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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扣很简单,两块大小一样的长木条,中间各一个凹槽,用时将木条交叉穿过木轮,再将凹槽对上即可。因为有着两根木条,轮子转到上面便卡住,车便不能行动。
这东西对上去容易,拆解下来却不易,果然适合他们这种运粮的车队。
“那,骡车怎么办?”阿木接着问。
骡车驴车装的粮食多,跑起来也快,丢了损失更大。
“这个更简单,将车辖取下便是,一会儿我跟老芦头看下,确保它们都能及时取下来便是。”
他边说边走到一辆车旁,指着车軎上一个凸起说,“就是这个。”
说着,拿了根棍子,从下面顶了顶,又试着拔了拔,“这时间长了,太紧了,一会换个就是。”
阿木见他说的肯定,便不再问他,“粮食怎么办?”
“时间太短,只有一个法子。”
莫自在从旁边人手里拿过来一根藤蔓来,那老藤足足有一个指头粗细,发着紫黑色光。
“就是这个东西,老头找来的,用它来捆粮食,一般的刀剑可砍不断。”
阿木当即拿刀试了下,果然没断,藤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她又试了几下,印记倒是深了些,可依旧没断。
阿木这时也难掩喜色,“这是个好东西!”
“可不就是好东西!不过这东西虽结实,却经不住火烧,也并不是万无一失,要是时间足够,我给你们做个车厢,防火防雨还防盗,哪还用的上这破玩意儿。”
阿木难得地不嫌他聒噪,笑着点头道,“是,知道你定然有办法。”
阿木解决了车的事,心里松快了不少,便想着带莫自在去见师爷。
谁知莫自在却掉头就走,“我锅里还炖着鱼汤呢,再耽搁下去就成鱼干了,你也早点回来啊。”
说完,不等阿木再开口,自己便溜了。
阿木笑了笑,这老的小的都避着跟师爷和县令见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贼心虚似的。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衙门口的车队便都聚集在了一起。
阿木将莫自在也提拎了过来。
那天莫自在说了句车子半路趴下的话,她就上了心,当天晚上就跟莫自在商量,让他一起去运粮。
莫自在当然不同意。
阿木想了想,便道,“你去这一趟,我那五两银子便算你工钱,回来便一笔勾销。”
莫自在摇头,“等过些日子,我就卖鸡还你钱。”
阿木伸出一只手,“要么现在还钱,要么,就跟我去。”
说这话,眼睛却盯着他发顶看。
神医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最后,莫自在背着木箱跟着阿木一道出了门。
张鲁也让他儿子给抬了过来。
衙门里的人见了张鲁,忙都围了上去,阿木慢了半步,一人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
师爷见到阿木落在后头,踱到她旁边,“张典史为人宽厚,必不会因此事记恨与你,你莫要过分自责。”
阿木只点点头,却什么话也不说。
张鲁隔着人群张望了几眼,最后只得吩咐他儿子喊了阿木过来。
阿木跟着张鲁的儿子过来,蹲在他腿边,小声问道,“张叔,你可还受得住?”
张鲁虽断的是腿和胳膊,可阿木依旧担心他这样坐在床板上吃不消。
张鲁笑了笑,“放心,我现在没事,只是不能动弹而已。”
“我不放心你,你这是第二回出门,可得好生听师爷的话,师爷大了,你别惹他生气,啊,回来到家里吃饭,让你婶给你卤肉吃。”
说着让他儿子递给阿木一个小包袱,里头还滚烫着。
“这是你婶儿刚给你烙的饼儿,上头十块放了你爱吃的卤肉,你婶儿特意交代,让你先吃那个,时间长了怕搁坏了。”
他又冲周围的人喊道,“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都有人给你们收拾吃食,可别跟阿木抢啊。”
周围人哄笑了起来。
阿木将包袱紧紧抵在胸前,眼泪又止不住地滑下来。
张鲁手脚不便,只得挪了挪屁股,“这孩子,叔知道你难过,可我想着,这回幸亏是叔一人在,不然让你一姑娘打断了腿,以后,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
朱玉在一旁忙跟着打趣儿,“就是,本来就丑,便还凶的要命,要是瘸了腿,吓!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是我妹子!”
气氛被这一说一笑给闹哄了起来。
阿木在包袱上蹭了一把眼泪,转脸冲朱玉恶狠狠地道,“要你管,我就不嫁人!”
朱玉见她龇牙咧嘴,苦着脸道,“行啊,不嫁就不嫁把,大不了我这当哥的养你一辈子,回头让你侄儿给你养老送终!”
一帮人围着说笑,人群后,阿远远远看着阿木同往日一样耀眼的笑,手中的袖子拽得更紧了。
袖子里的鞋子他来回带了两天了,可终究没敢敲响阿木家的院门。
此时,他再一次闭眼,“最后,最后一次,等她回来,我一定跟她说,说我不介意,说我愿娶她,哪怕她瘸了腿!”
阿远的心思,衙门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师爷觉得他俩性子相差太大,一个谨小慎微,寡言少语,一个生性活泼,胆大包天,这二人实在不是良配。
何况,他早看出来了,那丫头蠢的很,对男女之事还没开窍呢!
朱玉也早看出来了,本来,他一想到阿远那岁数就觉得牙酸,可转头把乌县老少爷们扒拉了一遍,也就不嫌弃阿远老牛啃嫩草了。
再说,阿远人老实,她娘对阿木也喜欢的紧,阿木跟着他,不会吃亏。
这么一想,他对阿远明里暗里地偷瞄也就装瞎子。
可这会儿,他瞧着阿远隔着三丈远,半天硬是没迈半个脚掌,只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阿木怀里去。
“怂样儿!”,朱玉骂了一句,将脸调转开了。
小五在一旁捣了捣朱玉的胳膊,“朱哥,要不,我帮远哥把鞋子拿过来吧?”
