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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每逢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最是躁动。
生物老师又是个好脾气的胖子,讲完练习题后就让大家自由复习。
许栈惦记着东风大街上新开的密室逃脱,早就坐不住了,字条被传来传去,约了班里几个玩得好的女生一起出去玩。
在把字条丢给姜晴遇的时候,却不偏不倚砸中了胡一骏的脑袋。他刚睡醒,胡乱揉了揉眼睛,完全无视许栈手舞足蹈的比画示意,直接展开字条,然后笑嘻嘻地冲她挥手比口型:“带我一个啊!”说完又转头,“密室逃脱,常风一起去啊!”
话音刚落,放学铃响,常风丢了句“有事”,就抓起书包一阵风似的先溜了。
礼陵一中附近不算繁华,但学校旁边总少不了小吃街。
夜幕降临,小摊小贩和夜宵店全部活跃了起来,烧烤、火锅、印度飞饼、寿司、果汁、煎饼果子……一整条路上都飘浮着诱人的香气。
几个人敞开肚子吃了一路,晚上八点多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许栈扶着墙已经往卫生间跑了好几趟。
“行不行啊你?”胡一骏笑话她,“你别是想到等会儿要进密室,就紧张得尿裤子?”
“谁不行了?我这是冰饮喝多了闹肚子好吧?你等会儿进去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让我保护你就行!”许栈回击。
“就你?”
“就我!”
……
话没说几句,许栈脸色一变,又捂着肚子冲进了旁边的网吧。
姜晴遇好气又好笑,喊胡一骏他们在这儿等着,自己去找地方给许栈买点儿药。
许栈好不容易解决完,松了口气,抓着手机给姜晴遇回了句“没事”,然后往外走,却没想到出门就撞到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很明显也看到了她。
两个人视线相撞,都愣了下。
许栈没想掺和,率先移开视线低着头就走。
“许栈!”
被人叫住,许栈脚步一顿,看见常风站到她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混混模样的社会哥。
“借点儿钱呗!”他朝她伸手。
许栈平日里跟常风没太多交集,但也知道他是个小混混性子,时常跟社会上的人打交道,逃课翻墙不在少数,总之跟她不是一类人。
她当然不想借。
“都是一个班的,”常风皱了皱眉,“听说你零花钱挺多的,先借我点儿,有急事,过两天还你。”
许栈家庭条件好,是班里出了名的小富婆。
见许栈低着头好半天也不说话,常风有点不耐烦了,身后几个人也啐了一口,催他快点儿。
“闭嘴!”常风回头吼了一句,又转过头,“不是,我还能骗你怎么着?借不借?”
许栈看了眼他身后那几个看上去嚣张跋扈的社会哥,犹豫了半天才把自己的小钱包拿出来。
常风说了句“谢了,别告诉别人”,就伸手去接,结果没料到手背上“吧嗒”掉下来一滴小水珠。
滚烫滚烫的。
常风一愣,低了低头去看许栈。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眼眶通红。
“不是,”常风舔了舔嘴唇,有点哭笑不得,“你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
许栈仍是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我会还你钱的,真的!”常风又强调了一遍。
见许栈还没有反应,他好气又无奈,心里一软,顿了顿,又把钱包往她怀里一塞:“真是服了!行行行,我不要了行不?祖宗!不借就不借,你可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说完,他抬手挠了挠脑袋,一偏头看见路口经过的人:“唐宵!”
被叫住的人脚步没停。
常风今晚先是被赶出网吧,借个钱又惹哭了小姑娘,现在连个转校生都甩脸子给他。
关于唐宵的传言他听过不少,吹嘘说什么打架斗殴、有背景、一中校霸……但平时也就只见唐宵板着张脸装模作样,对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他看唐宵不爽很久了。
“风哥,你行不行啊!”后边戴黑耳钉的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你还一中老大呢,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
被那男生这么一激,常风心里的火气“噌”地起来了,看了后边几个男生一眼,刮了刮耳朵,抬脚过去就直接将人拦住:“跟你说话呢!”
