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酝酿已久的暴雨一发不可收拾,无名山峰上再次泛起道道小河,水势凶猛,当汇集到一起时,形成湍流时,又是一场即将爆发的山洪。
密集的雨珠串成一条线,将整片原始森林都笼罩起来,雷声不止,电光叱咤。
雌虎气喘吁吁,低着头,额头星状花纹被冲刷后色彩更加鲜艳,淡黄虎目四周的黑色眼线旁蜿蜒着雨水,微微张开的大口清晰可见上下四颗洁白的犬齿,神态疲惫。
雨水顺着毛发直往雌虎口中灌,雌虎倒也不在意,起初它躲在一棵松树下避雨,那时这松树稀疏的树冠还能稍微阻隔暴雨,经过持续的冲击,现在已经恍若无物,完全起不到一点作用。
水流在树冠中囤积,然后扑头盖脸的浇下来,还带着一股松油味儿,使人生厌。
雌虎脚下倒着一头棕褐色的半大野猪,这是它今天的收获,本来要带回家食用,行到半路被暴雨拦截,看这雨势,恐怕没那么容易将其带走,只好将野猪开膛破肚,就地解决。
此刻的半大野猪已经“袒胸露乳”“肝胆相照”,胸腔灌满浑浊的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各种内脏被北极星扒拉的横七竖八,场面狼藉。
北极星倒不在意,大块朵颐,新鲜的肉食始终那样可口,更何况它已经接近四天没有进食了,顶着雨水,三下五除二,野猪的心肝就进了肚子,化作热量,补充它的体力消耗。
今年的雨季降水量大而频繁,自幼虎出生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场特大暴雨,小雨更是数不胜数,三五天内就有一阵。
北极星一边撕扯猪肉吞咽进肚,一边颇有些担忧的望着巨石的方向,它很担心幼虎的安危,这是幼虎们头一次独自面对暴雨,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乱跑,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不过任雌虎再怎么担忧,雨势都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愈发暴虐,像是一条条水柱从天空降临,森林的温度一降再降。
鸟雀和昆虫都噤了声,再听不到一道啼鸣,整个世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偶尔作响的闷雷,色调深沉且冰冷。
北极星囫囵吃掉了半头野猪,冒着雨离开那棵松树,艰难的行进在积水中,从额头到脊背,再到尾巴尖,除了腹部雨水无法触及的一小片区域,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东北虎是喜水的猫科动物,擅长游泳,眼睛结构便于潜水,还可以闭合耳朵和鼻孔,避免进水。
但这大雨却不像河水,狂躁的冲过来,使北极星颇为难受。
针叶被水流冲刷下去,每当雌虎从树下走过便会落到它的身上,平日里的安静祥和一旦遭遇狂风骤雨就换了模样,环境极其恶劣。
积雨云覆盖整个无名山脉以及叶尔秋河两岸,飞禽敛起翅膀缩在巢穴中,走兽也纷纷寻找避雨且没有积水的角落,倒灌进蚁穴的水流翻涌上昆虫的尸体,蛇洞鼠洞冒着气泡,避水的结构也架不住这样持续且猛烈的浸泡。
越过无名山脉一路向东,地势逐渐高耸,暴雨未曾波及这里,只是略有些阴翳,旷野之上,一支小型狼群正在赶路。
这是一支仅有七头狼的小型狼群,以家族为架构,首领是一头健壮的大公狼,身披灰毛,名叫白头,狼如其名,它的额头有一撮白毛。
它和其它成员是兄弟关系,自脱离大狼群后便组建家庭,形成了这支规模不大的捕猎团队。
这支狼群还很年轻,所有成员都不超过三岁,原本活动在南部草原,这是头一次北上。
它们的家园被其它狼群所侵占,实力不济的白头只好带领狼群一路向北,寻找新的栖息地。
海拔一点点提升,温度一点点下降,北境寒冷的气候并不讨喜,黄羊,旱獭、羚羊等中小型的便于捕捉食用的猎物几乎绝迹,只剩下些许野兔在草丛中打洞。
