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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云迟所料,花灼歇了大半日,一改白日风尘归来的模样,容色再不见沉暗疲惫,十分神清气爽。
用过晚膳后,他正在给天不绝写信,说的自然是花颜最近癔症发作频繁之事,与他商议,若是苏子斩境况稳定后,他最好来临安一趟,当面诊脉商议。
秋月领着云迟来到花灼轩,门口处,牌匾上以狂草书写着“花灼轩”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笔锋张扬飘逸,洒意轻狂至极,与“花颜苑”那三个字不相伯仲,相得益彰。
云迟停住脚步,看着牌匾上的字,想着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常,着实让人羡慕。
秋月见云迟停住脚步,也跟着停住脚步,小声说,“公子因出生就有怪病,小时候,十分不喜多言,淡薄寡欢,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异常封闭自己。但自从有了小姐,因小姐整日里围着他闹腾,便渐渐地不一样了。”
云迟点点头,天生有怪病,不能见光,任谁也活泼不了。
秋月见云迟认真听着,继续说,“小姐生来就会很多东西,且每一样东西,都极好,她在别人面前从不轻易展现,但偏偏到了公子面前,却都显呗得不行,长而久之,公子就被小姐激起了不服输的脾性,势必要到与她一较高下的地步,免得当哥哥的总被妹妹笑话不如她。”
云迟低笑,“她是故意的,想要激起他的斗志。”
秋月点头,“嗯,小姐就是故意的,公子小时候总觉得活了今日没明日,但因为有小姐在,他挨着疼痛,学尽所学,小姐会的,公子一定要会,小姐不会的,他也要会,一年年下来,全身的病痛似乎都因此忘了。”
云迟轻叹,“她性情坚韧刚毅果敢,任谁与她在一起,都会乐观向上。”话落,他忽然想起了花颜癔症发作被他喊醒后与他说的那一番话,面上的笑意缓缓地收了。
该是何等的无力无奈,才会让她那样的人,竟然说出那般泄气无望的话。
他抿起嘴角,从牌匾上收回视线,进了花灼轩。
有小厮见到云迟和秋月,连忙见礼,“太子殿下,秋月姑娘!”
云迟颔首。
秋月拉住那人小声问,“公子在做什么?去禀一声,就说太子殿下来了!”
那人同样小声说,“公子在书房写信。”话落,立即道,“我这就去禀告公子。”说完,连忙向书房跑去。
秋月引路,带着云迟向花灼的书房走去。
花灼轩也栽种了许多花树,都是珍奇的品种,地面上碧玉石砖落下了花树飘落的花瓣以及斑斑树影。
来到花灼的书房,那小厮已经禀告完,对秋月点点头,意思是公子知晓了。秋月刚想上前叩门,书房的房门打开,花灼拿着一封封好的信函从里面走出来。
他先是看了云迟一眼,淡淡说,“太子殿下不抓紧时间陪着妹妹,竟跑来了我这里,要知道,她未大婚前是不会随你进京的。”
云迟含笑,“她在睡着,且睡得熟,怕是明日才会醒了,我仰慕大舅兄已久,趁机前来叨扰。”
花灼扬了扬眉,也笑了一下,“既如此,倒也好,免得她醒着闹腾人。”话落,他让开了门口,“太子殿下请!”
云迟点头,缓步进了花灼的书房内。
花灼没立即折进去,而是看着秋月说,“你如今歇了大半日,总算是能看了。”
秋月脸一红,跺脚,“公子早先也不怎么好看的,一身风尘仆仆,灰扑扑的,还阴沉着脸,着实吓人,竟然还取笑我。”
花灼失笑,伸手敲她的头,如玉的手指指尖微凉,激得秋月倒退了一步,他笑着说,“好啊,胆子大了,底气也足了,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练出来的?”
