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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说了会话,张皇后觉得张延龄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万两银子,似乎有些讹诈之嫌。但张延龄却说,这还是少的,他本来打算要的更多。周家气焰嚣张,不惩戒一番岂非不把张家放在眼里了。
张皇后虽觉不太妥当,但想一想实在周家人的做派,以及他们差点要了小弟的命的行为,却又觉得很是解气。
姐弟两人说说笑笑,气氛甚是融洽。张皇后本来就是性格开朗之人,在自己小弟面前更是无所拘束,谈笑风生,自在舒坦。张延龄也备受感染,本来穿越后其实和张家人生出的距离感也越发的弥合。张延龄知道,自己已经逐渐的完全认同了自己的身份了。不仅是行动上的,而且是情感上的。
因为家中有人等候,所以张延龄没有多做停留,遂告辞出宫。路过乾清宫殿外的时候,恰好遇到几名大臣正从乾清宫出来。张延龄一眼便认出了那几个人,那正是当今大明朝的内阁几名阁臣。
走在前面个子矮小却器宇轩昂挺胸昂首而行的的是内阁首辅刘健,在他身后面色红润个子高大的是内阁大臣谢迁,而走在最后相貌清隽的便是李东阳了。
这三人现在是内阁三位辅臣,外庭文官们的领袖人物。三人性格迥异,但在内阁之中却合作亲密无间,团结一致,一起做了不少事情。自弘治十一年开始,最近这五年时间,三人齐心协力做了许多大事,文官集团在他们的领导下也正在迅速的崛起。
朝野之中也流传着许多关于他们的逸闻趣事,最著名的便是形容三人行事方式和性格特点的那句‘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意思是说内阁三大臣之中,李东阳善谋,刘健果决,而谢迁则是口才了得。
此刻,走在前面的谢迁和刘健正在说着话。他们从乾清宫中来,适才和皇上正在讨论事情,谢迁和刘健似乎意犹未尽,所以出了乾清宫便开始相互交谈起来。李东阳没说话,只是跟在后面听着两人说话。但他们看到张延龄从旁边的花木道间走来的时候,顿时闭了嘴。
三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这个张延龄是他们都讨厌的人。准确的说,张氏兄弟都是他们讨厌的人。这两兄弟之前干了那么多出格的事,皇上因为皇后之故却包庇了他们。每每看到这两兄弟趾高气昂的出入于皇宫之中的时候,都让人没来由的恼火生气。虽然三人贵为内阁阁臣,可以说能够决定很多重大的事情,连皇上都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采纳他们的许多意见。但偏偏,他们就是动不了这张家的兄弟俩。
这也提醒了他们,皇上才是大明的主宰,他们是无法左右皇上的。就算他们的主张再正确,皇上若是不肯照办,他们也只能干瞪眼。但正是这种挫败感和无力感,也让他们更加的厌恶这张延龄和张鹤龄两兄弟。更何况这个张延龄不久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挫败了他们精心计划的那件让勋戚内部打起来的计划。当时知道张延龄撤诉,闵珪等人不得不放弃审判那件案子的事情后,刘健当时便摔了茶杯,茶水溅了李东阳一脸。
张延龄满脸无害的带着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无视了那三人阴沉的目光。张延龄对这三人也没什么好感,当然不是因为对明朝文官的偏见,而是张延龄知道,自己未来最大的敌人之一便是文官集团。跟这帮人没什么好热乎的,他们永远不会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永远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
“哎呦,这不是三位内阁大人么?有礼有礼。见皇上议事是么?可真是勤勉啊,大热天的。”张延龄笑道。
刘健冷着脸不说话,李东阳面无表情不屑于搭理,谢迁倒是沉声开口了:“我等怎有你建昌候勤勉,天天往宫里跑,大热天的也不嫌热。”
张延龄笑道:“没办法啊,皇后叫我来的,要跟我拉拉家常,我总得来见不是么?本来要留下来陪皇上皇后吃完饭的,想想算了。宫里的伙食没我府里的好吃。皇上每天就吃那几个菜,淡而无味的。对了,你们身为内阁大臣,也别光天天来跟皇上谈国家大事,也该劝劝皇上多吃些好的,养养身子。也别有事没事的来烦扰皇上,皇上够累的了。你们不知道体恤人的么?”
三人鼻子都气歪了,没想到倒被这惫懒之人给训斥了一顿,真是岂有此理。
刘健冷声道:“建昌候自然无忧无虑,岂不知你固然可以无忧无虑,其他人却不能像你这般放肆。我大明亿万百姓需要看顾,社稷江山需要维护,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牛毛,你又怎知治理国家的辛苦。都像你这般无所事事,我大明朝岂不是要完了。”
张延龄笑道:“这话我可不同意。治大国若烹小鲜,有什么难?再说了,皇上劳累乃臣子无能。三位大人可要多努力了。”
三人被这话又差点噎死。谢迁瞪了眼便要怒斥,李东阳缓缓道:“夏虫岂可语冰,跟你多说什么?”
