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挥师南下镇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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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欲凌霄拦日月,何妨效仿楚熊渠。

    后来,朱宸濠宴请大儒,遍翻史书,终知“效仿楚熊渠”,乃是何意。

    楚熊渠,芈姓,熊氏,名渠,楚雄杨之子,西周时期诸侯国楚国第六任国君。

    当时,正值周夷王在位,周王室衰微,在周王朝统治下的诸侯国不再朝贡,或者相互攻伐。

    在楚熊渠治理下,楚国蒸蒸日上,很得江汉之间百姓的拥护,于是有开疆拓土之心。熊渠为此制定正确的战略规划,避开东面与周朝同姓的姬姓诸侯国,西进伐庸(庸国),以解后顾之忧。

    之后,熊渠挥师沿汉江南下驱赶杨越(古时百越族的一支,在今湖北中部)进入江汉平原,并一直向东追击,鲸吞整个江汉平原。

    最终趁周天子征伐鄂国(今湖北鄂州、武汉一带)之机,进军至鄂地,将武汉江南地区纳入楚国版图。

    效仿楚熊渠,言外之意,不外乎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至于还有何种玄机,遍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宁府荣禧堂,东殿

    沉香袅袅,腾起一片朦胧。

    手捧着落满浮尘的手书,宁王朱宸濠不禁失笑出声,口中喃喃道:“敬之兄啊,敬之兄,身后十年之事,竟也被你一语成谶!若欲凌霄拦日月,如今若有你在本王左右出谋划策,南昌局势又何至于此?”

    朱宸濠犹记得。

    昔年在清风亭内的一次煮酒赏雪,张敬之执樽仰天,口出大逆之语,臧否道:“当今天子冲龄享国,不能亲贤良而远小人,乃有宦官之擅权。奸邪当道,众正隐于野,如此日久,必定嗜酒而荒其志,又因好勇,则必轻其身,非明主也。“

    也正是这一番大逆之语,令他胸中起了凌霄拦日月的心思。

    在此之后,不拘是诸多阿谀献媚之辈,还是那直言自家有“天子气”的妖道,不过是锦上添花,令他胸中异志,愈发坚定罢了。

    之后数年,在张敬之辅佐之下,他斥金巨万,遍贿朝臣;

    庇护南赣等地贼匪,丰满羽翼;

    结交广西土官,稳固后方。

    刘养正、李士实之辈,区区落地举人,不过是一郡之才,不堪重用。

    此二人不知的是,早在十余年之前,他已在敬之兄的谋划下,暗助张祐一路青云,最终拿下了广西总兵之职。

    于是,王伯安以兵部咨文,传檄各地,令各省出兵勤王时,广西总兵张祐奏兵部曰:广西贫弱,粮饷匮乏,以至于广西土兵承调,多不依期,故奏请发饷五万两。

    十年谋划,只待东风。

    广西总兵之奏传至南昌,朱宸濠晓得,他翘首以盼、等待许久的东风,终于来了!

    这一日,广西总兵密使,星夜兼程,奔波七百里,直驱南昌宁府。

    次日,宁王朱宸濠力排众议,在满府谋士、佐官不解的目光里,悍然出兵。

    此番出兵,宁军一改昔日懒散,可谓是兵锋如火!

    当日,朱宸濠亲率舟师巨万,东出扬子洲,进入潘阳南湖。旋即顺水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孙燧留在潘阳南湖的数千南昌卫军舟师,堵在了军山湖之中。

