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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宁奕伸手去摸,后腰那一片湿漉,带着温热,翻了个身,跌跌撞撞站起来,倚靠在谷堆上,乱草根根扎着后背,又痒又疼,低下头,发现那柄刀就插在草堆里,随时都可以拔出来。
宁奕抬起双手看了看,手掌全是猩红一片,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谷堆前头聚集了一群人。
十三个人,死了两个......还剩十一个......
刚刚踹自己的那个,力度很大,应该是那个光头......
宁奕的思绪有些杂乱,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视线有些模糊,眯起眼睛,盯着眼前不远处,锃光瓦亮的那颗脑袋逐渐聚焦,一切的画面这才缓慢清楚起来。
“老幺死了......一刀砍头,劈成两半了。”
“阿八还没死......肩膀被卸了,那个地方废了......意识模糊,应该也快死了。”
“这小子......下手真狠啊,会不会是修行者门下的弟子?”
“哎,他醒了。”
宁奕抿起嘴唇,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默默攥住插在草堆当中的那柄刀,眼神漠然的看着这帮土匪。
他已经不再去想徐藏......
裴烦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不知为何,他体内不断流失的鲜血,并没有带走身体的温度,反而让他觉得越来越热。
意识度过了模糊的时期,逐渐开始回暖。
疼痛倒是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强烈。
宁奕逐渐习惯了鼻尖的血腥味,带着一股生铁的涩味,他面色仍然苍白。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
“草谷城姓李的......你是哪个门派的?”
站在最前方的匪首看着宁奕,认真说道:“我可以放你一命,你被砍了两刀,但是杀了我两位弟兄,如果你愿意把这笔账两清,那么......钱和银子我都可以还给你。”
宁奕看到身后有人咬了咬牙,眼中带着不甘和恨意,忍住没有说话。
“我说我是蜀山的,你信吗?”宁奕虚弱的笑了笑,他也想拖延一些时间,这些土匪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殊不知......宁奕呼吸之间,伤势已经开始恢复,拖的时间越久,宁奕的状态恢复得越好。
“我不信。蜀山的人,不可能只有三百两银子。”光头大汉温和笑了笑,问道:“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宁奕冷笑一声,心想蜀山还有比自己还穷的,譬如说一文钱没有的徐藏。
想到徐藏,宁奕豪气干云,朗声笑道:“老子无门无派,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潇洒不潇洒?”
“好,潇洒。”光头大汉点了点头,杵刀而立,漠然对身边的人说道:“杀了他吧。”
匪徒之间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妈的白等了这么久.......提心吊胆的。”
“......原来这厮是个没有师门的,放心动手。”
“弄死老子两个弟兄,破龟玩意!”
宁奕瞪大双眼,靠在谷堆。
他万万没有想过,江湖居然如此之恶毒。
......
......
“这个憨货......怎么如此耿直?”徐藏拎着张牙舞爪的裴烦,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山头,哭笑不得:“他在西岭这十年怎么把你拉扯大的,难道就没有偷东西被发现的时候?”
裴烦不管不顾,怒道:“姓徐的!你快把宁奕救回来,他要是再受伤了,你给我等着!”
徐藏挑了挑眉,道:“不就是被砍了两刀?再砍两刀也死不了的。他如果能像我十六岁时候那样聪明睿智,才华横溢,那么现在这帮人,早就被杀光了。”
裴烦只觉得一阵语塞,刚刚想说的话全都被徐藏这一句堵回去了。
徐藏站在山头,清风徐来,衣衫不惊。
颇有一些得道高人的模样。
“宁奕体内有一座宝藏,却不自知。”
他悠悠开口道:“至于那座体内宝藏的挖掘......谁也帮不了宁奕,只有靠他自己,如果他一开始想的不是夺刀,而是动用那个骨笛,这些人已经全都死了。”
裴烦怔了怔。
“当然......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很失望的。”徐藏微笑道:“相反,他现在做的,我非常满意。骨笛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不挣扎不拼命,就把笛子掏出来,以后总会遇到骨笛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又该怎么办?修行者......不置之死地,如何涅槃重生?”
裴烦安静下来。
她忽然想到。
徐藏十年逃命,不曾动用细雪,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朝一日,当他重新握拢细雪......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之前拦在他面前的那一座座山,要被徐藏一剑劈开?
......
......