“别找事。”唐宵冷眼睇他,脚步没停。
常风出师未捷先被驳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又被身后几个哥们儿和小姑娘看着,脸上挂不住,咬了咬牙,誓要给自己找回场子。
……
姜晴遇从药店出来,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许栈回来,生怕出什么状况,于是去网吧那边找人。
老远就看见常风揉着手腕,很没骨气地蹲在地上嗷嗷叫:“我就只是想借点儿钱,没别的意思!
“真的,我就是欠了点儿网费!我做了个小游戏,都已经有游戏开发商联系我买版权了,就剩最后一点小Bug(漏洞),可我爸说我不务正业,把我电脑都给没收了,我实在没办法,才跑出来泡网吧。这几个都是我朋友,资深游戏玩家,帮我测试游戏的!不信你问他们!”
常风身后的几个男生也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一边点头。
唐宵没搭话,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背包。
常风也十分狗腿地凑过去帮忙,瞥到“中国跆拳道协会段位证书”几个大字的时候,眼睛一亮。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唐宵收了回去,转而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他。
常风愣了下,回过神后立马接过来:“谢了啊!我肯定还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大!你放心,等我拿到钱了肯定还你!到时候请你吃饭!”他收了钱拍拍唐宵的肩膀,又想到刚才看到的掉出来的简历和证书,“你几段了啊?是来这边道馆找兼职的吗?”
这附近有大学的分校区,又聚集了不少中小学,学生安全还是挺受人关注的,所以这两年周围也开了好几家跆拳道馆,不少大学生没课的时候会去做兼职。
常风在这片混得久了,知道得不少。
“你这年龄还不够,正儿八经的道馆不会要你,最多只会让你进去做个教练助理,就是帮忙打个杂什么的,你做这个太可惜了老大!
“我跟你说啊,有那种家长要给几岁小孩请私教的,价格高,活儿还轻松。我对这片熟,宵哥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到时候帮你介绍!咱俩一起发家致富!”
常风帮忙收拾好东西,一转头才看到刚过来的姜晴遇、胡一骏他们。
“怎么这么多人?看猴儿呢?”
“看你呢!”胡一骏去买水,这会儿才从后面跟上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喝了口水顺嘴接话,“你这只猴儿!”说完看了看姜晴遇,又看看唐宵和常风,指了指他们,问常风,“干啥呢?你们这是准备来个三方会谈?”
“谈个屁!”常风睨他一眼,又笑嘻嘻地转过头去看唐宵,“我跟我老大联络感情呢,是吧老大!”
他问胡一骏:“哎,你们这么多人干什么去啊?”
“浪啊!晚上想喊你一起,结果刚打铃,你蹿得比兔子还快,拉都拉不住!”胡一骏收起水瓶,越过刚刚的话题,转过去一把揽住常风的脖子,“一起啊?我们等会儿去玩密室逃脱,人越多越热闹!”
“老大,老大!”常风被胡一骏拽得一个踉跄,又折回来去拉唐宵,“走走走,一起一起!”
胡一骏被常风对校霸的360度大转变的态度惊得不轻,也下意识地跟着他往唐宵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宵没说去不去,就站在路边上,黑衣黑裤半隐匿在漆黑的背景里,身形挺拔高挑,寸头衬得他整个人利落硬挺,下颌线流畅冷硬,隐约看得见脖颈处的青筋线条。
他不说话的时候周身平白笼着十足的戾气,让人不怎么敢接近。
在场的除了常风还在鼓动以外,其他人都没敢说话,其实心里也没多想让他参与进来。
唐宵自己也清楚。
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常风也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扭过头不满道:“干什么啊?都是同班同学,你们就不能对我老大热情点儿,我——”
“一起吧。”
他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许栈脑海里还是刚才校霸徒手撂翻常风他们的场景,闻声还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地捏了捏姜晴遇的手心。
姜晴遇转过头冲许栈笑了下,松开手走到唐宵面前,看着他继续道:“一起去吧。”
多管闲事。
唐宵对这种游戏和这帮人都没兴趣,面无表情地看了姜晴遇一眼,绕开人就走。
身后有女生压着声音偷笑:“韩菲瑜说什么来着?”
“什么啊?班长对唐宵有想法?”
“我觉得班长人一直挺好的啊,就是关照下新同学吧?”
“热脸贴人冷屁股,哪里好了?”