秋月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失言了,看着花灼,扁着嘴角,一时没了话。
花灼也不再逗她,将信函递给她,“我已经写好了信函,你尽快让人传给天不绝吧。”
秋月接过信函,转头就跑了。
花灼好笑地看着她如后面有狼在追一般地跑远,转身进了房门。
花灼的书房十分大,十分宽敞,一排排的书架,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墙壁上挂了十几幅画像,是从花颜儿时到如今的模样,似乎是每年一幅。
云迟津津有味地一幅幅地欣赏着,脑中同时在想着花颜从小到大的模样,这画功从稚气到娴熟再到惟妙惟肖,十分逼真,活灵活现,是花颜的成长,也是花灼画功的日益精进。
怪不得花颜说她哥哥的书房里收录了许多她的画像,果然如是。
原来她从小到大,是这样一步步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芳华女子的。
花灼走进来,见云迟在对着墙壁看着花颜的画像,也不打扰他,慢慢地坐下身,动手沏了一壶茶,倒了两盏,然后又摆上了一局棋局。
云迟看了许久,直到将所有的画像都记于心中,才收回视线,看向花灼,笑问,“本宫都依照大舅兄的要求和议程,逐一做妥当,太子妃的嫁妆里,这十六幅画卷,大舅兄就割舍做添妆如何?”
花灼挑眉,果断地说,“不如何,你娶走了我妹妹,还想将这些画卷一并带走?太子殿下,做人可不能太贪心,我若是将这些画卷给你,让你放弃娶我妹妹,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云迟断然摇头。
“那就没得说了!我也不同意。”花灼也断然道。
云迟浅笑,心中早已经知道他不同意,便也不强求,坐在了花灼对面,笑着端起茶盏,看着桌案上摆的棋局说,“那日与颜儿对弈了一局,她昏迷不醒,吓了我几日,大舅兄不会如她一般吧!”
花灼眯了一下眼睛,“她多年不真正碰棋,却为太子殿下开例,你很得意了?”
云迟摇头,“没觉得得意,倒是因担心惊慌了几日。”
花灼拿起棋子,也不问云迟,先落子于棋盘,眉目清淡地说,“我妹妹从小到大,说让人省心也是个让人省心的,说让人担心操心,却又比谁都不省心,太子殿下一心要娶她,当真不怕自己娶个麻烦?头疼一辈子?”
云迟失笑,也拿起棋子,落子于棋盘,“本宫不怕麻烦,大舅兄不必担心,我以诚心娶她,要的便是她这个人,她无论如何,在我眼中,都是极好的。”
花灼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记着太子殿下这句话了,但愿你无论何时也不会忘了这句话。”
云迟点头,“有劳大舅兄记着了,本宫不会忘。”
花灼收回视线,又看向棋盘,“她有许多优点,但也有许多缺点。”
云迟颔首,微笑着说,“我知晓。”
花灼继续落子,道,“有时候,她十分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在临安花家,有我压在她头上,尚能压制管制得住她,待以后,太子殿下既不能欺负了她,但也莫要纵容了她。”
云迟也继续落子,笑着说,“她嫁给我,自此与我夫妻一体,不同于大舅兄与她是兄妹,我虽不太懂夫妻相处知之道,但也知晓一些,夫妻相处,讲求以诚相待,相互尊重,我会包容她,她想必更会包容我,至于大舅兄说的纵容,我只怕,我纵容她,她却纵容我更甚。以后还望大舅兄多费神提点了。”
花灼又抬眼瞅了云迟一眼,终于笑着扬眉,“以太子殿下的身份,能悟透这一点,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云迟微笑,“我对她珍之视之,妥帖安置,不敢出一丝一毫差错,如今是,以后亦是。让她嫁给我本就是委屈了她,在其他方便,便不能让她再委屈了。”
花灼点点头,收了笑意说,“让她嫁给你,虽是你以命相救,她以身相许,但也的确是委屈了她,这委屈,好比天高海深了。苏子斩虽许多地方不如你,但若是嫁给他,她一定不会很辛苦。但如今她却是在走一条万分辛苦的路,你大约看不见,但不等于没有。”
云迟抿唇,颔首,“我知道。”
花灼看着他,见他眸色深深,他收回视线,嗓音平和了些,“你知晓就好,这话除了我说,也没人会与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