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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皆退了出去,师爷才又作势提笔,问,“你可知那玉环何人所赠?是何模样?价值几何?”
阿木摇摇头,“我不知玉环来历,自小便在我身上,我亦不知其价值。其乃白玉所制,上雕有龙凤各一。”
师爷一边在簿上记录,一边暗暗打量阿木,听她说龙凤各一,顿了顿,笑道,“姑娘可看清了?当真是龙和凤?”
阿木瞪眼,“我打小就带着的,还能认错?”
师爷不说话,本朝非皇家不得用龙形纹饰,若有僭越,抄家灭族也不为过。偶有重臣权贵之家得天家赏赐,但那毕竟也是少数。但此处到底非京畿重地,山民愚痴,不懂礼法,私下藏了,也是有可能的。
可一想到她说白玉龙凤,师爷又有些拿不准,也不知这白玉是个什么料子,雕工又如何。
师爷抬眼暗暗打量,瞧这举手投足,虽说还冒着股傻气,衣着打扮也寒酸,却又自有一番气度。
师爷暗叹了声,本以为是个不懂规矩的山野愚民,想法儿糊弄打发了事,现如今倒不好就这么放她走了,“姑娘可知婉姨与哑伯的姓氏?何方人氏?”
只见阿木还是摇头,“婉姨和哑伯从未说过,只让我唤她们婉姨和哑伯而已。”
师爷转眼想到什么,又问,“姑娘高姓?”
“我?木!”阿木答道。
“那名或字呢?”师爷追问。
阿木愣了一愣,脚底不自在地踢了踢,答道,“阿木!”
师爷撸了撸胡子,低头在报案人处写下木阿木。
随后,师爷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婉姨和哑伯如何唤你,他二人又如何唤对方?”
阿木因想到自己名字的事,已有些羞恼,想都没想,便道,“他们唤我姑娘,哑伯唤婉姨婉小姐,婉姨叫哑伯。”说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一巴掌拍到了案桌上,激得一旁手掌长的砚台颤了颤,“你到底帮不帮我寻东西?”
“帮,帮,这就来!”师爷再顾不得套什么话,赶紧收拾了笔纸,高声叫了外头的衙役进来。
外头除了县令,全都提着家伙涌了进来。
众人本以为之前误会解开,正打算待师爷问完再好好向那人打听山中情形,突然间就听得里头一番作响,又有师爷传号,以为那人又犯傻动粗,便一股脑儿地冲进来。
师爷知他们误会,连忙对其中一人道,“张典史,阿木姑娘的玉环一案便交与你,务必帮阿木姑娘寻得线索,找回失物。”
张典史正是之前方脸中年人,他点头应是。
阿木见师爷有了交代,便撇下他,冲着张典史道,“张典史,快快随我去找玉环吧。”
那张典史还未开口,旁边有人道,“官府办案哪能听你指挥,你且回家听信儿吧。”
阿木转头瞧去,见是个瘦高个,一手提着个木棍,一手捂着胳膊,左脸颊上蹭破了一大块皮,正是刚才第一个冲她下手的人。
见她看过来,那人毫不示弱地瞪着她。
阿木急着寻玉环,哪能听他这话,正欲与他争辩一二,一旁的张典史圆场道,“姑娘放心,衙门既接了案子,定会帮姑娘寻回失物,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妨明日再做打算。”
“明日贼人岂不更难寻,再说,万一他拿了东西去了别处该如何?”阿木急道。
张典史倒也不气她反驳,笑道,“城内住户我等皆熟稔,姑娘放心,定然不会让贼人逃脱。”
阿木还欲坚持,只听的那瘦高个又开口道,“帮你寻就知足吧,爷爷们每天那么多事,哪能全围着你一人转!”
阿木知道这人针对自己,可想着自己人生地不熟,要找回玉环,还是得靠他们,忍了忍也不再理会。可到底不觉有些泄气,想到这,她道,“那我帮你们吧,你们带着我一起去!我也定然能帮的上忙。”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皆有些哭笑不得,心里觉得这人看着机灵的很,却还真是个傻子。
只听的那瘦高个又哼了一声,开口道,“本就是你的东西,自己没本事找,还说你帮我们,有本事,自己去寻去!”