……
唐宵听着一阵聒噪,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姜晴遇。
巷口烧烤店的灯光闪了下亮起来,她还站在原地,周身被笼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光影交错间,映得她皮肤越发白皙。
他皱眉,有点不耐烦:“不走?”
叽叽喳喳的几个女生瞬间噤声,不约而同地看向姜晴遇。
姜晴遇倒是没说什么,扬了扬嘴角,一双杏眼越发生动明亮。
唐宵收回视线,跟着常风、胡一骏往前走。
多管闲事的麻烦精。
2
新开的密室逃脱在商场最顶层的角落里。
光线昏暗,进门就是两个骷髅骨架举着个沾满血迹的九宫格谜题板。大厅内装潢复古又阴森,犄角旮旯里都放着制造恐怖气氛的小玩意儿,再加上空调温度打得低,一进去许栈就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开店的是两个年轻的小哥哥,因为来的人数有些多,查了预约以后,临时又给他们加了另一个主题密室,一帮人分两路进去玩。
确定好人数,工作人员收了手机,给每个人发了眼罩,简单讲了下规则,就带着几个人进去。
姜晴遇这组就她、许栈,还有徐甜甜三个女生外加几个男生。走到入口处的时候,徐甜甜突然有点怕了,颤颤巍巍地问老板里面吓不吓人。
回答她的是老板神秘莫测的一笑。
阴森森的灯光下,怪瘆人的。
许栈心里也有点打鼓了,强装淡定地拍了下徐甜甜:“什么,还有我呢!”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才进去第二道关卡,许栈就跟徐甜甜抱在一起哇哇叫了。
这组是荒村客栈主题。
讲的是一群大学生毕业旅行,住进了一家偏僻的民宿客栈,同伴接二连三地消失不见之后,夜里总传来女人的哭声,于是剩下的几个人打算偷偷查清楚其中缘由……
从大厅开始气氛就诡异起来,四周时不时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但题目难度不算大,加上有姜晴遇和钱斌这两个智商担当,没几分钟就破解了密码,成功进入厨房区域。
灯光亮起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胡一骏更是在后面嚣张地喊话:“就这破玩意儿啊,简直侮辱我们的智商嘛!再比这恐怖十个度小爷我照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话音刚落,他最后一个进入厨房区域,身后的大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又传来一道苍老又阴冷的女声:“把门关上——”
“哎哟,我去!”
胡一骏被吓得直接弹起来,然后抹了把汗,抚着胸口折回去报复性地踢了门一脚,替自己找场子:“凶什么凶!你让我关我就关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常风回头看了胡一骏一眼,对他这种三岁小孩儿的举动格外无语。
“我就不关!”胡一骏又踹了一脚,龇牙咧嘴,“你能拿我怎么样?叫叫叫,有本事你出来打我啊……”
“把门关上!”女声的愤怒值增加,提高了音量,透过电流的吱吱声显得嘶哑又瘆人。
伴随着这句话,整个屋子突然震动了一下。灯光全熄,狭小的空间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头顶上的钟表发出一点点光,许栈和徐甜甜下意识地抱在一起“啊”地尖叫一声。
唐宵和姜晴遇不约而同地转身抬脚把门关上。
两个人隔着黑暗对视一眼。
女声骤减,昏暗的灯光重新亮起,屋内的抖动也停止。
身边还有持续不断的杀猪般的叫声。
姜晴遇和唐宵对了个眼神,然后双双一脸无语地把视线移向声源处。
三秒前还嚣张嘚瑟的胡一骏这会儿闭着眼睛嗷嗷直叫,比抱在一起的许栈和徐甜甜还狼狈。
常风过去“啪叽”一巴掌拍到他脑门儿上:“天亮了,二货!”
