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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带着人在林子里转,她本想甩开这些人,可后头的四人同经年的猎手一般,总是能循着她留下的痕迹或近或远地追上她。
如此一来,她也只得歇了上路的心思,看着地形,辨着方向往更远的深山里走。
她一进林子,便忙个不停,找草药捣烂了涂在了自己的手脸上,以避蛇虫,光这还不够,林中毒物甚多,时常顾不上脚下,她又寻了细软结实的藤草,将自己的脚和小腿密密缠绕。还砍了结实的树枝,销了做长枪,来探路。
她在林中转了小半月,饿了摘果打猎,渴了寻清泉,仿若又回到了跟哑伯进山打猎的日子,有时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还折回去露出些痕迹,让他们不至于迷了路。
她倒是轻松自在,可跟在后面的人却吃尽了苦头。
他们一队十来人一同从京城出发来西南,只他们四人前来找这乌县阿木。
人倒是没费什么劲便找到了,没成想这人年纪虽小,却满肚子心眼,刚交上手便逃进了树林里,带着他们在这里转了这么多天。
他们都是宫廷侍卫出身,杀人在行,可进这深山老林面对虫蛇蚁兽还是头一遭。
这不,刚进林子,一人被毒蛇给咬了,伤口虽处理及时,可面色却还青紫,虽能勉强行走,但若再不处理,怕也是性命难保。再看看其他人,凡事露在外头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是又红又肿。
领头的张春每每决定出林的时候,便又发现那人踪迹,只好又硬着头皮跟上前,结果越走越远,如今,就是让他们出去,怕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张春咬了咬牙,对其中一人道,“栓子,你陪着周冲先出去,再耽搁下去,他这毒怕是难解了。”
栓子还没说话,周冲却摆手,他喘着粗气,道,“春哥,别顾着我,我这烂命一条,出去了怕也没命了,还是跟着你们,没准儿临了还能帮上你们一帮。”
他歇了会,又接着道,“春哥,要是我死了,回头可得给把我的抚恤银子给领全了,加上我平日里存的,我娘下半辈子也就不愁了。”
“你放心,定给你领全了,一个子也不少!”张春点头应了。
其他两人听了,正打算好好劝劝周冲,就听前方地面传来咚咚的巨响,几人连忙起身准备应敌。
转眼间草木分道,迎面冲过来几只庞然大物,最前头的一只见到他们,立刻低头,冲着前面的人就猛冲了过来。
还不等人动作,那东西便到了跟前,一顶一甩头头,转眼间,人就被高高顶起,紧接着又被远远地甩倒一旁的大树上,顷刻之间便闭了命。
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去,周冲反应慢了些,被其中一头撞在了地上,又被后面的踩了几脚,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张春栓子二人动作快,闪身避让了过去,见那巨兽还要冲过来,赶紧朝前跑去,可很快便要被追上,情急之下,只得提气跃上了树梢。
两人见树下团团打转撞树的巨兽,惊吓不已,好在这到底还是蠢物,转悠了几圈,见人不下来,也就作罢,一个个散去了。
树上的张春和栓子见巨兽都走远了,这才小心跳下树来,想起另外二人,忙上前查看。可那两人一个肚子上被顶了个碗口大的窟窿,一个被踏的面目全非,早已断气多时。
见此情景,他二人只得简单将尸身掩埋,便又继续向前。
阿木隔着树梢远远看着那边的惨状,心中有不忍,惶恐,还有惊惧,是她带着几人来到巨犀的地盘,也是她设计引来巨犀,可目睹两人顷刻便身死,到底不忍,可不忍之后却又无奈。
四人奉命追杀,穷追不舍,与他们而言,自己的命也是可以随意宰割的,既如此,自己为何不能反击。
可即便这样安慰自己,心中还是害怕,怕自己失了本心,丢了善意,成为自己痛恨的样子。
她从树上下来,恍恍惚惚,想着要不自己去跟他们说道一二,化干戈为玉帛,何必动辄生死相逼。
可紧接着便感到后背一阵剧痛,连忙持剑回刺,果然是他二人追来,自己一时大意,这才着了道。
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意,专心应付,以一敌二且是受了伤,她很快便支持不住,猛地想起之前的谋划,一个跟头翻滚过去,朝树后跑去。
张春二人自是不让,连忙追上前。
张春见前头姑娘回头咧嘴一笑,暗道不秒,就见迎面飞来十多只竹箭,连忙挥剑格挡,仓促之间,大腿上还是中了一箭,他忍痛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可跑在前头的栓子却没那么好的运气,被两只箭一上一下射个正着,一头栽倒在地。
张春连忙上前,一箭射在脖中,一箭在腹上,他闭了闭眼。
不说位置,只这箭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力道甚大,一指粗手掌长的箭身没进去大半,这么重的伤,即便在京,尚不能保住性命,何况在此地。
阿木这回顾不得看热闹,她往溪边踉跄而行,林中野兽多,她得赶紧处理了自己身上的血腥。
好在不远就有条清浅小溪,她脱下自己的衣裳,回头看了下,伤口虽长,却也不深。
幸好伤她的不是那个张春,要不然这会自己有命没命还是两说,她掏出神医给她的药罐,这会儿也不再挑剔老头的罐子邋遢了,从中挑了一个,拧开就往背上倒,只觉一阵刺痛,过后便是一阵清凉,血竟真的渐渐不留了。
“这老头,果然有些本事!”阿木想到老头,笑了笑。
她快手快脚地收拾妥当,便立刻起身,她能感到后头的人离她越来越近。
这些天她虽一直在林子里转,可到底没敢太深入,越往里,其内愈加潮闷,光线更暗,也愈加凶险,可如今四人尚还有一人,还盯的这么紧,且自己又受了伤,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将干瘪的包袱系在脖子上,扶着长棍朝更深处走去。
后头的张春收拾好自己腿上的伤,简单将栓子的尸身遮掩了,便立刻循着痕迹跟了过来,他见到溪里的血衣,知她伤的不轻,当即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越走越远。
走了两天,隔了十来丈,阿木喊道,“我说大叔,咱们歇会儿,吃点东西行不?”