宁奕靠在谷堆后面。
他的耳边,忽然有道轻微的声音。
“以你刚刚的出刀姿势来看,最多三刀,你就要挨刀。”
声音的主人无比熟悉,徐藏。
“先砍中间的,扑左边,捅右边。三刀能砍死三个人,少砍死一个,你要多挨一刀。”徐藏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道:“你如果失误了,也就多挨些刀子,要死的时候,我会出手把你救下来,但以你如今的体魄,能挨多少刀......自己掂量一下。”
来不及去体会其中意味。
黑暗当中的那帮人拥了上来,苞谷堆前面的场地足够空旷,袭来的热风几乎令人窒息,宁奕拎起刀子,速度极快的顺砍一刀,自上而下,鲜血瀑撒,这一次攥紧刀柄,只是浮砍,被砍中的中间那人惨嚎一声。
宁奕的刀变快了。
少年带着一股狠劲扑向左边,一刀捅进,带着左边那厮的身子转了一圈,并没有像徐藏说的那样捅死右边的那人。
他知道持刀者用力巨大劈出,臂力却又不够,会发生什么情况。
右边的悍匪一刀劈中了宁奕身前的匪伙,惨嚎声音当中,拔刀而不能。
“左四三。”
男人的声音在宁奕耳中幽幽响起。
少年没有犹豫,因为他的直觉当中也觉察到了危机,当即抽出刀锋劈砍而去,可惜力量不够强大,于是劈刀的两方都向后踉跄而去。
宁奕靠在谷堆,“右十一”的声音还没落下,他一刀掷出,将一具身体钉穿在一侧谷堆。
手中已无武器。
夺刀机会渺茫。
黑暗当中有一抹白光闪过。
宁奕袖中划出了一样锋锐的物事,那片雪白的叶子,在没有人看清的夜风中呼啸而出,贴紧藏在了宁奕的指缝当中。
少年蹬蹬踏上苞谷堆,借力反跳,在土匪的头顶翻身跃过,落在地面上,奔向了那个比自己重上两三倍的光头大汉。
擒贼先擒王。
那位持刀稳重如山的匪首,武艺明显要高强一些。
宁奕不知道自己体力还能支持多久,但他知道,一旦动用了骨笛,就必须要杀死最重要的人。
光头看着向着自己跑来的少年,一截距离,转眼便至,直到如今,他仍然怀疑这个体魄强的离谱的少年,是某位强大修行者的门徒。
事实上他的猜测也并没有错......徐藏完全符合他口中某位强大修行者的身份,而这位强大修行者,正在教导着宁奕如何去杀人。
下一刹那,少年与沉重如山的大汉撞在一起。
刀锋抬起。
少年的袖口泛起白光。
宁奕摸着急速掠过指尖的刀锋,感到炙热的温度,所有的时间都变得慢了下来,他沉重的呼吸声音,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又滚烫。
指尖之下,那枚骨笛所过之处,刀锋寸寸崩裂,碎绽的刀片,惨淡的白光,映照出某人惊愕又骇然的目光。
最终砸坠在地的碎裂刀片,叮叮当当,沾染血迹,被沉重如山的倒地声音震得跳起,然后震颤平复。
再无动静。
一只袖子抹过大汉脖子的宁奕,越过了近乎一丈的距离,保持着摸刀抹脖子的动作。
宁奕觉得如果这个大汉是剩下的最后一个匪徒,他还有更多的力气,那么他很乐意把这个姿势保持到徐藏和裴烦来接自己。
叹了一口气。
宁奕转过身来,看着那些惊愕恐惧夹杂在一起的匪徒,认真说道:“听说过杀人狂魔、蜀山徐藏没有?”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
宁奕道:“我虽然很穷,但我背后真的是蜀山。所以......你们惹上蜀山了,要不了多久,不仅仅是你们,整个金钱帮都完蛋了。”
宁奕很严肃的问道:“徐藏是我半个师父,那个杀人狂魔很快就要来了。你们还有谁想来跟我过招的?”
有人开始跑。
然后所有人全都跑了。
半晌之后。
宁奕瘫倒在苞谷堆上,他看着徐藏阴沉着脸踱步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杀人狂魔是什么狗屁称号?”
“你难道不喜欢?”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这一套?”
宁奕看着徐藏,很认真的说道:“没有人看清我是怎么杀死最后那个人的,他们会觉得我是修行者,这时候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的,就算我说你是蜀山丧心病狂的血手人屠,他们也会相信。”
“有人听过我的名字,他们知道徐藏是谁。”
“你确定你的名字,在这些没有修行的人耳中,意味着的不是杀人狂魔?不是蜀山丧心病狂的血手人屠?”
徐藏沉默了,他蹲下身子,看着宁奕道:“可是你把他们放走了。”
宁奕直视着徐藏,问道:“这些年追杀你的人,不提其它,只说应天府和小无量山的,你杀死了多少?留下了多少?”
“那些人,杀不完。”徐藏平静道:“早晚有一天我会登门拜访。”
“前辈说的好有道理啊......”宁奕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