胡一骏这才兮兮地睁开眼,对上大家看过来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没怕,我就是那啥,配合一下这个恐怖气氛。”
常风嗤笑一声,没再搭理他,背过身去找解密的线索。
许栈和徐甜甜则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徐甜甜太害怕了,颤着声音,“讲的就是一队人去体验高级密室逃脱,结果后来弄假成真全部死在里面了。万一我们……”
常风听着嘴角扬起一抹笑,忽地扮着鬼脸回头大叫一声。
许栈正听徐甜甜讲故事听得紧张,被常风这么一吓瞬间脸色惨白哇哇乱叫。
常风恶作剧成功,在旁边指着她哈哈大笑。
……
姜晴遇和唐宵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们闹腾。
厨房这个关卡,按照剧情引导,需要有人从藏在壁炉里的迷你焚尸炉进入客房区找出尸体,从它身上拿到线索再跟这边的人配合解密,打开出去的大门。
“谁……谁去啊?”徐甜甜躲在许栈身后,弱弱地问,还颇有暗示性地看了唐宵一眼。
毕竟,从头到尾看上去最淡定的也就这位校霸同学了。
“不行!”常风看穿徐甜甜的心思,第一个站出来拒绝,“我老大个儿太高了,长手长脚地钻不进去。”
他挠了挠头,扫了面前一帮人一眼,叹了口气:“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先下去,想跟着我的就跟我一道过去,剩下的人陪我老大留在这儿,等会儿配合我解密,怎么样?”
话音落下,许栈第一个跳出来抓住常风:“我跟你去!”
毕竟,对她来说,和客房区的未知危险相比,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唐宵要更可怕一些。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除了姜晴遇以外,都决定跟着常风过去。钱斌本来想要留下,但被胡一骏以“你不在我们没有智力担当”这个理由拒绝了。
唐宵无所谓,只不过看了眼留下来的姜晴遇:“你跟他们一起过去。”
“我得留下来陪你啊。”姜晴遇看着他。
他找了个台阶,支着长腿坐下来,语气冰冷:“不用。”
姜晴遇没搭理他,兀自跟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笑闹声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密闭空间狭小又幽暗。
这里到处堆积着杂物,置物架上放着过期的食物,不知道是为了逼真效果还是因为真的过期,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墙壁和地板上还零零散散拓着些血淋淋的手印,电子设备里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女人呜呜咽咽的啼哭音效断断续续,听上去怪瘆人的。
唐宵偏过头来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姜晴遇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胳膊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乖乖蹲在那里。
她的脸颊因为被手抵着的缘故,微微鼓起来些,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越发清亮。她嘴里不知道在哼着什么调调,手指一下一下地落在脸侧敲着节拍,倒不像是受周围恐怖气氛影响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低头把玩着随手捞起来的小道具,问她:“你不害怕吗?”
姜晴遇回神,无意识地“啊”了一声,很自然地接话道:“都是假的,怕什么?”
“我是说——”他扯了扯嘴角,突然故意侧头靠过去,声音有些冷淡,又染着几不可察的嘲讽,“总和少年犯凑一起。”
“砰”的一声。
不知道胡一骏、常风他们触发了什么机关,室内原本暗淡的灯光瞬间全熄,狭小的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突然的变动让姜晴遇的脑子有一瞬间卡壳,迟钝了一小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唐宵的话,隔着黑暗偏过头去看他:“你吗?”
语调不急不缓,像是很随意地一问,有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听不出来有半点儿恐惧或是别的什么。
唐宵一时有点不确定,这姑娘自始至终都对他毫无忌惮,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一直以来真的就没把那些传言往心里去。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突然转学来这里?”兴许是气氛使然,他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靠近她,“我跟你讲讲?”