    是日,两个时辰酣战,南昌前卫副指挥落水阵亡,余部举旗献降。

    随后数日,宁军悍然登陆,一战而定进贤县,继而裹挟大胜之势,兵陷抚州府。

    此时,江西诸府一日三惊,一盘散沙。

    宁军驻留抚州,赏军三日,俄而兵分两路。

    朱宸濠亲率以宁府护卫为主的西路军,昼夜极行,闪袭临江府,围城三日,临江府陷落。

    东路军以右丞相王纶统帅,李士实督军,直趋建昌府而去。

    建昌府知府曾少岷,讳玙,字东石,曾子第六十一代裔孙。

    正德二年,赴成都省试取得第五名,第二年深得主考、吏部尚书梁储所赏识,登进士榜。被朝廷授予户部江西司主事之职。

    此公与南昌兵备许逵一般,坐师乃是当朝阁老梁储,因与孙燧许逵相交莫逆,被宁王视为眼中之钉,于正德十一年被外放到江西建昌府任知府(府治在今南城县)。

    在四年的建昌任上,曾东石秉公执法,严格执行政策,照顾下属,体察民情,官声极佳。

    此番,在曾东石带领下,建昌府坚壁清野,据城而守。奈何兵少将寡,宁军围攻七日破城,建昌诸官或降或死。

    这位曾子的六十一代嫡孙,当日便被枭首传檄江西各府,整个江西震动。

    七月上旬,东西两路军合流,兵峰直指袁州府、瑞州府。

    两府地处江西之西,到了此时,已在南昌府和临江府包夹之中,宁军兵锋所指,两州不战而降。

    短短十余日,江西烽火狼烟席卷千里,江西泰半落入宁王手中,乱局猝然间急转直下,满朝皆惊!

    。。。

    江西广信府

    随着建昌府陷落、曾府台殉死,一箭之隔的广信府,随之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原本历史轨迹上,宁王谋乱,虽兵陷南康、九江两府,中军却龟缩南昌月余,贻误战机。以至于最后在安庆城下碰壁,南昌根基之地,被王伯安趁机攻破,最终兵败回援途中。

    也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致仕阁老费宏,坐镇广信,间道为王伯安、伍文定等人出谋划策。

    如今,抚州、建昌陷落,广信、饶州两府孤悬广西,孤立无援。

    待得曾少屿首级传至广信府,偌大的广信府,一府五县上下诸官逃遁一空,匪祸流民四起。

    去往饶州府的官道上,流民老弱盈野,满目疮痍。

    流民潮中,数十披坚执锐的护卫,拱卫着三辆大车,沿着官道蹒跚前行,在诸多流民老弱之中,显得尤为醒目。

    午时一过,日头愈发毒辣。

    流民三五成群的挤在官道树荫下歇脚,不多时一连串铁骑践踏之声由远及近。

    片刻功夫,一骑绝尘。

    骆安纵马停在诸多护卫拱卫着的马车前,旋即深施一礼,侧身钻入了车厢之中。

    车厢里,致仕阁老费宏一脸憔悴,倚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骆安入了车厢,躬身一礼,沉声道:“好教费公晓得,逆宁兵陷建昌后,广信府诸官逃遁,城中士民为之一空。宁府仪宾李番,会同贼首熊十四,兵不血刃拿下了广信府城。”

    语落时,费宏陡然睁开双目,却是满目凄然。

    “广信府,终究是没保住,哎。”

    一声叹息,混杂了诸般复杂情绪,有惋惜、有哀痛,更多的却是道不尽的忧愁。

    骆安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拱手道:“广信府城破时,卑下已遣人将阁老族人,尽数救出。算算时日,如今想必已在都昌恭候阁老多时了。”

    暖风裹挟着暑气,自车窗席卷而入,吹得费宏两鬓银丝飞扬。

    费宏恍若未闻,目光透过车窗,遥望西南远天,喃喃道:“半月之前,伯安与曾东石来信,俱言宁贼猝然反叛,能成事之谋,唯有蔽江东下,略九江,破安庆,直取南京。

    老夫粗通兵事,亦觉宁贼除了此策,再别无良谋。不曾想,短短时日,已是物是人非,哎——”

    车厢里,骆安心念微动,思及临行前世子之令,又思及黄锦暗中的点拨。

    忖道:宁王若是兵峰疾破九江,染指南京,顷刻便是举国动荡。

    如今却挥师南下,意图先安内再攘外,稳固后方,却是错失良机了。

    世子之令,本是要他将费宏接至安陆。待得他赶赴广信府时,此公坐镇府城,不肯轻离。如今幸得宁王兵陷广信府,却正是裹挟费公北上的良机。

    一念及此,骆安不动声色的开口道:“费公所言甚是,宁贼此番挥师南下,虽连破四府之地,震动江西,却也劳师费饷,徒延战机。待得四方云动,勤王之兵共聚九江。王师拒九江,扼江西咽喉之地,宁贼不过瓮中之鳖罢了。”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费宏,骆安话锋一转,又道:“听闻饶州知府素来与宁逆亲善,江西之北已非善地。费公何妨趁着饶州府尚未陷落,取道都昌,与孙中丞齐聚九江,再谋破贼?”

    语落时,车厢中沉寂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宏喟然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好在宁逆虽出人意料,鲸吞江西泰半之疆,却也是无根浮萍。烈火亨油之下,困居九江之南,败亡不远矣。”

    斜刺里,骆安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心底暗暗冷笑,道:由都昌一入潘阳湖,届时是去九江,还是安陆,便再也由不得费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