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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确保慕诗嫣能跟上他们,两人行路的速度不快,慢慢悠悠的反倒更显自然些,也能让慕诗嫣将两人的动作看得更清楚点。
上元时节不设宵禁,越是临近亥时,那市中便越是热闹。
此刻将入戌末,正是往来游人如织的时候,登上石桥前,墨君漓随手买了只看着精巧新奇、花瓣可以开合的荷花灯塞进了慕惜辞手里。
后者心下对这明显是哄小孩的动作暗暗嫌弃了一番,到底乖乖接了那只灯,顺势摆弄了下灯上的花瓣。
这稍显亲昵的一幕,顺利且完整地落入了慕诗嫣的眼中,后者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慕诗嫣的指尖不经意触及了那团被她撕碎后塞进袖笼的丝绢残片,她忽的想起在御花园中看到的一幕幕,脑内又回荡起墨君漓在开宴前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慕二小姐觉得,本殿会相信吗?”
——凭什么不能相信,他凭什么不相信她?
是因为她不如慕惜音美吗?还是因着她比不上慕惜辞的出身?
先前因悸动而勉强压下去的满腔妒火又一次熊熊重燃,慕诗嫣隐约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她恍惚了一瞬,再回神时前方两人已然走出了数尺,她连忙捏起裙摆,快步跟上。
“她又跟上来了,刚刚好像是在愣神,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时刻注意着慕诗嫣动作的少年略略俯身压了嗓音,慕惜辞闻此轻轻颔首:“殿下,您确定五殿下这时间在这小湖附近吗?”
“当然。”墨君漓勾唇,带着她在拱桥边上站定,伸手一指湖中几艘挂满了灯笼的精致画舫,“看到那边的几艘船没?最大的那艘,便是五皇兄包下来的。”
“每年上元,中集坊市便要从各大商铺送选的花灯里,评选出最美的那个,今年评选之地正设置岸边广场——届时,那几艘画舫就会变成花灯的最佳观赏处。”
这样的花灯评选已延续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在墨君漓的记忆里,仿佛是自来便是如此。
夺下花灯魁首的店家,将会获得所有参赛商铺贡献出来的奖品一份,从一石新年的米到一盒小小的胭脂,零零碎碎,杂七杂八。
这不是多么大的彩头,但胜在喜气,那零碎的奖品里,内包含着所有人的祝福。
是以每年被送来参比的各式花灯不计其数,说是争奇斗艳也不为过,久而久之倒成了上元时节,京中不可错过的一大妙景。
“唔,如此说来,五殿下当真是奢侈至极。”慕惜辞扶着栏杆,小脸一绷点了点头。
正月里的湖水尚未开冻,那湖中能摆得下这么多画舫,定然是有人提前数日,便想方设法早开了满湖的冰封,此举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恐会超出常人想象……
那画舫一艘价值几何,也就可想而知。
那蠢货骄奢淫逸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慕大国师想着冷了目光,她远远望着那艘最大也最为奢华的画舫,果然自窗中帘后瞥见了那道杏白绣金的影子。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生,回想起边关战事吃紧、军中半月无粮无饷之时,京城里,墨书远为他自己举办的那场生辰宴。
她只身一人返回京中,本是为了向朝廷讨要迟发的军饷,谁料竟赶上那奢靡到了极点的宴,她看着满目金碧琳琅,只觉生了一肚子彻骨的凉。
京城的烟花有多绚烂,边关的风雪便有多苦寒;京中的人声有多喧闹沸反,塞外的号角便有多凄冷单调。
将士们在边关朝朝暮暮出生入死,被护在京中的权贵们却是日日夜夜锦衣玉食。
她那时突然觉得恶心。
“不过,殿下您的消息也是……”足够灵通的。
慕惜辞闲闲一抖眉梢,正欲开口诈他两句,忽觉背脊一冷,颈上寒毛根根直竖。
沙场上十数年磨练出来的本能告诉她有危险靠近,她刚要闪身避退,下一瞬便被人一把圈住,稳稳地护在了身侧。
“小心。”
慕大国师的反应快极,当即借着少年衣袖的遮挡,单手掐印招来一段阴煞,继而翻指一弹,又狠又准地将之钉入了那站在两步开外、一身雪青华服少女膝上。
“噗通——”
重物落水之声响彻了小湖,耳畔即刻喧闹了起来。
慕惜辞扒着墨君漓的手臂,踮着脚冷冷向桥下扫了一眼,淡漠地收回了目光。
刚才桥上的人流突的乱了一瞬,她身后的那位仁兄一个不稳扑上了桥边石栏,若非墨君漓动作迅速,及时拉了她一把,她就要被那老兄不慎推下去了。
虽说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可当它真正发生在她面前之时,她还是会感到阵阵不快。
慕诗嫣这女人当真没救了。
小姑娘漆黑的瞳底泛出点点的阴郁戾气,墨君漓的脸色同样阴沉不已。
他撑着石栏蹙了长眉,跌落水中的那人正在桥下奋力挣扎着,四下里的百姓们也已乱成了一团。
他猜到慕诗嫣跟上来恐会对慕惜辞不利,但他没想到这疯女人竟胆大包天到妄图趁着人多,将小丫头撞到桥下去!
正月里寒意未褪,入夜后那湖面已然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且不说湖水阴寒透骨,光是他们所在之处便离着湖面足有三丈。
若从这个高度跌下去,以小姑娘现在的小胳膊小腿,当场摔晕都不无可能。
呼救与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墨君漓二人却钉在原地岿然不动。
“没事了,不怕。”墨君漓拍着小姑娘的发顶音调微懒,慕惜辞十分配合的哼出个带着鼻音的“嗯”。
周遭人以为这是个忙着安抚小妹的兄长便并未多管,而那湖上的骚动终于引起了舫中人的注意,墨书远拂开珠链向外瞟了一眼。
他微扬眉梢,立时有在外守着的侍卫上前俯了身:“殿下,是国公府二房的嫡小姐不慎落了水,您看……”
“国公府,二房?”墨书远饶有兴致的弯弯唇角,那侍卫见此应声:“对,国公爷是亲弟弟的女儿。”
“不错。”墨书远颔首,待那片雪青的衣角马上便要隐没在湖水之下,方才一撩珠链,运起轻功,飞身踏上了水面。
绣了金线的杏白华服在漆黑的湖面上显得格外扎眼,慕惜辞扶着栏杆冷冽了眉眼。
她看着墨书远上前将那灌了数口湖水、险些晕厥过去的慕诗嫣一把救出,再目视着他抱着人点回了岸边。
看过了全程的小姑娘敛眸一声轻哂——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