朱玉没好气的道,“要你多事?那拜堂你也替他?入洞房也替他?”
小五缩了缩脖子,果真躲到一旁不管了。
朱玉又踢了小五一脚,见他一脸懵地看他,气苦地掉头走了。
这下是真不管了!
师爷看着年轻人的小动作,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跟张鲁招呼了声,上了马车。
今年李家早早就将马车送了来,不光送了一架马车和一辆骡车,还在车上备了不少吃食,生的,半熟的,熟的都有,只看的小五直流口水。
给师爷赶车是瘦猴,以往都是马房老张赶车,不巧,老张昨天突然告了假,说是自己老娘生了重病,他要是走了,老娘便没人照应。
师爷心知他这话里有鬼,也不拆穿,随了他去。
阿木知道后,便荐了瘦猴,又将上次瘦猴的表现细细说了一通。
师爷听了,便也同意了,毕竟,这会儿了,上哪再找一个会驾车的闲人去?
瘦猴干的勾当虽让人看不上眼,可这机灵劲儿一般人还真比不了。
上回被赶鸭子上架赶了一回车,没成想,除了头一天人仰马翻之外,后面一路顺顺当当地回了乌县,连张鲁都夸他是个好把式。
后来,瘦猴便隔三差五地跑去行脚店帮忙。
鲁老板见他虽还是贼眉鼠眼的样儿,却是个手脚麻利的,忙的时候便也让他帮着赶了几回车,如今他这赶车的手艺是越来越熟练了。
阿木推荐瘦猴的事可把田鼠喜坏了,拉着他便要给师爷和阿木磕头。
可瘦猴见了阿木就犯怵,他打心眼里不想接这活儿,只觉得这事还不如行脚店里苦活累活来的让他安心呢。
田鼠揪着他的耳朵对他嘀咕,“你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了,被小姑奶奶看上还不烧高香?跟着我混有什么出息?行脚店能赚几个钱?那木大侠看上你这手艺,你还不好好在她面前抖两下?带着你升官发财?没准儿咱们田鼠帮都要靠你出头了!”
瘦猴低声求饶,“大哥,大哥,你别揪了,我,我实在怕啊,她杀人不眨眼啊!”
“呸!你哪只狗眼看见她杀人了?就是杀人了,那也是别人的错!”
田鼠跟阿木一样爱听话本子里的故事,不过他只爱打打杀杀的那些个。他如今对阿木佩服的紧,用他的话说,他们江湖人就是靠拳头,谁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田鼠一边骂瘦猴的不争气,一边将瘦猴押到车辕上。
师爷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前行。
师爷带着老王和一个小书吏坐着马车,走在最前头。
郑七,大力,刘哥,小五还有其他几个衙役一人跟着一辆骡车或者驴车。
朱玉和阿木则带着剩下的衙役护着推车,一路迤逦,出了乌县城门向东而去。
从乌县到府城的这条路近六百多里,因是山路,马车走三四天的功夫,人要是靠着两条腿,那就要十来天。
送粮的队伍虽说有马有驴,可到底还得顾着后头推车的人,走了三四天天,离着顺和还有一百来里的路。
这天早上趁着吃饭的档口,师爷又找到了阿木,忧心地对她道,“前面就进虎头山了,阿木你可有把握?要不要再叫些人过来?”
阿木上回去府城就听张鲁讲过,过了虎头山,就进了土匪的地界。
以往,甭管有钱没钱,总能把你刮下一层皮来。剿匪的事情一出,小山匪不用说,能逃的便逃了,剩下那些大山头,也都谨慎了起来,要不然,那鲁掌柜是说什么也不敢隔三差五地替李家送货。
阿木这回精挑细选点了四十来个民壮,并上十来个衙役,人数骤然减少了一大半,师爷嘴上没说,可自从上了路,他便忧心忡忡,见到阿木更是恨不得她能给他写个保证书来。
“放心吧师爷,再不济也就跟往年一样,有什么担心的?”
阿木见他又过来,还是那话,便开口揶揄道。
师爷听了她这话,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自嘲地笑了声,
“言之有理,阿木言之有理!”说完端着碗回马车上了。
阿木近日有了几分从前的欢快,离了乌县,见这山川起伏,黑水匆匆,心情不由振奋高扬。
之前的事,师爷时不时劝慰她一二,她也知往事无补,便也不再多想,只想着如何善后和弥补。
再者,张鲁及他家人对她半点儿怨愤也无,也让她彻底摆脱罪魁祸首的自我折磨。
阿木后来还是找了机会对张鲁一家坦了白。
虽说他老娘和婆娘听了心里也有那么一丝怨恨和不平,不过想到阿木不仅请神医日日看诊,将诊金药钱全部包揽了过去,还把李家将近两百两的东西一分不差地全送了来,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可是近两百两!
他娘更是安慰阿木,“你张叔虽说受了点罪,可拿到手的银子别说给他看病养身体,给他送终都是够了。再说,神医说了,这腿这胳膊还都能长回来呢。”
她还悄没声地对阿木道,“你叔年轻的时候出去讨生活,我那时就当没这个儿子了,这一回只伤了手脚回来,赚这么多银子,值了!”
他婆娘想想这钱能给她俩儿子都娶上外头的媳妇,半点儿怨气也没,每日喜得见人就笑。
她见到妯娌们眼红,也想跟阿木套近乎,更对阿木殷勤又周到。
神医见了,难得正经了回,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阿木虽不明白他为何发如此感慨,到底也跟着伤感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