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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公、镇南大将军李冲府邸,李冲与秘书丞李彪二人一席而坐。
小炉烹茶,李冲亲为李彪舀了一勺荞茶,道:“道固(李彪字),你随陛下御驾南伐且身兼度支尚书,着实辛劳,今日吾以茶代酒庆你归来。”
李彪举起杯盏,垂首道:“陇西公对下臣有知遇之恩,下臣岂敢劳陇西公敬茶!下臣先饮为敬,愿陇西公身安体健,青云得路!”
李冲一脸笑意,道:“道固你志者自励,吾素来爱才好士,岂能不将你举荐于陛下?如今你得陛下器重,参著作事,吾甚喜之。”
李彪当年入平城,孤苦无依,仕途多舛,后经人点拨,知李冲礼贤下士、喜好人才,便倾心依附于李冲。于公于私,李冲与李彪可谓亲昵亡间。
呷下一口茶,李冲又接着道:“道固随陛下远征期间,吾日日盼陛下与你早日凯旋,如今陛下提前班师,你亦平安归来,吾便安心了。”
李彪何等精明之人,闻李冲之言便知其欲询前线之事,于是道:“陛下本锐意临江,岂料冯司徒薨世,陛下哀不自胜,连夜轻驾西还。”
李冲微微皱眉,道:“陛下当真连夜为冯司徒奔丧?”
李彪点了点头,道:“下臣与中郎将一并护陛下回钟离,待至冯司徒薨所,陛下抚尸哀怮,若丧至戚…是日陛下便着下臣拟诏,宣敕六军止役。”
李冲并非器量宽恒之人,闻言心内颇是酸涩,只碍于李彪在前,佯作大度道:“冯司徒幼侍陛下书学,亦难怪得蒙陛下亲待。”
略作停顿,李冲又接着道:“你既随侍陛下,可知冯司徒有何遗言于陛下?”
李彪闻言,环顾左右,方压低声音对李冲道:“冯司徒有一封遗书于陛下,下臣虽未得见,却知事关太子。”
见李冲一脸狐疑,李彪继而解释道:“陛下阅信之际下臣与大监及中郎将皆随侍在侧,待陛下阅罢书信,只轻言道‘思政你视冯氏声誉胜于你性命,朕岂能不知?思政你安心,朕必令大魏未来皇后仍出冯氏一门。’下臣思忖着,陛下本就属意冯司徒嫡女为太子正妃,那未来皇后便该是指冯司徒之女。”
闻李彪之言,李冲却沉默下来。垂首望着小炉腾起的茶烟,十数弹指后,李冲方开了口:“太师与冯司徒接连薨世,冯小娘子须守孝三年,这夜长梦多,亦难怪冯司徒难以瞑目。”
李彪道:“如今冯司徒已薨世,纵是陛下顾念旧情为太子娉下冯小娘子作正妃,冯氏一门已无擎天之人。”
望着李冲,见其一副若有所思之状,李彪接着又道:“皇后行大逆无道之举,废后不过早晚之事。右昭仪如今执掌宫权,陛下又如此倚重陇西公,鸾位于右昭仪而言不过探囊取物。”
边执勺为李彪舀茶,李冲边道:“道固此言差矣,鸾位之争犹如朝堂博弈…往日有先太皇太后为陛下择选后宫,自是无人敢有非份之念…如今皇后失德,鸾位即将无主,后宫之中皆为世家名门之女,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李彪道:“陇西公待下臣恩重如山,下臣不才,却愿倾全力相助右昭仪!”
李冲放下茶勺,轻拍李彪肩膀,道:“吾深感道固之心,你我之间亦不言谢。只圣意难测,陛下不知因了何故,忽将照拂诸皇子、公主之责予了罗夫人。”
李彪略略思忖,道:“罗夫人乃镇东将军嫡女,镇东将军素有战功,亦得陛下器重,只统领后宫当有杀伐决断之能,下臣却听闻罗夫人乃明哲保身之人,陛下又岂会将后宫重任交付于其?”
