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收尸

南天有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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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底,离嘉平帝限令的十天期限只剩下了两天。

    石司明连日来都宿在大理寺里,连家都没有回,他的案头摆满了相国寺里幸存者的供词,他已经翻看了十几遍了,依旧没能够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刑部尚书也没有比他好多少,眼圈发红,胡子拉碴,全靠一盏盏浓茶来提神醒脑。

    不过他们知道,他们查出来的不过是些表面上的东西,真正有用的线索已经被禁卫军上呈到了嘉平帝的案首。

    即便如此,他们也必须要交出点有分量的东西,不然不好向嘉平帝交代,御京满城的权贵们也不会愿意被糊弄。

    这个度,就是他们如今要商讨的东西。

    京卫衙门府尹被他们排斥在外,并没有能参加他们的碰头会。

    他二人各捧了一杯茶,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十一月的御京气温已经很低了,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在屋子里待久了,还是觉得手脚冻的有些发麻。

    石司明有些不满:“怎么都没人添炭?人都那里去了?”

    刑部尚书严政喝了一口冷茶,也觉得冷的有些难受,便扬声叫道:“来人!”

    他俩关着门商量事情,将其他人打发了出去,按理说并不会走太远。

    只是严政叫了人,好一会儿才有人赶过来:“二位大人……”

    “添些炭火还有热水……”

    “二位大人!大事不好了!”来人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他们面前,整个人抖得跟筛糠子一样。

    他们心底不由得都咯噔了一下,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严政看了石司明一眼,问道:“什么大事不好?”

    “福宁郡主、福宁郡主今日出城,到庄子上去收租子,半路上,半路上被歹人用燃、燃药,炸翻了马车……”

    “啪!”

    石司明顾不得摔碎了茶盏溅了自己一身水,他整个人都如无法自控一般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福宁郡主如何了?!”

    “福宁、福宁郡主被燃药炸得、尸首分离,一行连带护卫和侍女,共一百二十八人,无一人生还!”

    “完了……”石司明知道,这件事无法善了了。

    严政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说相国寺一案还能够压在当年二王谋逆的事件里,那么福宁郡主遇害,就跟夺嫡之争扯不开关系了。

    嘉平帝那边刚想为陌惊弦说和周王嫡女孝柔郡主,共结连理,促成确立周王为太子之时,相国寺被人夷为平地。

    嘉平帝因为相国寺一案,暂缓了周王府与镇国公府的亲事,福宁郡主就遇害了。

    说出去跟夺嫡没有干系,谁信?

    石司明自己都不信!

    “二位大人快去看看吧!孝安县主身着孝衣,抬着寿材,就在刑部大堂等着呢!”

    石司明和严政面面相觑:“走,去看看!”

    他们匆匆赶来,远远的便看见一副棺木停放在大堂之上,上好的金丝楠木带着莹润的光泽,还散发着楠木独有的香味。

    边上还站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一身重孝,背脊挺拔,微垂着头。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瘦削苍白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让人不由得恍惚,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只沉默而又危险的幼兽。

    正在用绝望而又仇恨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夺走她母亲的世界。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石司明和严政走近。

    石司明后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他觉得她的目光就像是阴暗地洞里的蛇,浑身沾满了毒液,正在他的身上蜿蜒,准备随时露出獠牙。

    “孝安县主请节哀,本官刚刚得知如此噩耗。”严政心里也有些怪异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将这一个小女孩放在眼里。

    他打着官腔:“请县主放心,本官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福宁郡主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陌微凉动了动唇,艰涩而又空洞的声音从她唇间溢出:“严尚书只需向皇上交代即可。”

    严政心中一凛。

    陌微凉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在石司明身上停了一瞬:“石夫人此前多次向镇国公府投递拜帖,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石司明眉头微皱,却没有表现出来:“明日,内子定会亲自上门吊唁。”

    她眸中星光深邃:“本县主,恭迎大驾。”

