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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是这片大陆的主人,无论是东土灵山,还是西岭道宗,任何一座圣地、圣山,拎出来,捆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大隋的麾下之臣。”
“偏远地域的道宗,佛门,地远道偏,因为某种狂热的原因,不太受大隋皇朝的管辖约束,但在中州境内......其它的圣山,行事便没有那么自由。”徐藏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道:“注意,我说的是没有那么自由,大隋皇朝的律法虽然明令禁止了杀人放火,而且说了杀人偿命......但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如果你的剑足够快,拳头足够硬,后山足够大,杀了人,是不需要考虑律法的。”徐藏平静说道:“这里的自由,指的不是个人的自由,而是一整个圣山的自由。道宗可以扶持西岭境内的某位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轻松至极地把他推上至高无上的位置,甚至进入大隋皇朝接受洗礼的时候,与那位皇帝平级而论,只是稍低一头。”
“但是其他的圣山没有这种权力。”
一大早醒来,徐藏就收拾好了东西,除了捆好细雪之外,他还找店家买了三套崭新的黑色大袍,租了两匹马。西岭与大隋的交界口,风沙很大,平原与荒漠交接,某些地段不易骑马,三个人牵着两匹马,艰难走在大漠黄沙当中,宁奕的包裹挂在马上,一层黑布泛着油光,丫头腿脚受了些伤,趴在马背上,三个人神色疲倦当中带着亢奋......像是从事某种能够带来巨大利益的行脚商。
“西岭可以信奉道宗,东土可以信奉灵山。”徐藏微笑说道:“但是中州境内,那些凡人也好,圣山也好,他们不可以有信仰。换句话说......他们只能。”
“皇帝。”宁奕略去了某个敏感的动词,他皱眉道:“皇帝不允许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出现威胁自己皇权的变数。”
“是的......因为道宗和灵山太偏了,所以他们活下来了。”徐藏轻轻感慨道:“这是一个值得琢磨的事情,我不好发表过多的言论,所以这些话说到这里,就此为止。”
宁奕相当赞同的点了点头。
“从大隋的西境长城开始算起,笔直的一条直线拉扯到东境,两位镇守边关的将军世家,中间差了三万六千里。”徐藏回过头,看着身后拉扯马屁,半个身子绷直的少年,认真说道:“大隋很大,真的很大。”
“高祖皇帝开国之时,将妖族逼到了北境倒悬海的那一头,他被认为是一位近乎与神灵同等层次的伟人,本该永垂不朽,一直统治着这个帝国。”徐藏说到古老的历史时候,眉头蹙起,道:“不知名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要加固倒悬海阵法的缘故?不仅仅是高祖,很多强大的存在都陆续的死去。大隋皇室的血统非常之强,初代皇帝被怀疑是不朽层次的修行者,他留下来的强大血脉,让他们持续不断的统治着这个大陆,从后往前数,谁都数不清有多少年,从前往后数......我觉得可能没有多久了。”
“加固阵法,所以死去?”宁奕心想这样这样的借口真是在书里屡见不鲜,不仅眼熟,而且白烂,于是摇了摇头,道:“你说大隋的初代皇帝是一位不朽......不朽是什么?”
“我可从来没有说大隋的皇帝是一位抵达不朽层面的修行者,我只是想说他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死去.......虽然那位皇帝在倒悬海的时候亲身击杀了两位不朽级别的妖族修行者,但据史书记载,初代皇帝自己说过,他不是不朽。”徐藏语气凝重了一些,道:“至于你要问的那种不朽......是一种修行境界,最高的修行境界。”
“所有的修行,是为了让人变成非人。”
“蝼蚁抬起头,看到了头顶的星空,永恒不灭的星辰,心向往之,所以他们也想成为其中的一颗。”
“所有的人都会死,然而有些人不想死,所以他们想要永远的活下去。”
“人都会死,如果极少的人,在不死的路上成功了,他们最后站在了星空上,成为某颗夺目的星辰,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他们还算是人吗?”
宁奕抿起了嘴唇,欲言又止。
他有几个问题想问,但是忍住了。
他只是沉闷的回答:“不会死的人,应该不算是人了。”
“当然不是人,是神。”徐藏瞥了他一眼,并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反而懒散的应付道:“喏......这就是不朽了。”
风沙阵阵,一直趴在马背上,双手撑着下巴的裴烦,听得津津有味,她直接问道。
“成为天上的星辰,难道就不会死吗?”
