,目光中反而充满感激之意,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他不是想偷袭你,他是在救你!”然后朝公输班竖起大拇指:“他是大大地好人!不是坏人!”
那壮汉应该并不是第一次来大周,见掌柜的频频向公输班举起大拇指,心知此人必是帮助自己的人无疑。当下将宝刀缓缓归入鞘中,对着那几个手下叽里咕噜一通讲话,他们也纷纷收起兵器,左手捧心,朝公输班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那貂裘大汉生怕他不明白己方的崇敬之意,双手合十,对公输班僵硬的作揖道:“谢……谢……”语调怪异生涩,但还是能依稀听懂。
公输班向来快意恩仇,方才见他和掌柜的阴差阳错,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反而平息了一场骚乱。不禁觉得好笑。
后发现这汉子知错即改,洒脱磊落,憨憨的模样颇为可爱。心中登升欢喜之意,有心结交。瞥了一眼旁边的公输婉婉,嘿然道:“诶呀呀,六姐,看来他们宁死也不领你的情。不如费用就算在我的身上,这朋友我交定了。”
公输婉婉心知自己自讨没趣了,嘟嘴道:“哪能这么便宜你,小盘子,罚你这顿饭也请了!”转头对掌柜的道:“老板,你家十八道招牌菜,本小姐全部要啦!对了,再来四坛女儿红,最上乘的那种,统统端上来!七少爷买单!”
掌柜的一愣,道:“六小姐,七少爷,要这么多东西,就你们俩人吃的完吗?”
公输婉婉指了指那几个装束怪异的壮汉,道:“呐,这不是还有他们么。”说完不再理会任何人,自顾自倒酒喝了起来。
公输班莞尔一笑,心想还是他的六姐最为了解他。朝掌柜点点头,掌柜秒懂其意,转身呼喝伙计去了。
店内人多吵杂,那貂裘大汉充耳不闻,仍是恭恭敬敬作着揖,他的手下也纹丝不动。
几个人就这样如雕像似的站立许久,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公输班陪公输婉婉吃了几碗酒,见公输婉婉眼中的怒气消去大半儿。才上前扶起壮汉的手,微笑道:“行啦,兄弟,站那么久也累了吧。一起喝几碗酒,暖暖身子。”
说着将一碗女儿红放到壮汉的眼前。
女儿红是这方圆八百里最为出名的好酒,芳香醇厚,入口又甜又辣,口感极佳。
那汉子闻了闻女儿红散发的香气,整个人就快被醉倒了,见公输班笑如春风,全无恶意,腹中的馋虫瞬间战胜一切,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大口灌下。一股辛烈醇芳之感从喉头直抵小腹,说不出的肆意舒畅!
这店里的伙计、小厮动作麻利,转眼间就摆满了两桌好酒好菜。
那汉子对几个手下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他们便去另一桌豪吃痛饮起来。
而壮汉随着公输班走到靠窗的位置,和公输婉婉并肩而坐。
或许是受公输婉婉艳丽的容光所摄,那汉子双颊瞬间变得通红,像个小孩子似的偷瞄公输婉婉,被她察觉,又立时别过头去,掩耳盗铃。
公输班揶揄道:“我的好姐姐,看来我方才出手纯属多余,兴许只要你一个微笑,就能让这位仁兄定住了呢。”
公输婉婉被逗的咯咯娇笑不停,那壮汉见了更是如痴如醉,粗糙的双颊晕红如烧。
即是有心结交,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当然不成。
公输班对他连说带比划,无奈那壮汉怎么也听不懂,最后只好用食指蘸酒,在他面前写下一个“名”字,祈求老天保佑,他不是一个文盲。
老天爷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那壮汉看着这个“名”字,眼睛一亮,立时拍着胸膛,用极为生涩的中国话说道:“吾……扎兰丁的噶活……”
公输班蹙眉道:“兄弟,你是说你叫扎兰丁,是吗?”