李冲微微颔首,道:“你我皆无力揣度圣意,如今你常于御前行走,事事处处多加留心便是。”
自那日元宏将照拂皇嗣之责予了罗氏,右昭仪李氏心内便多了几分忐忑。待接了李冲家书,知父亲令自己蛰伏待机,便敛了数月来的风光得意,这些时日便又如以往那般,以惠示人,极尽笼络人心之事。
元宏虽心中起疑,却因无真凭实据证李氏有逾矩之行,且碍于李冲情面,加之前朝事众,亦未深究此间之因。
元宏初为阿翁,待小郡主颇为上心,虽疑心李氏,却觉其奏请由左右孺子抚养小郡主之事可行,便宣了太子元恂与其相商。果不出李氏所料,元恂力荐右孺子郑荞行教养小郡主之事。李氏本就与郑荞多有往来,待事成之后便将自己为郑荞陈情之事道于其知晓。郑荞虽非感恩戴德,却是念李氏有心成全,故时常于元恂面前代为说项。
因了所计之事如愿,李氏近日心情颇是舒畅,加之李冲有嘱,李氏便奏请元宏,令掌冶署为各殿妃嫔制了珠翠钗饰,以处暑庆赞中元之名分赏众人。
永合殿内,宫婢捧了朱漆盘入了内来。
待向禾行罢常礼,宫婢道:“左昭仪,方才掌冶署送来翠玉金步摇,道是右昭仪请了陛下旨意,赐阖宫处暑之礼。”
随侍一侧的吉祥近前接过朱漆盘,又示意那宫婢退去,方托了朱漆盘行至禾面前,道:“左昭仪,您瞧瞧,这步摇上的珠翠剔透玲珑,是上上之品。”
禾浅浅一笑,道:“右昭仪既为众姊妹讨了恩赏,又岂会是俗物?只吾平日里素喜淡雅,你收好便是。”
一旁正习练汉字的元瑛跑至近前,望着禾,道:“阿娘美若仙子,纵是不穿金戴银亦是无人可及。”
禾轻抚元瑛面庞,笑道:“待日后瑛儿长大,必胜阿娘百倍。”
元瑛道:“瑛儿不要长大,瑛儿只想终身陪伴阿娘左右。”
满眼爱意,望着元瑛,禾笑嗔道:“瑛儿胡言乱语,你与你阿妹日后皆会长大,亦会嫁作人妇,岂能与吾相伴终生?吾只愿你二人可嫁得如意郎君,便好。”
元瑛将头埋入禾怀内,撒娇道:“阿娘…瑛儿不舍与阿娘分离…”
不及禾接口,元瑛忽地又道:“阿娘,日后二阿兄与五阿兄可还能与阿娘一道而居?”
禾笑道:“傻阿女,你二阿兄与五阿兄日后要封王列侯,自是会于宫外开府,岂能与吾再居于一殿?”
元瑛道:“如此便好,倘若彼等仍随阿娘而居,那瑛儿情愿自己是娷阿姊。”
禾闻元瑛之言只觉好奇,便调笑道:“瑛儿缘何要做你娷阿姊?”
元瑛撅了小嘴,道:“倘若二阿兄不出宫开府,再娶了娷阿姊为妻,那岂非日日得伴阿娘左右!”
禾闻言一怔,继而道:“你娷阿姊乃你阿耶属意太子正妃之人,瑛儿切莫胡言。”
元瑛摇了摇头,道:“阿娘,娷阿姊欢喜二阿兄,二阿兄亦欢喜娷阿姊…”
不及元瑛言罢,禾便轻捂元瑛的嘴,待屏退左右,禾方开口道:“瑛儿,你方才之言是真是假?”
元瑛见禾面色凝重,忙直起了身,怯怯道:“阿娘,那日瑛儿往花苑,瞧见二阿兄拉娷阿姊的手,亲口对娷阿姊言欢喜娷阿姊,娷阿姊亦言其欢喜二阿兄且还落了泪。”
禾闻元钰之言,心内大惊。冯娷乃皇帝亲指太子未来嫡妻,交由自己行教养之责,禾平日里只当元恪如黄毛小儿一般,时常领彼等一同嬉戏,却不曾想二人竟日久生情。
禾虽非多事之人,入宫这些时日太子言行却亦有所耳闻,知太子乃锱铢必较之人。若元瑛之言属实,此事便非同小可。
望着元瑛,禾郑重道:“瑛儿,兹事体大,今日之言你切莫道于旁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