把宁奕想要问的第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徐藏牵着马,没回头,“不会。”
裴烦接着问道:“那永远都不会死的不朽,是怎么被高祖皇帝杀死的呢?”
徐藏的身子僵了僵。
这就变成了一个矛与盾的故事。
永远也不会死的不朽,是如何被初代皇帝杀死的呢?
徐藏牵马走在前面,他伸出一只手,捋了捋额前乱飘的一缕灰发,将它别在自己耳后,然后发现这个问题......真的很有意思。
“或许是因为初代皇帝用的是剑的原因,用剑的修行者总是比其他的修行者要强。”徐藏胡乱敷衍道:“嗯,就是这样。这个话题也可以终止了。”
宁奕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位前辈的普及教育实在太随心所欲了。
大漠黄沙当中,三个人没了话题,只能继续沉默的前进。
宁奕牵着大黄马,只觉得阻力越来越大,他没有踏入修行路途,哪怕吞下了一颗五百年隋阳珠,还有周游给的一千颗紫玄丹,也只是感受到了一丝修行的玄妙,距离破开前三境,还不知道差了多少。
漫天飞沙,走了约莫两三个时辰,宁奕的性子很沉,但腿脚逐渐不听使唤,前面的徐藏速度始终不变的保持着,脊背挺直,黑色大袍向后猎猎翻飞,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个要死的人......除了迈步的频率,宁奕觉得前面那厮的前进速度,实在快的要死。
他嗓子沙哑,裴烦好几次想让宁奕上马,换自己来牵,都被拒绝了。
苦闷于修行路途,以及跋涉路途的诸多不顺,宁奕的心底多了一丝烦躁和焦虑,他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那道黑衣,咬牙切齿拽着大黄马向前赶去。
“前辈,我该怎么样破境?”
徐藏有些讶然,看着赶上来的少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个字:“吃。”
说完之后,徐藏开始加速。
徐藏牵着的那匹大黑马受惊一般,感受着蹄足下面不断塌陷的流沙,庞大的身躯,以一种扭捏的姿态,踩踏着小碎步跟着徐藏前进。
“前辈,吃什么?”
徐藏眯起双眼,看着与自己齐头并进的少年,大黄马与大黑马两匹跳着碎步的骏马面面相觑,尴尬又不失礼节的加快了步伐。
“五百年的隋阳珠不行,那就吃一千年的。一千颗紫玄丹不够,那就吃两千颗。”
“前辈说得真好听......在哪吃?吃谁的?”
徐藏忽然停下步伐。
宁奕气喘吁吁松开牵绳的手,弓着身子,两只手扶住膝盖,掌心被缰绳磨破,细碎的沙粒混了进去,鲜血浸透出来,他重新握住绳子,借力休息,两片膝盖处带着斑斑红色。
裴烦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吃我的......我一穷二白,你把我人吃了也不能破境。”徐藏瞥了一眼猩红的血迹,淡淡道:“休息吧。”
少年咧嘴无声的笑了笑。
徐藏忽然说道:“不要动不动就拼命,累了就说,想休息就休息。”
宁奕没有说话,笑着踮起脚尖,摸了摸裴烦脑袋。
“知自己不可为而不为。”徐藏看着宁奕,道:“是智也。”
宁奕摸着裴烦脑袋,笑道:“前辈说笑了......就算前辈再快一点,小跑两个时辰,我也能跟得上。”
徐藏眯起双眼,微怒道:“我当然可以,你不要命了?”
宁奕认真说道:“我只知道不能跟丢前辈,否则我没得吃,而且很容易被别人吃掉。机会只有一次,我不想错过,至于可为和不可为的事情......我没有想过,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做到和做不到。”
在西岭的庙里生活了十年,宁奕的年龄太小,去替别人做工,往往都是忙活一天,颗粒无收,清白城太乱,到了后面,没有人愿意招宁奕这样无父无母的孩童。
宁奕只能去偷。
如果偷得到东西,就有的吃。
如果偷不到,那么就只能饿肚子。
少年的认知其实很简单。
说出这番话之后,宁奕有些紧张的看着徐藏,男人的脸上阴晴不定,剑眉挑起,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徐藏背后的细雪开始震颤。
他想到了一些不够果断的过往,想到了周游与自己分别时候说的一些话。
徐藏最后看着宁奕,伸出一只手,悬在少年的头顶。
然后轻轻落下,揉了揉。
“你......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