被逼无奈,这七匹狼每天都得挖兔子洞找食物,收获并不多,日积月累下,每只狼都饿瘦了一斤多。
这天,饥饿的狼群终于有了新的发现,白头在队伍前列,最先发现那群巨兽。
昏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行剪影,它们在高耸山脉的背影下定格,仿佛从未移动,洁白的雪山顶映衬着它们健壮的身影,还有头上那一对巨大且犀利的犄角,在幽暗的底色中若隐若现。
当狼群怀着好奇心逐渐接近,那巨兽总算完整的出现在它们眼中,这是它们从未见过,也无法兴起杀心的生物。
一群庞大的野牛,只有六只,为首的公牛身高超过两米,体长超过三米半,肩头高耸好似驼峰,前半身披着棕褐色的厚重长毛,覆盖前肩和前大腿,甚至一路生长到小腿,在蹄部上方戛然而止,几乎拖地。
野牛额头宽阔厚实,呈现一个椭圆形,上面的毛发颜色更深,呈咖啡色,脑袋左右两侧,短角笔直的伸向两端,最后在末梢勾出一个上扬的弧线,拉出一抹尖利的锋芒,仿佛长枪的枪头。
为首的雄性野牛迈动前蹄,引领着队伍,闲庭信步般,很是缓慢。
每当它移动身体,生长在肩部的长毛就会随之颤动,黝黑的犄角左右甩动,哪怕是棕熊猛虎都不敢怀疑其具备的可怕杀伤力。
任何一种武器,安装在体重超过一吨的巨兽身上,都会产生足够的威慑力。
在公牛身后的母牛和小牛犊们体型同样不小,两只小牛犊绕着三只母牛奔跑,身上的长毛颜色尚浅,头顶的一对小犄角也稚嫩的很,小耳朵隐没在头部的长毛中,几不可见。
母牛的身高不如公牛,但也有一米七左右,犄角相对短小。
若是驯鹿群,定会将未成年的小家伙们包裹在族群内,这群巨兽却放宽了心,它们仿佛笃定,这片草原没有任何野兽能威胁到小牛犊。
确实,这片草原的顶级掠食者无非是金雕和野狼,狼群除非是脑子进水才会触这种霉头,当体重处于绝对的劣势后,任何技巧和默契都将化为空谈。
上吨的巨型野牛冲撞起来足以掀翻任何一只成年大公狼,那对锋利的犄角虽然短小,也有一米长短,扎上就是透心凉,就算没捅个正着,将公狼掀翻在地,前蹄踏过,也是个筋折骨断的下场。
小狼群不敢招惹这群巨兽,在白头的带领下它们识相的让开了一条道路,出于对力量的敬畏。
狼群的数量决定狼群的胆量,这支由七头狼组成的小家庭不敢招惹这群巨兽。
可跨过无名山脉,在北方,有一支庞大的,数量再次扩张的狼群正试图冒着大雨,穿过一道峡谷来到这片高原,它们的头狼,足够贪心足够凶狠也足够聪明。
…………
远方的一切,幼虎们并不知晓,巨石上方,天空依旧黑暗,暴雨尚未停息。
孟焦扒拉着死鹌鹑,舌头不住的舔舐嘴角还有满口乳牙,摩擦的滋滋响。
身前的死鹌鹑已经被它吃掉了一小半,味道说不上难吃也说不上好吃,就是后遗症很严重。
这鹌鹑长了一身毛,被水浸透后湿漉漉的,它又不能把鹌鹑的羽毛一根根拔下来吃,那样恐怕进肚都要等到后半夜了,只能连毛带皮一起吞咽下去。
这样野蛮的吃法导致鹌鹑的一身毛混合着雨水和它的口水还有血液都粘在它的嘴角和口腔内部。
就算它将其一根根拨弄下去,然后用舌头将口腔内外都清洁无数遍,还是觉得嘴里有毛,难受的很,因此它只能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舔舐嘴角,试图清除这种该死的错觉。
不止身体难受,孟焦心情也有些失落,之前那股莫名的食欲那般炽烈,本以为吃下这只鹌鹑能有什么神奇的变化,结果皱着鼻子将半只鹌鹑吃掉以后,竟然像无事发生一般。
早知如此,谁愿意吃这湿了吧唧的破玩意儿。
细细感受周身上下,除了肚子变饱了一些,再无其它异样,怎能不叫它失望。
就算会产生副作用或者不良反应都比这样平淡无奇强,孟焦看着血肉模糊的死鹌鹑,实在提不起兴致。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本以为找到了“未知进化”的线索,可现实给了它当头一棒,革命尚未成功,它还要多加努力。
“莫非是吃的太少了?”
