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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窥伺水寨一番,蒋山等人,骇的肝胆俱裂。
放眼望去,艨艟虽少,却小舸成群,洒洒洋洋间,满布小岛四周。
粗略一下,舟师数目,竟不下百余。
兴府诸人虽居安陆汉水之畔,又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休说是百舸争流了,便是这潘阳湖,也直叫诸人感慨万千。
安陆城里,有莫愁湖。
常有文人骚客流连忘返,留下许多诸如“襄哥远去行踪无,一叶飘零莫愁湖。古渡千年空守望,相思梦断恨东吴”的诗句。
蒋山亦曾感叹,莫愁湖之烟波浩渺。
然而直到如今,他方才晓得,不至潘阳湖,不知湖之大也。
目之所及,水色连天,云波浩渺,一眼竟是望不到尽头。
如此一来,诸如凌十一、吴十三等水贼,在浩瀚巨湖之中,寻一隐蔽处,江西各卫所舟师,再是人多,也不过是大海捞针罢了。
也难怪潘阳水贼,屡剿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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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兴府诸人不敢多留,暗暗记住水寨方位,连夜划周船靠岸,弃船而走。
待到了南昌府时,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南昌府,地处长江以南,形势险要,水路发达。
汉时,称豫章,隋唐时,易名洪都,自古便有“襟三江而带五湖”的美称。
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亦在《滕王阁序》中言,南昌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
然而一路行来,兴府诸人所见,俱是阡陌荒芜,杳无人烟。
沿途之上,更是关卡林立,查问极严。
近了南昌府城,周遭气氛顿时大变,城外卫所兵丁往来不绝;城门处,出入之人面有菜色,摩肩接踵的直直排到了百丈开外。
蒋山令随行侍卫寻地安顿下来,自领了两人,径直排队入了城。
待得天色渐晚,左右无人,这才手持伪作的九峰公名刺,入了巡抚衙门。
翌日,江西巡抚孙燧、并江西按察副使兼兵备副使许逵,亲率周师,兵出南昌。
朱厚熜因智脑之事,远在千里之外的安陆,挥了挥翅膀,原本应在丙子日殉死的孙、许二人,却得以幸免于难。
而在距离江西巡抚衙门数里外的宁王府,亦到了艰难抉择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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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府,宁王府
穹隆玉兔高悬,天街点万盏灯华。
偌大的宁王府里,红纱照道,宝烛争辉。
满府彩绣辉煌里,王府门前车马粼粼,仪仗塞路,可谓是香车接踵,侍从如云。
一个宁王朱宸濠的生辰宴,整个南昌府上下,举府同庆!
江西布政使胡濂、参知政事陈杲、刘棐,佥事赖凤,指挥许金、巡按江西监察御史御史王金,主事马思聪、金山,参议黄宏、许效廉。。。
林林总总,江西一省,上至布政使藩台,下至指挥参议,齐齐汇集宁府之中。
许是宾客太众,宴席摆在了承运门前,贵重如布政使胡濂、巡按江西监察御史王金等,自然是殿内令设席位。
满园里,内官女婢往来穿梭如云,珍馐美酒流水般奉于席上。
靠近承运门前的高台上,享誉整个南昌府的宁府戏班子,吟唱之声绕梁。
席间,海味珍馐无算,琼浆玉液盈杯。
觥筹交错间,气氛却诡异的一分为二。
诸如江西布政使胡濂、御史王金等人,虽面含笑意,眼眸里却隐含忧意;又诸如按察使杨璋,按察副使唐锦等辈,则推杯换盏,兴致高昂。
酒过三巡,宁王朱宸濠言说不胜酒力,与诸官告罪一声,带着李士实、刘养正二人,退席而去。
只留宁王士子,带宁府诸人与宴相陪。
宁府寝宫暖阁
待得朱宸濠与李、刘二人抵达时,参政王伦、江西按察使杨璋、副使唐锦等人,已恭候多时。
诸人见过礼,朱宸濠面沉似水,沉声问道:“孤本欲行请君入瓮之谋,孙燧与兵备许逵,为何猝然带兵出城了?”
按察副使唐锦俯身一礼,言到:“前日得报,潘阳水贼掠九江,许是因为此事。”
“许是?”