突然拉近的距离,周身铺天盖地都是男生的气息。姜晴遇攥了攥手指,莫名有点脸热,还是镇定道:“好啊。”
头顶的窗户透过来细微的光线,隐约看见面前小姑娘红透的耳垂,他蓦地就笑了。
下一秒,他收了笑意,低了低头,眼底有黑压压的浓重情绪翻涌。
案件发生在和今天这种地方很像的一家酒店里。
尸体被发现时,受害人已死亡多日,一男一女,衣不蔽体,死状凄惨骇人。现场留有大量已经干涸的血迹,床边有人体的脑部组织黏液,而室内门窗紧锁,没有任何损坏或打斗痕迹。
……
从行凶到善后,手段残忍又细致。
讲述那些细节的时候,唐宵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清冷平静。
案件勘察许久,却迟迟没有结果。
久而久之,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和鬼怪揣测便也层出不穷,有说男受害人得罪的人太多,也有说是什么婴灵作祟,因果报应。
随之传出了一个故事。
男受害人在娶现任太太之前,曾经有过一任女朋友。
两个人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
女人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放在了男人身上,不惜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大好前途,连嫁妆都搭上了用来辅助他刚起步的事业。
为了生意跟人拼酒进过医院,在施工现场差点儿废掉一条腿,替男人张罗事业的同时还要悉心照顾他的起居……短短几年,她成了业内出名的金牌秘书,男人的事业也越发有了起色。
两个人相爱,然后女人怀孕。
她在事业黄金期听从男人的话交出了手头大权和所有客户资源,然后回乡下养胎顺便准备婚事。
可是在日夜苦等之后,却从新闻上得知了男人即将结婚的消息。
商场新贵与龙头企业千金,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所有人既称赞又羡慕。
而那场世纪婚礼的背后,传出来的关于女人的传言,却已经被人改了版本。
她过往倾注的感情和心血全部被抹去,变成了工于心计、野心勃勃的女秘书在阴谋被识破后不得已主动请辞的结局。
加上有八卦小媒体拿到她未婚先孕且生父不详的消息,一时间似乎坐实了传言,为人不齿。曾经征战商场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一夕间成了玩弄手段的心机女人。有了这些先入为主的舆论,这之后,无论她说什么都是狡辩。
后路全断,整个行业也都没了女人的立足之地。
直到她死,都没再见过那个男人一面。
那个男人利用了一个女人的爱情,成就了自己的一生功名并引以为傲。
故事讲完,身边的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静得让唐宵怀疑自己是不是讲了个睡前故事。
他侧头去看姜晴遇。
头顶小窗户投下来一点细微的光亮,小姑娘蹲在地上低着头,柔顺的头发耷拉在一边,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吓傻了?
他敛眸,讥诮一笑。
所以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凑上来,也只是因为无知者无畏啊。
他抵着腮帮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嘲讽。
吓唬她成功的同时,他又隐约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失望,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编造这些是为了试探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捉弄。
“所以,”他抬头,无意识地摸了摸鬓角的细细疤痕,自嘲一笑,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准备起身,嗤笑,“以后别爱心泛滥,离我远——”
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
“唐宵,”她笑了,“原来你的校霸人设,就是这么立起来的?”一点忌惮都没有,根本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的表情有片刻凝滞,没说话。
“故事不错,就是漏洞有点多。”她漫不经心地点评,语气里沾着笑意,听不出来半分紧张或者恐惧,顿了顿,又忽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唐宵——”
她说:“恶人自有天收。如果故事是真的,报复的手段有很多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搭上自己一生的方式,就为了惩罚一个人渣?”她撇了撇嘴,又恢复了散漫的态度,随口道,“这凶手是真蠢。”
她没有像很多人一样,看热闹之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恣意谩骂凶手的残暴以及受害人活该,也没有像圣人一样高谈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信口宣扬“以德报怨”。
那些不好的经历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有感同身受。
他喉结轻微滚动,闭了闭眼,忽然有点说不清的烦躁。
3
“至于你嘛,”蹲在地上的姜晴遇看过来,歪了歪脑袋,像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像是那么蠢的凶手,也不像会下得了狠手的坏家伙。所以,何必因为那些他们传得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就真的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呢?懒得跟他们打交道,所以干脆给自己立一个校霸人设,让大家都不敢靠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他扯了扯嘴角,不答反问。
“女生的第六感,”她有模有样地信口胡诌,“再说了——”
她又盯着他的脸看,没一会儿笑开,语气忽然戏谑,补充道:“哪有你这么好看的少年犯!”
他忽然一噎,到了嘴边的话也尽数吞掉。
他其实没少听到过这种话,有追他时真心夸赞的,也有以前的朋友调侃过的,却都没像现在这一刻,只是听到她这么随意的一句玩笑话,耳根就没由来地发起烫来。
他有些略微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
刚刚稍微轻松了一点的气氛,瞬间又再次陷入凝滞。
处于黑暗中,看不清唐宵的表情,姜晴遇也摸不透他的心思,见他没出声,不确定刚刚的玩笑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她有点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她也不知道他刚才的故事掺了几分真假,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他身上发生过事情,而且一定不是传言里豪门少爷跟固执老父亲赌气,或者是惹了事被位高权重的后台压下,送他到偏远地区避风头的版本。
一个尚有资格跟父亲赌气或者能仗着背景惹是生非的人,或许骄纵乖张,或许嚣张跋扈,但绝对不会是他这种性子,阴郁低迷,对外界漠不关心,浑身上下像长满了刺。
“唐宵?”她试探着出声。
“说。”
“你别在意大家说的那些话,他们都是人云亦云凑凑热闹。”确定他没有生气,她才继续大着胆子说,“没做过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不要被不好的事情左右,也别因为这些就索性任其发展,把所有人拒之门外。
“唐宵,这个世界上,除了恶以外更多的还是善意。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的话,这对你和这个世界,都不公平,你得试着走出来看看。”
冗长的沉默。
他好半天才出声,回过头去,语气冰冷:“你懂什么?”