孟焦盯着死鹌鹑,还有遍布四周一地的羽毛,张开嘴欲咬。
雷声大雨点小,看似狠狠一大口,结果只扯下了一小块,勉强吞下去,还是没有变化,倒是心理上的厌恶感更加剧烈。
孟焦将死鹌鹑推向一边,它有点恶心,不想再对着这只死鸟发愣,现在它只想静静。
“还不如看看雨,大自然多壮美,呼吸呼吸潮湿的空气,和火箭打几个滚,玩一会儿,总比对着一只死鹌鹑胡思乱想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孟焦走向石檐外侧,暴雨和喘气一样,刚才下的极其猛烈,这时间又暂歇起来,声音都变得没之前那样喧嚣了,可总归是暴雨,每秒钟的降水依旧不少,地面上的积水也越来越高。
土壤吸纳了足够的雨水,先前还能吐出些污秽将水流搅浑,现在喝饱了,大地中的水流趋向饱和,地面的积水也变得清澈不少,随着雨滴泛起道道涟漪。
雨幕之中的森林模模糊糊,高大的杉木和落叶松在磨砂玻璃似的雨水后呈现出晕染的轮廓,只能依稀辨别出树干和树冠,稍微细节一点的枝干和树叶都完全不可观察,给人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孟焦眨眨虎目,眼前的风光如此多彩,如此震撼。
它真要感谢那神秘的进化力量,不但让它保留了人类的意识和记忆,还带给它这样绚丽的世界。
可这力量这般神秘,这般难以寻觅,大多数时候都仿佛不存在一样,真叫它伤透脑筋,到底什么时候,它才能勘破其中的奥秘,将这股源于自身的力量攥在手里呢?
可惜,任孟焦怎么思索,都得不到答案。
火箭正与双尾嬉戏,不顾被沾湿毛发,翻滚成一个小球,肆无忌惮的在地面打滚,双尾的体型与它相比要娇小的多,常常被火箭压在身下不能动弹,战局呈现一边倒的架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箭的体型会越来越大,若是它能完美继承虎父黑臂膀的基因,成长为三百公斤以上的巨虎,那双尾日后应该还不足它半个脚掌大,到时候它们恐怕很难再这样一起玩耍了。
虎三妹远远旁观,作为一个局外人完全不想掺和二哥和紫貂的游戏,它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做一个乖宝宝,无聊的甩动着小尾巴,几乎要睡着。
之前被稀罕的叼在嘴里抱在怀里的死鹌鹑被随意的扔在石壁下,当鹌鹑不能动以后也就失去了吸引力。
火箭已经不是半个月前那只没见识的小老虎,从麻雀开始,它已经把玩戏耍过松鼠,巢鼠,紫貂,一只死去的鹌鹑对火箭来说没有那么富有魅力,像双尾这样活泼好动的玩伴才难得一遇。
更何况这只有两条尾巴的小家伙充满了亲和力,仿佛同类一般,使它更愿意与之亲近。
打闹一阵,火箭终于玩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湿润的绒毛,好奇的打量孟焦,不知道大哥又在干什么,在火箭心中,孟焦是一只很威严很伟大很神秘琢磨不透的老虎,它常常会猜测大哥的做法和想法,但总是一无所获。
譬如现在,站在石檐下,雨幕前欣赏风景的孟焦使得火箭心中泛起无限的好奇。
