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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牵在中间的慕大国师只觉自己好像是名十恶不赦的死囚,正被人羁押着奔赴法场。
左右两侧的少年个个比她高出了一个半的脑瓜,为了迁就两人的身高与步调,她得稍稍抬起些手,还得顶着一身沉了吧唧的厚缎妆花,甩开她的小短腿,拉开大步。
最可恶的是,两侧之人显然没一个自觉的,他们全然无视了她小胳膊小腿的基本需求,顾自无底线地迈着长腿,不过三两丈的距离,慕惜辞走的比跑上两圈都累。
她累了,毁灭吧。
慕大国师自暴自弃,偷偷翻了翻白眼。
然而人类的悲喜显然并不能相通,这头慕惜辞几步路走得身心俱疲,伫立在原地的慕惜音却是看得满面欣慰:“他们几个的关系真好。”
“殿下自小便喜欢与阿宁一同玩耍,小阿辞又这么可爱,关系自然要好。”在她身侧的墨倾韵勾了勾唇角,顺势从灵画手中接来了手炉,试过温度后塞进了她掌中,“阿音,你要不要也去看看面人?”
“这就不必去了。”慕惜音笑笑,微微晃头,她早就过了那个喜欢糖葫芦、糖画和小面人的年纪。
“也是。”墨倾韵颔首,慕惜音的心智惯来成熟一些,的确早便不似寻常小姑娘那样喜欢这些东西了。
“那么,”十七八岁的少年略略低了头,将俊脸往慕惜音眼前凑近了一分,眉目温柔而缱绻,“阿音要不要跟我一同逛逛那边的灯谜会?”
“听说灯谜会后面的那棵老树,每年都会被人挂上成百上千道姻缘签,供人求取,十分灵验。”墨倾韵话至此处,稍作停顿,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阿音想不想去看看?”
慕惜音脑袋的某根弦瞬间便炸开了。
她抬眼,黑瞳正对上少年写满认真的面容,忽的便红透了一张俏脸,她眼神胡乱躲闪了片刻,良久后轻轻咬唇,声音细小犹如蚊蚋:“总得告诉殿下他们一句……”
“这好说。”墨倾韵面容一松,吊在嗓子里的那口气顿时吐了出来,“我去知会他们一声。”
“嗯……好。”慕惜音低眉捏了捏手中小炉,只觉面上愈发烫了。
“等我一会。”墨倾韵弯眸,唇角几乎要弯上了眉梢。
他大步赶至墨君漓身边,压着嗓子简单说了两句,待后者点头便麻利地小跑回来,面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阿音,”少年柔和了眉眼,“我们走吧。”
慕惜音不语,只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
“世子爷这是又把我姐拐跑了呗?”面人摊前,慕修宁吊着眼角扫了扫兴奋地跟着摊主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墨绾烟,闲闲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清楚慕惜音与墨倾韵两情相悦,但晋王府与国公府手中的兵权……
想想就令人头大。
“应该不算拐,两人走得光明正大。”墨君漓垂眸,跟着看了眼墨绾烟,小姑娘捏面人上了瘾,快把老板的小摊包下来了。
“殿下。”慕修宁轻挑眉梢,“你不怕吗?”
慕家十五万边|防精兵,加上晋王府的两万禁军。
有这两个,足以扫荡整个乾平。
“为什么要怕,这有什么可怕的?”墨君漓低笑,“国公府没有那个心思,晋王府同样没有。”
“你不会,韵堂兄也不会。”
若是有,前生的国公府便不会落得那个下场,墨倾韵亦早就想方设法的上门求娶慕惜音了。
上辈子的墨倾韵终究没敢跨过那道坎去,慕惜音也是。
他们怕他们两个人的儿女私情,遮掩掉了两府的赤胆忠心。
那比儿女情长重要。
人言可畏。
“……可别人未必会这样认为。”慕修宁低下眼眸,少年的鼻头无由来的泛了涩,眼底涌动着层层深流。
这好像是他头一次在墨君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一个为君者,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坚决又肯定地说他不会。
绝不会有半点逆反的心思。
他虽与墨君漓交好,可国公府的教导却让他一直知道,墨君漓是“君”,他是“臣”。
君臣有别,他生来便是要辅佐他的臣子,所以不管墨君漓对他展现出怎样友好亲近的态度,他始终在心底里注意着那点分寸、那道线。
自古君王多猜忌,他清楚,他阿姐清楚,他的小妹也清楚。
每一个承袭了慕家荣耀的人都清楚,并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种平衡。
或许云璟帝乃至先前的几位皇帝,也都是这样相信着国公府的,但从未有哪一任皇帝或皇子如此清清楚楚地告知于他,除了墨君漓。
他告诉他,他明白慕家的小心翼翼,了解慕家的一腔丹心热血,知道他们从来、从来没起过那样的心思。
年幼时的慕修宁对着那份小心,也曾生出满腹的埋怨不解,有些怨念甚至被留存到了现在。
他问墨君漓的那句本是带了些轻佻与嘲讽的意味,可墨君漓回他的那句话。
那句话突然便让他心底沉积了十数年的愤懑都消散尽了。
他只觉得很值。
“不管什么时候,流言都是消不尽的。”墨君漓摇头,“但流言与我、与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做帝王的不被流言蜚语动摇,只要他时刻铭记着前生时慕国公府满门忠烈的惨况——
他便永远不会动国公府分毫。
“殿下。”向来鲜衣怒马的少年嗓子里沾了点点颤音,一直沉默着的慕惜辞猛地扯了扯他的手臂,他茫然低了头。
“二哥,大男人在街上哭很丢脸的。”慕惜辞顶着一张可爱无比的小脸,面无表情,“要哭你最好先换个女装。”
“?我呸!谁要哭了!”慕修宁立时站直,反驳的样子活似一只炸了毛的大猫,“我只是眼睛里不慎进了点砂子——”
“是是是,拳头那么大的砂子。”慕惜辞安抚得分外敷衍。
“拳头那么大……塞得进去吗?”墨君漓跟着诡异地扭曲了思路。
慕惜辞闻言晃了晃脚尖,认真思索了半晌:“天灵盖掀开的话,大概可以?”
“这好像有点难度……”墨君漓托腮,眼神不自觉飘向了慕修宁头顶。
后者霎时恶寒无比,连连拿手捂住胸口:“你们两个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