“唐宵——”
“干什么?”唐宵扬声,生怕她还要讲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语气有些不耐烦。
“就……”姜晴遇微微一怔,揉着脚踝,无辜道,“你拉我一把,蹲太久,我的脚麻了。”
他顿了顿,对她突如其来的话题跳转有些意外。可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后,他又毫无征兆地有些想笑,脸上的表情虽是冷的,却还是俯身朝她伸了手。
姜晴遇顺势借力站起来,又俯身揉了揉脚踝。
“吓唬你的,故事是我编的。”恍惚间听到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案件是20世纪在国外发生的,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
她抬头笑了,眉眼弯弯,眼底尽是流光,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
也不知道她是知道那是20世纪国外发生的案子,还是知道这不是他做的。
唐宵也没再追究,转过身去密码锁附近找线索,黑暗里,他的嘴角却悄悄划过一丝轻不可察的弧度。
常风那边也找得差不多了,隔着壁炉扯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喊“老大”,汇报进展。
姜晴遇也跟着过去,但其实无须她出力。
唐宵听常风说完,又问了几句,琢磨几秒后,就按照线索提示找到了“失踪者”遗落下的日记本,得到谜题,配合墙壁上的荧光图案,很快解出了一组数字,再联系周围的蛛丝马迹,没多久就提示成功通关。
屋子里亮了起来,壁炉和出口也打开了。
胡一骏一帮人欢呼着从壁炉里爬过来,呼啦啦一窝蜂地往出口处冲过去。
姜晴遇站在原地等他们先走,隔着几步的距离一抬头又看见唐宵,他也沉默地站在旁边等着,神色寡淡。
她抬脚过去,迎面撞上许栈风风火火地跟在常风后面跑出来,来不及刹车撞得她一个踉跄,又回头帮她揉了揉后腰,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又火急火燎地跑了。
唐宵收回刚刚下意识挡在姜晴遇后腰处的手,手臂磕到就在她身后两厘米不到的道具尖刀上,钩到了之前他跟常风他们动手时不小心划到的口子。
血珠很快从皮肤里渗出来。
他背过手随便抹掉,揣进口袋,跟姜晴遇对视了一眼,很快错开视线,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略微低头说了句“走了”,便抬脚往外走。
外面,胡一骏还在高声骂骂咧咧:“我再也不要玩这种邪乎的鬼玩意儿了,简直就是花钱买罪受,我还想多活几年的!”
一转头他又跟着其他几个人凑到前台去看监控视频,又拍着桌子笑出了猪叫声:“哈哈哈,徐甜甜你也太弱了吧?这都能吓得跳起来!许栈不是你说要来的吗?怎么……哎哎哎,你遮屏幕干什么啊?”