阿木见此人三番两次的开口,处处不饶人,当下便没了好脾气,两道星眉一挑,开口嗤道,“若你所言,百姓事,百姓管,那要你这小小衙役作甚?上行下效,观你如此做派,莫不是这乌县县令也是个至百姓不顾,只图自己享乐的草包?既如此,那便罢了,且待我摘了这明镜高悬的牌匾,免得留得它因未能警醒世人而日日涕泣。”说罢,便作势去摘堂中牌匾。
师爷连声高喊,“且慢,且慢!”阿木也被张典史等人团团拉住,而那瘦高个早已被人连拉带拽拉到了堂外。
师爷抚着胸口,暗道流年不利,天降煞星,不光强闯衙门,打伤衙役,更是揭了自家大人的皮,如今还要摘了县衙牌匾,又道幸好幸好,大人早已避到内宅去了,否则自己又得违心安抚。
见阿木仍旧面色难看,拱手道,“辖下失言,还望姑娘海涵,大人为官十多载,躬身乡野,爱民如子,明察秋毫,忠正清明,断不会作出有辱官声之事,更不会弃百姓不顾。”
见阿木脸色缓和,师爷接着道,“现下大人既接了案,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姑娘只需耐心等候,如有消息,定会遣人知会。”
牌匾又大又沉,又不能当饭吃,阿木本就没打算真摘,又见师爷说得恳切,便道,“今天不办差也行,可明日我定是要在一旁,我可不放心你们。”说完,朝外头的瘦高个哼了一声。
瘦高个见了,又要急着说话,却被一旁的人一把捂住了嘴。
一旁的张典史开口道,“姑娘切莫为难我们,这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官府办案,非衙门中人不得参与其中。”说完,四周一片响应。
阿木见众人皆一致反对,便道,“那我跟着你们,定不扰了你们便是。”
“姑娘,可没这样的道理。”
“就是,哪有外人跟在官府后头办事的,没有,没有。”
“可不,咋能乱了规矩。”
四周一片摇头,阿木也急了,那是她唯一的身外之物,断没有交于外人,自己不管的道理。可这帮人硬咬着外人不得插手,想到这,阿木喊道,
“那,我也跟你们一样,当这个差!”阿木手指一伸,指向了身边的衙役。
这下子,嗡嗡的大堂一下子静了下来,紧接着似乎所有人都张了嘴。
“不行,不行,这,这,这人疯了不成。”
“那怎么行,怎能让一女人跟咱们当差?”
“这人头回进咱们乌县,就想当这差事,可想的美!”
众人觉得这人的傻病又犯了,这乌县的官差虽没什么油水,但岂能是她说当就当的,他们哪个不是靠着父辈才得了这差事,父退子上,子退孙接,也有那花了钱使了关系进来的,这都是县衙里不成文的规矩,哪能说改就改。
师爷跟张典史对视了一眼,摇摇头,苦笑了起来,这事越来越乱,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点决断,使计拿了,一把扔出城去。
一片反对声中,阿木见没人同意,她一人同意也没辙,她退了一步,“那既不让我当差,那还是让我跟着吧!”
这下子反对的声渐渐小了,师爷无奈对张典史道,“罢了,她要跟便跟吧,这乌县怕是没人能管得住她。”
张典史点头暗笑,这傻子倒使得一手以退为进。
师爷咳了一声,对阿木道,“既如此,那便有言在先,一不可干扰公务,官差传话问询皆不得出言干涉,更不可滋衅寻事,欺辱百姓;二不可再强闯县衙,有事需得在衙门外通传。”
阿木倒也没二话,点头同意。
一看外面日头已落,她还没找到落脚点,想起院中的两排屋子,心里一喜,便问道:“当差的都住哪啊?我没地方住,能不能借住一下?”
见众人面色不善,连忙道,“不多住,就几日,找到了东西便走。”
院中两排房舍本为各部办公之处,只是乌县人手紧缺,很多事务便没有那么清楚地细分,所以屋子大部分都闲置了,再后来就渐渐成了当值的衙役的值房。虽说确有几间空房,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随便就让一来历不明的人入住。
张典史道:“阿木姑娘,这衙门重地,哪能轻易让外人进驻,再说,衙内皆男子,也甚是不方便呀,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可我没有银子呀!”阿木回的理直气壮。
众人恍然,这人第一次下山,平日不事生产,不通庶务,想必身上也没甚钱财,所以这才又打上了衙门的主意。
师爷已经按耐不住,歪扯半日,这人竟是一事儿接着一事儿,真真难缠,偏偏不能将她惹急,还得好言缓语地慢慢接招。
就在师爷头疼之时,便听得有人对站在后头的一瘦弱青年喊道:“阿远,你家院子不是空了一个屋嘛,借这姑娘住一晚就是!”
其他人也都和师爷一个心思,只想着早点送走这瘟神,听的有人出主意,便个个来了精神,“对,对,阿远,快带她回去吧。”
张典史虽面有不忍,见众人皆都附和,便也不说话。
众人见师爷和张典史不开口,便七嘴八舌的招呼阿远,让他提供阿木的住宿来。
阿远年纪不大,二十有三,面色苍白,身型消廋,听了众人的话,惊吓不已,急得面红耳赤,奈何一张嘴如何压得住那么多人的声音,只得手摆头摇。
他家中正房两间,外加一间厢房。正房东屋为她父母所住,西屋为祖父母所住,自己则住厢房。祖父母和父亲过身后,他便搬到了西屋,厢房则闲置了下来,只放置了些杂物。
可他尚未成亲,哪能带女子回家;再者,这女子脑子糊涂,偏偏身手厉害,万一惹毛了她,自己年轻力壮倒也罢了,家里断腿的老娘岂不遭殃?
有人道:“正好阿木帮忙照顾你娘,你说对吧?“
阿木连忙点头,“对,我能照顾你娘,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最后,在众人的推搡下,阿远带着阿木出了衙门。
一路上,阿木倒是好兴致,逮着阿远不停问,他当了几年差,做些什么,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县令大人真的能帮她找到东西,云云。
可阿远不答话,只闷头赶路,半天才嗯一声,话没说上两句,竟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