那壮汉高兴地摇头晃脑道:“吾……扎兰丁,扎兰丁!”
然后又在桌子上写下,“西,于阗国”四个字。
公输班也向他介绍了自己和公输婉婉,见那壮汉极为严肃的在桌子上连写了“公输班”和“公输婉婉”数遍,直到铭记在心,才开始动起筷子。
公输班二人面面相觑,见他呆呆的模样忍俊不禁,可他如此严肃,又大感好奇,于是“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姐弟二人的名字这么执着。
扎兰丁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恩”。
而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公输班理解能力超群,勉强能明白他的大致意思是,我们那里的人,知恩必报。
就此一来二去,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之间已然熟络了不少,沟通也畅快了许多。
公输班趁着酒劲儿,不解地“问”道:“扎兰丁兄,既然你们都有恩必报,那为什么刚才你知道是我姐姐替你们付账的时候,恨不得抹脖子呢?”
扎兰丁答道:“女人,在我们那里是男人的私属品。我们几个大男人,若是接受了女人的施舍,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公输婉婉白他一眼,低声道:“哼!我们女子哪里不如你们男子啦?咱们走着瞧!”
公输班兴许是女儿红喝的上头了,借题发挥道:“兄弟你说的好,说的对呀!这女人就应该给我待在家里,好好给我们相夫教子,伺候我们!胆敢说一个不字,看我不小皮鞭儿抽她!”
公输婉婉“扑哧”娇笑,她和公输班、玥紫凌一齐长大,虽然年纪上差了几岁,但对他们之间如何相处还是非常清楚的。
此话若是让玥紫凌听见,恐怕公输班的洞房之夜,只能和木牛流马一起过喽。
公输班还不知自己大祸临头,继续和那扎兰丁吃酒,两人虽然没聊几句,但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一顿饭的功夫,已成了好兄弟。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寒月如牙,挂在树梢。
公输婉婉拉过公输班,在其耳边呵气道:“小盘子,已经这个时辰了,别忘记咱们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等洞房花烛之时,若是让紫凌知道你没买花妆送她,看你新婚之夜睡哪?”
公输班大凛,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扎兰丁身边,勾住他的肩膀道:“兄弟,对不住,今天咱们只能尽兴到此了。弟弟还有要事去办。”
打了个饱嗝,继续道:“对了,再过三日便是我结亲的大喜日子,你一定要来参加哦!”
随手在桌子上写了“结亲”两个字,又指了指自己。
扎兰丁眼神讶异,随即咧嘴大笑,仿佛比自己结婚还要开心一般。
他从背后取下包裹,顺出两把极为精致的匕首放到桌子上。
公输班和公输婉婉仔细端详,只见其中一把匕首,柄头雕刻了马首,棕色的鞘上镶嵌红色宝石;而另一把柄头雕刻了鹰首,金黄色的鞘上镶嵌了白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两把匕首的柄沿和刃尾部,均呈现有美丽的弧度,它们只是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却有一种鹰飞马奔,即将跳脱而出的动态美感。更显匠心独运,巧夺天工。
公输班乍一见之下不禁惊异讶然,啧啧称奇。
他本身就是这行里的行家里手,精通各种铸剑工艺,但是对于这美丽的弧形铸造,却是闻所未闻,平生仅见。心知铸造此双匕的人,绝非大周所有,定是一位海外高人。心中神往,更是对这双匕首情难自已。
“扎兰丁兄弟,我可以摸摸你的这对匕首吗?”公输班吞了吞馋涎道。
扎兰丁更是语出惊人,“班兄弟,莫说摸摸,我这双匕首本就是拿出来,送予你做新婚礼物的呀!”
可能是他连说带比划的声音太大,让隔壁桌也听见了。
那几人大惊失色,诚惶诚恐地跑过来,跪倒在扎兰丁身前,不停地叩首,叽里咕噜乱叫道:“主人,你送我们也不能送这两把镇国之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