许栈没理他,偷偷看了眼密室出口的方向,然后扭过头去跟老板商量能不能删掉视频。
胡一骏听到了,瞬间了然,很不厚道地再度笑出猪叫声:“哈哈哈,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因为太害怕跑的时候把脚上的人字拖踢得只剩个‘人’字的,哈哈哈……你别让老板删了反正我们又不会笑话你,常风都把鞋借给你穿了,肯定也不会笑话你的,哈哈哈……”
徐甜甜和钱斌也笑。
许栈被说得满脸通红,挽起袖子作势就要打胡一骏。
几个人闹成一团。
姜晴遇也跟着笑了笑,过去接了两杯水,递给唐宵一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一眼瞥到他手上的血渍。
伤口不深,但是因为没有处理,血渍洇开,周围皮肤也都蹭上了一层血色,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偏偏大佬站在那里,跟没事人一样。
“你不疼啊?”她有些惊诧。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折回去找老板拿了创可贴和纸巾过来。
唐宵原本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直到手臂上传来女孩子温热的指尖温度,他才反应过来抽手。
姜晴遇按着他没动,兀自低头,小心地撕开创可贴帮他贴上,神色温和,手上动作很轻。
偶尔皮肤相触的地方灼热一片。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头发柔顺地散落开来,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后颈。
他没由来地想到她在密室里说过的那些话。
半晌,他错开视线,喉结轻微滚动,放弃挣扎,任凭她摆弄着手臂。
常风因为把东西落在了里面,被工作人员带去找,刚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班长抓着他家老大的手臂在给他老大贴创可贴,粉色的HelloKitty挂在一米八的校霸胳膊上,画面实在有点好看。
“刚刚在里面划到的?你都没感觉到吗?”她一边贴一边问,“疼不疼?”
常风一下子就笑了。
疼个鬼!小瞧人了啊班长,我老大是什么人,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这点小伤对我老大来说,算个啥。
老大在网吧门口把我们四五个人抡在地上的时候,可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刚想凑过去插话,就看到他那个威风凛凛、以一打十都不在话下的硬汉老大,竟然鬼使神差地,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点了点头。
疼?
常风有点不太明白了。
这是个什么操作?
他想自戳双目。
没多久,另外一帮人也从旁边一间密室出来,看起来都被吓得不轻。
这么一折腾,大家也都没心思再组其他的局了,纷纷嚷着要早点回家睡觉补充体力,还好都住得不远,出了门相互道了个别,各回各家。
姜晴遇上了公交车,才发现唐宵也紧跟着上来,在她旁边坐下。
她“欸”了一声:“你也坐316路车?”
唐宵“嗯”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了校霸大佬特有的高冷沉默。
车子一路前行,夜色已深,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路两边的广告牌闪着光,快速后退,划开一道五颜六色的彩带。
姜晴遇其实已经有点困了,但是因为今晚的活动有些刺激,大脑皮层活跃,她支着胳膊在座位上趴了一小会儿后,还是睡不着。
她偏过头去看唐宵。
他坐得很端正,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整个人稍微往后仰了些,微阖着眼眸,眼尾下压,神色有些淡。
他闭目养神的时候都很酷。
“唐宵?”她压着嗓子轻轻喊了一声。
“嗯?”
确定他没睡着,她松了口气,开始搭话:“我发现,你对数字挺敏感的,而且计算能力和逻辑都很强,你其实挺厉害的呀!”
他侧头看向她,小姑娘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跟他说,你其实挺厉害的。
第一次有人这样一本正经地肯定他。
他抬了抬眼。
姜晴遇已经习惯了大佬的沉默,也没有非要等着他接话,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先声明啊,我绝对不是老陈的狗腿子。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你不该跟他对着干。
“他就是看着凶巴巴的,但其实人挺好的,上次手机的事,其实也是老陈让我还给你的。
“他挺关心你的,怕你跟着别人学坏。
“做校霸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唐宵,你有没有想过,做一个学习也很棒的校霸更酷啊!”
……
她大概因为实在无聊,一路上一直嘀嘀咕咕跟他聊天。虽然更多时候是她自己单方面念叨,但她好像也没觉得他太无趣或者不耐烦,甚至还很认真地跟他规划了下以后的学习计划。
俨然得了老陈的真传。
唐宵也没怎么搭话,就这么默默地听她讲了一路。
两个人下车进入同一个小区的时候,姜晴遇又惊讶了一下:“原来你也住这里啊?”
他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新邻居,”她想到那天唐宵帮她赶走酒鬼的事,嗳,早就该猜到他住在附近的,她眉眼舒展开来,“晚安啊。”
唐宵对上姜晴遇的视线,表情有点别扭地低声说了句“晚安”,然后看着她挥了挥手,转过身往里面那栋楼跑过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下大门,他才收回视线回去。
晚上回去,外公打来电话,问他在这边还习不习惯,跟同学关系处得好不好。
“挺好的。”他垂眼轻声应了句,一闭眼,脑子里却只有姜晴遇朝他伸手的样子。
多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