朱宸濠冷笑一声,目光如刀,略过唐锦,直视按察使杨璋,“汝为按察正使,便连区区佐贰,都管束之不住么?“
眼见堂堂一省臬宪,呐呐不言,朱宸濠又复冷笑一声,旋即目视李士实。
后者会意,踱步诸官身前,稽首道:“京中飞马来报,杨阁老欲效昔年宣宗故事,遣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往南昌府而来。如今事急从权,不可不为也。“
略一沉吟,李士实蹙眉又道:“我等定策,明日诘旦(清晨),诸官入谢时,左右伏刀兵,顺之则臣,逆者下狱。然则,如今缺了孙中丞和许兵宪二人,唯恐节外生枝。“
刘养正闻言,抚须踱步,笑道道:“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里管得了许多。
凌、吴诸将蓄势以待发,明日檄文飞缴郡县,兵出南昌,王爷亲率周师,蔽江东下。凌吴等将,围九江。
只待九江一下,出江西,兵锋直指南京,则大事成矣。”
四下里陡然一寂。
良久,江西按察使杨璋沉吟道:“凌吴诸将兵围九江,九江府兵寡粮匮,破九江自是不难。若九江府破,与我南昌府遥相呼应,南康府不战自溃。”
沉吟着,杨璋一捋长须,对宁王一拱手,旋即转目扫向刘养正,“孙中丞与许兵宪,若果真挥师北上,直趋九江。则凌吴所部腹背受敌,又当如何?”
暖阁内诸官俱都沉默下来。
却说刘养正刘养正原系举人出身,读书知兵,颇有凌云之志。
此人巧言令色,善于曲意逢迎,深受朱宸濠的青睐,延为府中幕僚。
当时赣南一带匪盗猖獗,宁王偏好结交鸡鸣狗盗之徒,常与各方匪首往来,并招纳府中充当护卫。刘养正巧言献媚,称宁王为“拨乱真人”,又常以宋太祖陈桥兵变为引,蛊惑宁王。
宁王这位谋主,胸中锦绣谋略暂且不说,单单是此人出身,便为堂内诸官所轻。
区区落第举人,何以能与他们同堂?
果然,不过片刻,刘养正踱步杨璋身侧,抚须大笑道:“杨臬宪多虑了,九江兵备与安庆守备之龃龉,由来已久。孙燧数次上疏,欲赠九江兵备之权,俱为王爷暗中所阻。
如今大王举兵,九江兵备所辖,饶州、抚州二府与九江府路途断绝,单凭九江数千兵丁,据城而守尚且不足,如何去与孙、许二人前后夹击?”
杨璋冷笑一声,当即沉声道:“敢问先生,先生可知孙、许二人,带走了多少兵丁?”
不等刘养正言语,杨璋回身对上首处宁王,禀道:“适才王爷责问,为何连区区佐贰都管束不住。王爷当知,许逵座主,乃是梁阁老,又有一省巡抚回护,我虽为按察正使,又能奈其何?”
说着,杨璋长身而起,目光直直逼视刘养正,“先生需知,孙中丞提督军务,与许逵带走了南昌卫和南昌前卫兵丁近六千余人,不可不防!”
眼见暖阁内杨璋与刘养正针锋相对,李士实暗暗苦笑,温声道:“杨臬宪所言不错,的确是不可不防。然则如今,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过了明日,如何能再聚诸官于宁府?在仆看来,孙、许二人,皮癣之患尔!”
言语着,李士实踱步二人中间,回身搀扶杨璋落座,笑道:“王爷明日举兵,南昌顷刻可定。如此一来,也算是断了孙、许二人归路。数千兵卒漂泊水上,一无粮草补给,又断其归路,不足为虑也。”
说罢挥手令随侍内官取出一卷檄文,铺于书桌之上,朗声读道:
“盖闻书曰:不见是图。
又曰:视远惟明。
夫智者恒虑患於未萌,明者能烛情於至隐。自古圣哲之君,功业著于当时,声明传于后世者,未有不由于斯也。今事机之明,非若不见,而乃不加察,请得以献其愚焉。
本藩乃先皇帝第八子也,蒙先皇、太后爱怜,衣带遗诏,入承大统。
讵意正德违诏自立,日肆荒淫,生民涂炭,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佞臣钱、江等辈,祸乱朝纲,侵官暴国。以至于下陵上替,海内寒心。
天下者,高皇帝之天下也。
建文昏弱,太宗有靖难之兵;正统失位,景帝有监国之典。今朝廷无道,过于建文,惧再见正统失位之祸也。
本藩威德,同符成祖,敢追修景帝监国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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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夫奋臂,举州同声,爰统雄师,以清君侧。
凡尔官司有守士之职者,宜速望风影附,佐集大勋,裂土封侯,懋膺爵赏。
毋观望徘徊,致干天讨,须至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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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丙子,宜祭祀,余事勿取。
清晨,宁王府宝烛焚尽,香风拂地,只留满院狼藉。
辰时,昨日与宴诸官,联袂入谢,旋即伏兵四出,环而围之。
朱宸濠矫诏,称奉太后密纸,起兵入朝。
参政王纶、季斅,佥事潘鹏、师夔,按察使杨璋,副使唐锦,跪地高呼“万岁“,余下诸官系数下狱。
这一日,宁王朱宸濠以李士实、刘养正为左、右丞相,以王纶为兵部尚书,聚兵号称十万,并发檄各地,指斥朝廷。
一夕之间,各卫兵丁四出,整个南昌府,城头变幻大王旗。
六月丙子,宁王朱宸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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