张延龄哈哈笑道:“李大人,这话我听懂了。讽刺我是吧?我是没你们有本事,那又怎么样?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这话没错啊。夏虫本来就生活在夏天,为何要知道冰雪?井蛙一辈子就活在井里,自己有一方舒坦的天地便可,为何要去海里?这话有毛病。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哈哈哈。不跟几位说了,我回府吃西瓜去了,吐鲁番的冰镇沙瓤大西瓜,皇后娘娘赏的。哈哈哈。”
张延龄昂首而去,留下李东阳刘健谢迁三人瞪着眼气的脸色铁青站在那里。适才和皇上一番谈论政务甚得的好心情一去不复返。
“民脂民膏养着这种大明的蠹虫,真是可悲。”谢迁狠狠的骂道。
“但有机会,必要将张家这两兄弟给弹劾下狱问罪。”刘健也狠狠道。
李东阳一声不吭,咬紧了嘴唇。
……
暮色时分,张延龄牵着马陪同谈如青一起回白纸坊。本来该乘车的,但谈如青忽然提议趁着傍晚天气凉爽的时候在街上走走,张延龄自然要满足她的要求。
两个人相聚尺许走在街道上,婢女小竹背着药箱跟在后面。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太阳落山之后,正是店铺关门,百姓忙活了一天回家的时候。夜市的摊位正在支起,心急的摊主有的已经点起了灯火,街道两旁灯光次第亮起,更是另有一番繁华景象。
两人第一次并肩在大街上走,一时间之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之前张延龄的一番表白之后,两个人此刻都有些尴尬。谈如青不说话,张延龄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在街灯初起的街头慢悠悠的走着,似乎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不知为何,我每次看到街市上这些场景,心里便觉得很安定。你瞧那位大叔,身上全是灰尘,但是手里拎着一包肉饼急匆匆的回家的样子,我猜他定是干了一天重活,然后用工钱买了肉饼带回家给家里人吃。或许他家里有几个可爱的孩子,还有老父老母,一家子都靠着他的工钱过日子。可是他脸上一点也没有忧愁,看起来像是开心的很。或许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挣钱,养活父母妻儿,再苦再累也是开心的。”
谈如青忽然打破沉默,轻声笑道。
张延龄微笑道:“谈小姐看得真够仔细,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不过,我瞧他眼皮浮肿,眼圈发黑,那有可能是喜欢酗酒熬夜的样子。正常男子又怎会酗酒熬夜呢?我猜他家伙必是急着去喝酒赌钱。”
谈如青嗔道:“哎,你这个人,怎地心地如此阴暗?他脸色不好也未必是熬夜酗酒所致啊。也许是辛劳所致也未可知啊。”
张延龄呵呵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光看外表,你是没法知道真相的。有的人外表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内心里却是阴暗龌龊。有的人看上去邋遢落魄,但内心丰盈,快乐开朗。真正要看清楚一个人,得去了解他的内心才能准确,而不能靠臆测。”
谈如青笑道:“你是在暗示你自己么?你是否想告诉我,其实你不是外边传闻的胡作非为名声狼藉之人?别人都误会你了?”
张延龄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之前确实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干了些荒唐事。我并不否认。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我了。自从受伤之后,我便重获新生了。之前那个荒唐的张延龄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张延龄。我是我,但我已经不是我。”
谈如青抿嘴笑道:“你说绕口令呢?什么是我不是我的。不过呢,有句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能够认识到之前的行为是不对的,便是好事。也没人会揪着不放的。谁都希望这世上多些好人,少些坏人。”
张延龄叹道:“你真是个善良之人。认识你是我张延龄的荣幸。”
谈如青摇头道:“这似乎不是夸赞。我娘跟我说过,这世上太过善良会吃亏的。她说我心底太良善,将来要受苦的。我祖母却说,为人良善是基本的底线。特别我们学医的,必须要以良善悲悯之心看人。若是心境不到,再好的医术也不能算是名医大家。我觉得祖母说的对。所以我看人都是往好处看,不像你,往坏处想。”
张延龄呵呵笑道:“这叫做‘君子眼中,天下滔滔皆为君子。小人眼中,天下攘攘皆为小人。’。相由心生之故。”
谈如青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自己比作小人的。”
张延龄道:“宁为真小人,不当伪君子。”
谈如青道:“该叫真性情才是。”
张延龄挑指赞道:“高情商的说法。很好。”
“情商是什么?”谈如青疑惑问道。
张延龄只得含混带过,顾左右而言他。两个人谈谈笑笑,甚为融洽,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白纸坊谈家大宅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