    “县主,已经收敛了。”陌十九进来复命。

    福宁郡主死于非命,尸首被第一时间收回了刑部衙门,陌微凉亲自抬棺来取回福宁郡主的尸首,谁也不能拦她。

    不仅是福宁郡主的,随行的护卫与丫鬟的尸首残余也被陌十九一同收敛了。

    刑部虽然想要拦下,但是陌微凉带足了人手,直接上手抢。

    刑不上大夫,福宁郡主身份高贵,岂可任由刑部仵作在她惨死之后还肆意查验她的尸身?能给你看一眼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侍卫和丫鬟都是镇国公府的私产,又随同福宁郡主一起惨死,镇国公府为他们收敛,传出去也是镇国公府宽厚。

    这件事就算闹到嘉平帝面前,陌微凉也不理亏。

    听见陌十九来回话,石司明和严政也知道这件事只能随她去了,便也没有吭声。

    “抬棺。”陌微凉扶着棺木,临出门前回过头来,“对了,石大人。”

    “县主。”石司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叫住自己。

    “本县主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石大公子,不知道石大人能否转达?”

    石司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石均什么时候跟她有牵扯了?

    严政也眼睛一亮,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

    “县主请说。”

    “他与袁二公子很熟吗?”她的手指摩挲着棺木上的纹理,声音空洞得就像胸腔之内只有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不见了般,没有着落。

    “县主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石司明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却想起来石均当日在兽潮爆发之前,护送着摔下马来的袁秩回到猎场外。

    他有点不安。

    “告辞。”陌微凉没有回答他,一颔首,出了刑部大门。

    “县主,上马车吧。”有雨和有雪上来扶着她。

    她摇头:“就这样走回去,吩咐前头,棺木先行,一路纸钱开道。”

    “是。”

    这是一支沉默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送葬队伍。

    一百二十八具棺木,虽然很多棺木里面很可能只有一件血衣,但是也代表着曾经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没有哀乐,没有哭丧的悲鸣,唯有漫天飞舞的纸钱,在初冬的寒风里萧瑟。

    黑衣的侍卫并排走在两侧,内里是一身白衣的女眷,他们都沉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所过之处人皆避让,偶有几句指指点点。

    “这是镇国公府的那位夫人。”

    “听说还是个郡主,是当今圣上的养女!”

    “也是个可怜人,听说被炸得尸骨无存,就一颗脑袋能勉强辨认。”

    “随行的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还留下一个没出阁的女儿,真是造孽哦。”

    “那杀千刀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燃药?”

    “谁知道,相国寺都被夷为平地了,那数量……”

    “听说是逆王的余孽偷偷潜进了御京……”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逆王余孽跟镇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我看那,都是借口,糊弄人的!”

    “小点声!”

    寂竞彦站在临街的窗前,看着那支沉默的队伍从街头缓缓走近。

    他能够清晰的辨认出队伍中间,被层层护卫和侍女保护着的小小少女,就是他曾经想要求娶的镇国公府嫡女,陌微凉。

    不,也不能说是求娶。

    他要娶她,不过是想借由她来得到镇国公府在军中的势力的支持,但是他不能主动上门提亲,最好是她自己想要嫁给他。

    只有她不顾一切,非要嫁给他,而他只有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娶了她,他才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是她还太小,以至于他的计划一直没能够展开,结果就出了这么多事。

    “王爷。”袁秉推门而入,带来了一阵寒风。

    “查出来了没有?”寂竞彦转身,走到桌边,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坐下说。”

    他没有发现,他转身的那一刻,街上缓缓经过的送葬队伍中,陌微凉抬起了头。

    袁秉谢过:“根据现场来看,那燃药是事先埋在福宁郡主必经之路上的,燃药的残余成分,与相国寺里的十分相近,可认定为是同一批燃药。”

    寂竞彦眉头紧锁:“也就是说,伏杀福宁郡主的这批人与相国寺一案是同一批人了?”

    袁秉点头:“可能性很大。下官大胆猜测,极有可能是那伙人做下了相国寺一案之后,将剩余的燃药都用在了伏击福宁郡主上。仅凭燃药同为一批这一点,皇上就极有可能将两案并为一案,共同侦查。”

    “王爷,您可有什么头绪?下官感觉此事似乎是针对您而来的。”

    寂竞彦一惊:“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袁秉沉默了一下:“王爷,相国寺里的东西下官并不知情,如今只是猜测。只不过这两件事都太巧合了,相国寺一案还可以说是逆王余孽作祟,福宁郡主呢?她与逆王有什么关系,与相国寺又有什么关系?”

    “唯一与这些都有关系的,只有王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