张春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这两天他紧盯着她,别说吃东西,喝水都不敢喝太饱。这会儿自己也饿的快受不住了。
他点头,“行,一刻钟的功夫。”
“行!”
阿木顾不上寻吃食,先躲到树后给自己上药,后背隐隐作痛,掀开衣裳一看,果然外翻的伤口红肿得厉害,下面却是看不见了,她赶紧拿药倒了半瓶子上去。
伸头往后面瞧去,张春也在看自己的伤口,倒没见他上药。
阿木犹豫了片刻,还是对后面喊道,“接着!”说罢,将自己手里的药罐扔了出去。
张春见东西朝他飞来,赶紧举剑回击,一看不对,又连忙收回,瓶子掉到了地上,倒是没碎。
他打开闻了闻,知道是外用的伤药,愣了愣,半晌还是道了声谢。
两人在周围找些果子填腹,这回倒是吃了个饱,到了时间,依旧一个在前逃,一个在后追。
走到一半,阿木突然站住,后头的张春也停下了脚步,两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剑棍。
几息之后,便见一只体长四尺有余,皮毛金黄其文如钱的豹子挟着一阵劲风朝着阿木袭了过来,阿木认得此物的厉害,倒也不惧,赶紧卧倒躲过,背后的伤引的她一阵龇牙。
那豹子见她躲过,在原地左右踱步,伺机而动,阿木举着木枪弯着身子也跟着左右移动,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它。
豹虽体型不大,却异常凶猛,阿木以往也曾遇到过,却不曾主动伤人,此番定是自己闯进了它的领地,这才出来攻击。
对峙了一会儿,豹子果然冲了过来,阿木忙举枪上前刺去,一击不中,一人一豹又开始绕圈对峙。
后头的张春见了,不敢大意,他本想乘机在后冲阿木下黑手,不过想到了结阿木不难,回头那畜牲转头对付自己,自己只怕一时也难以脱身,便也作罢,只在一旁静观。
豹子向阿木连冲了好几回,回回都被阿木避了去,还被划了一下肚皮,当即有些不耐烦,朝着阿木又冲了过来,这回一口咬住阿木手里的长枪。
阿木见状,骂了句,“蠢物!”抬脚便朝它露出的腹部踢去,豹子一个吃痛,松开嘴巴,就要扑到阿木身上,阿木连忙从地上滚了一圈躲开,同时抽出软剑刺了过去,豹子一阵吃痛,叫唤了一声,跳了开去。
阿木也没讨到好,腿上被它抓了一下子,立刻显出几道血痕。
阿木气急,她矮身一手按地,一手持剑,眼睛盯着对面的豹子,嘴里发出低低的怒吼,这是她同山禽野兽学来的示威震慑,遇上厉害的野兽,总是先要各自威吓一番。
豹子被她刺了一剑,也正焦躁,见她如此情形,倒是退了一步,就在阿木蓄势而发之时,它却转身冲向一旁的张春。
此时豹子离张春不过几丈,张春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希望他们两败俱伤,眼看斗得正酣,转眼,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本能地后退要逃,退了两步发觉不对,又赶紧举剑,可豹子都到了跟前,已然来不及,一下子便被它扑倒在地。
一人一豹在地上扭成了一团,阿木连忙跑上前,拿着木枪连刺了好几下,这才赶走了豹子。
躺在地上的张春却起不了身,他身上被豹子咬了好几口,最重的脖颈处,一片血肉模糊。
阿木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既是她所期望的,亦是她所不愿的,可到底走到了这一步。
张春冲着阿木笑了笑,道,“多谢。”话未说完,人便咽了气。
阿木默了默,扯下几片伞大的叶子为他遮了身,便向外头走去。
这一走,又是七八天。
等到了林子外头,只觉一阵眩晕,栽倒在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