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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挖树?他们好好的来动我的梧桐作甚!”慕诗嫣蓦地拍案起身,奈何她跪了一个月祠堂的伤腿至今还未恢复完全,这一下起得猛了,她膝盖一痛,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小姐,您小心点。”韵书见她这动作差点被吓飞了三魂七魄,忙不迭上前搭了把手,慕诗嫣半倚着韵书恨恨咬牙:“韵书,你回来前可问清楚了缘由?”
“小姐,奴婢见是小公爷带着人在外头,便立时回来了,哪敢去触他的眉头?”韵书微微摇头,“只是奴婢见他们那架势,好似是今日非将您那些梧桐挖光了不可——小姐您可要亲自前去看看?”
挖光?若挖光了,她这朝华居中养的那几十笼各式鸟儿可怎么办!总不能把它们成日关在笼子里吧?
要真是整日整日的关在笼子里,她岂还能得半刻清净!
慕诗嫣想到此处,禁不住切磨起一口贝齿:“去,当然要去,韵诗,取我的斗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得了谁的令,敢来我的朝华居里撒野!”
“是,小姐。”原本坐在门口绣花的韵诗闻此闷闷应声,缓缓行至衣架边取来慕诗嫣所要的衣物,再慢慢挪到了她身边。
上次动手的侍卫浑然不曾留手,韵诗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又哪里受得了这般刑罚?
那四十杖虽未要她的性命,却也令她在床上趴了足有近十日,前几天才得以回到慕诗嫣跟前伺候,个别当日被人打烂的地方,这时间都还没好得利索。
“真慢。”接过斗篷的慕诗嫣不悦低喃,继而匆忙穿好衣物,扶着韵书,一瘸一拐的便往外走,“得了,你就在屋里等着吧,我和韵书出去看看。”
“奴婢多谢小姐关怀体恤。”韵诗压低了嗓音恭谨福身,待慕诗嫣二人彻底消失在她视线范围之内,方才直起了身。
她半垂的长睫掩去了一双发暗的眼,同样也掩去她稍显混浊的眸底泛起的层层墨色。
说不怨恨,那是假的。
她不傻,能被萧淑华选中又培养成慕诗嫣的智囊,她自然不是个傻瓜。她不是傻瓜,自然也能看出慕诗嫣那日又送点心又送药的,只是为了玩一出雪中送炭,笼络人心。
她那时脸上的笑容太假了,假得让人一眼便能看穿那皮囊下的虚伪嘴脸;她引导她去恨三小姐的话也太过明显,她对她说别忘了是谁害“我们”落到这个地步,可她分明记得,将她们害到这般田地的,明明就是她家小姐。
是她不顾劝阻,执意要穿那套看着好看却丝毫不保暖的春夏衫子;是她自作多情的以为能获得七殿下的青睐反被成了笑话;是她被冷风与嫉妒剐断了理智,一手将三小姐推下了锦鲤池!
若非她不肯听劝犯下此等大错又被七殿下抓了个正着,她何至于编出那样一番谎话?
若非那番话又被人当场识破……她何至于为保下她,被国公爷责打足足四十杖?
韵诗攥拳,纤瘦的身躯止不住地阵阵颤抖,她诚然怨恨浮岚轩,可她亦同样怨恨着慕诗嫣。
她全家的性命都被萧淑华攥在手中,她不得不为这母女二人卖命,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韵诗闭了闭眼,其实她这伤早就该好了,只是她暗地里提前十日停了药。
她不想那样快的便又投入到为慕诗嫣出谋划策中去。
至少现在不想。
面色苍白的侍女扶着门框,抬眸望向朝华居的北侧,她猜小姐她们多半要无功而返。
她很愿意见到这般景象。
韵诗重新拾起凳子上放着的绣花绷子,闲闲哼起支不成曲的小调。待慕诗嫣主仆二人赶至朝华居尽头,慕修宁正指挥着府上家丁将那些拔出来的梧桐挪移到小院西侧去。
慕诗嫣见此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可碍于声名与面子,脸上又不敢显现分毫,她眯眼盯着慕修宁强行扯起唇角,将将压抑住声线:“哥哥,您这是作甚?不知小妹这朝华居中的梧桐在何处惹了您,竟叫您动了这样大的气性,要将它们通通挖出去!”
“哟,二堂妹,你来的正好。”跟着众人挥舞铁锹的慕修宁闻此回身,粲然一笑,“到不曾动什么气性,只是你这居中梧桐长得太旺,挡了流霞苑四季的日光,父亲派我来给它们挪换个地方。”
“这梧桐种在朝华居里,怎么就……”挡到流霞苑的光了?!
慕诗嫣捏着拳头,张口便欲辩解,慕修宁却骤然提高了音量:“二堂妹,挡不挡光你心里清楚,父亲感念着这林子许是堂妹心中爱物,特让我等将它们好生挪栽入朝华居西,你若有什么不忿的地方,大可亲自去流霞苑寻一寻父亲。”
“若无他事,二堂妹便可让开了,万一今日挪栽不完,挖出来的梧桐隔了夜,就该被冻死了!”慕修宁敛笑,伸手对着慕诗嫣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者本想再说两句,却险些被一锄头刮擦了裙摆。
“二小姐,您再不走远些,可要被小的们跟着梧桐一起挖走了。”挥出锄头的侍卫低眉敛声,慕诗嫣被他们气得一时喘不上来气,只能恶狠狠瞪着众人,片刻后拧着身子打道回府。
说话那人她认得,是大伯身边的近卫。
好,很好,光是慕惜辞那个小贱|人便罢了,现在连慕修宁和病秧子也骑到她头上来了。
整个大房的人都跑来作践她!
慕诗嫣用力攥着韵书的手臂,力道之大令韵书禁不住白了一张脸,她咬着嘴唇,强忍着痛意将慕诗嫣扶回屋内,韵诗见状放了绣绷,眉梢微挑:“小姐,您还好吧?”
“大房那几个贱|人!”沉默了一路的慕诗嫣陡然爆发,一把挥落了满桌的笔墨纸砚,上好的歙砚在地上摔做了几瓣,彩墨亦溅上了她的衣衫。
她垂着手大口喘|息,胸口跟着那喘|息剧烈的一起一伏,姣好的容颜而今狰狞成了一张鬼面,她眼中布满了瘆人的血丝。
“若是为了长房的两位小姐,小姐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韵诗俯下身去,不紧不慢地拾起满地碎片,慕诗嫣听罢猛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乐绾公主惯爱在每年腊月中旬大雪之时,遍邀世家公子小姐进宫赏雪,”韵诗垂眉,“今年定然也不例外。”
慕诗嫣忽的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