妄图揣测兄长心理的火箭迈开小短腿来到孟焦身旁,歪着脑袋一同观望暴雨,但它简单的小脑瓜里并没有欣赏的概念,不管看多久都是一头雾水,再加上孟焦不搭理它,没多久火箭便自觉没趣扭头离开,准备去睡一觉。
小家伙转身还未迈开腿,只听轰隆一声,电光和炸雷先后从灰绿色的雨幕后亮起,晃的整个石檐下都出现了一瞬明亮,仿若烈阳当空。
光芒闪烁一瞬便黯淡下去,耀眼的白色仿佛还滞留在视线中,照的孟焦头晕眼花。
闪电过后,一道暗红的火光在雨幕后摇动起来。
从天而降的霹雳正中巨石旁的一棵落叶松,松脂被透体的闪电的高温引燃,熊熊燃烧。
落叶松噼啪作响,枝叶和树干在暴雨中顽强的绽放猩红色火焰,被浇灭,再冒头,稍有起势便被压制,散发出的漆黑浓烟也被雨水磨灭,始终无法腾空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和惊雷把正在观雨的孟焦都吓了一跳,更别说刚刚转身的火箭和毫无防备的虎三妹双尾。
嗷呜~一声惊叫
火箭整个跳了起来,脊背的毛发连同脖颈得到绒毛通通竖直,就连尾巴都被吓的绷成一条直线,它忙不迭的再次转身冲向孟焦,速度恐怕要比它捕捉鹌鹑时快上一倍。
孟焦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便钻到了它的肚子底下,紧贴在它腿旁,缩着耳朵,剧烈的颤抖着,同时发出阵阵呜咽,恨不得长在孟焦腿上不下去。
野生动物何曾见过这样的天威,雷电暴雨台风山火,各种天象,均是它们难以理解的事物。
原始人靠着对火焰的使用便能自卫,拒猛兽于篝火之外,足见野生动物对自然的敬畏。
火箭只是一只聪明些的小老虎,下生以来头一次遭遇这样的阵仗,没被吓尿已经算它心理素质过硬了。
孟焦倒没那么惊慌,它毕竟是有知识有素养的知识分子,心中那一点点战栗仅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雷电毫无预征兆,要说害怕倒不至于。
无奈的低下头,还未开始抚慰火箭受伤的心灵,孟焦只觉背后一热,又有个小家伙贴了上来,再一看,不是虎三妹又是谁。
别看虎三妹平时不爱运动,总是静静趴在角落睡觉,一旦受了惊吓,这反应速度丝毫不逊色,紧随火箭,跑到大哥身边避难了。
可惜孟焦肚子底下已经被火箭捷足先登,它只能贴着孟焦的另一侧身体,蹭着哥哥的绒毛,用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呆呆望着孟焦,以这幅娇柔的神态无声诉说——求安慰。
被这样一只可爱的幼虎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作为曾经的对毛绒绒猫科动物毫无抵抗力的两脚兽,孟焦立即放弃了火箭,转头安慰起虎三妹来。
“相信坚强的弟弟一定能够独自克服困难,恢复正常心态,未来的虎王不需要我的安抚!”
义正言辞的说服了自己,孟焦伸出了舌头。
别看已经无数遍清理口腔,它的舌头却丝毫不显疲惫,完全可以胜任安慰虎三妹的重任。
至于什么紫貂,什么双尾,什么试验品,什么小白鼠,早就被它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