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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这玩意儿到了幅员辽阔的边疆,一般情况下要推后一两个月,但无论如何,三九四九时气温最低的规律,仍然放之全国而皆准。
这段时间,广播里天天都在说什么来自西伯利亚乌拉尔山脉的冷空气,梁斌他们听了,就很怀疑这是苏联人整的幺蛾子,很可能是气象武器之类的。
尔东听了笑笑,不以为意。大伙儿这两年一起蹭梁副乡长的《参考消息》看,两国交恶多年,有时候警惕过度也是免不了的。
除了起早不容易,还有一个冬季固定科目让尔东头疼,每隔几天,他就得从家里提着铁皮桶带上火种,提早半小时到班里去生炉子。梁氏兄弟也是,谁让老几位住的离学校近呢。
梁老二把唯一的足球带去了新学校,以往他们还可以结伴踢球走路,现在就只能踢马粪蛋了。
清晨的马粪蛋冻的邦硬,拾粪的老汉今日没有生火的学生娃娃起得早,晚一点儿连这玩意儿都没得踢。尔东他们踢马粪蛋颠马粪蛋传马粪蛋,一直踢着跑到学校,身上也就热了。
这个无聊的游戏他们几个可以玩一路,且天天如此,可见边疆乡村冬季娱乐生活的无聊和匮乏程度。
好在水库的冰面已经冻实,星期天可以去溜冰了。
老梁揍梁斌虽然像渣滓洞的特务虐待地下党,但是出于愧疚,补偿起来力度也不小,暗合了打一顿给一颗甜枣的古训。再者说了,很多时候梁斌也是替弟兄们受过,他挨的揍里头,至少一半儿是老梁打给其他三头小老虎看的。
没办法,娃娃太多了,还都是青头愣脑跃跃欲试容易惹事的年龄,他没有什么好办法也没得可选,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上一回给梁斌的补偿是一双回力球鞋,这次,老梁自觉下手太狠,借着出差的机会,跑到宁远市买了一副简易冰刀给老大以作补偿。
也许还有道歉的意思,谁知道呢。
这副简易冰刀上面不带靴子,得绑在自己鞋上,冰刀上有很多带子,绑起来很是繁杂耗时。
虽是初代简易冰刀,但在乡下绝对是一众少年无法企及的高级货,别家的孩子在木板上勒两道铁丝自制冰刀的年代,屁股已然痊愈的梁斌已经可以背着手在水库冰面上潇洒滑行了。
这是家庭之间实力差距的具体体现,当然,在这个时代,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比如梁斌的冰刀,再比如一副红双喜乒乓球拍。
新来的苟秘书家的大儿子,就有一副红双喜乒乓球拍子,比尔东拥有的那支火炬好的太多,还是反胶,真正的高级货。
别人不晓得,尔东却知道苟秘书夫妇原来是上海知青,也不知为什么,回城潮里却留在了边疆。
梁斌早就说要和新来的苟家两个儿子亲近亲近,他们也在乡中读书,老大上初二,老二初一。
尔东知道他的意思,梁斌这是想扩大下团伙规模了。
此时,梁斌在水库略呈淡蓝色的冰面上炫技,摆臂加速后时不时点冰来个急刹,然后转身倒滑,周围的少年们很是眼热。关系亲近的可以在他休息时借来玩一会儿,梁斌也大方,玩儿够了也就解下来随意让同学朋友过把瘾,自己充当教练,在旁边指手画脚,碰到笨的,就高声笑骂几句。
除了滑野冰,还有踢球。
话说八二年西班牙世界杯,马拉多纳等一干天才横空出世,在鄂胖子家偶尔看到的电视片段让尔东几个野路子球迷目瞪口呆。
世界顶级球星飞速下底一脚传中越过门将,另一侧队友拍马赶到,鱼跃冲顶,那时机,掌握的简直妙到毫巅,那种默契,简直跟提前排练好的一样,球进的那叫一个干脆利索华丽优美。
就这么一个几十秒钟的小片段,就让尔东他们彻底沦陷。
而后每个周末都有了欧美球赛集锦,后来尔东怀疑电视台里也有铁杆球迷,要不怎么会播这种片子。
集锦内容主要是世界杯和欧洲美洲各大联赛精彩片段,每周六晚上播放,尔东几个想方设法的去看,哪怕花五分钱巨款也在所不惜,还尝试着学习其中的盘带过人动作。
乡中的体育设施里,有水泥乒乓球台,有排球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项目缺拍子,实在不行,拿着木板儿黑板擦甚至板砖也能对付,篮球排球项目啥都不缺,但就是缺足球。
尔东也想不明白,都是皮球,难道足球的制作工艺更复杂不成?
除了跑步背书滑冰踢球,模糊的记忆里,尔东曾尝试代写作业赚点儿零花钱,为此他还动员了梁老四,两人每天早起去学校等那些咸鱼,一时间生意还不错,初二的居然也来找他们。
但是收益实在太差,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五分钱自然是没有的,换来的是一个个承诺,什么代替扫雪啊帮助“打锤”啊帮忙卫生值日啊借书借连环画帮着找邮票以及明年你俩的苹果葡萄我包了之类。
尔东没好气的打断说,苹果葡萄我家也有,能搞到桃子梨子不?
对方就拍胸脯,说可以,包给我了,不过这两样要等到九月份才成。
尔东和梁小四就愉快的答应了。
十二月底的一天下午,尔东他们正在班里上自习,一抬头,透过窗户就看见学校里来了一群少年,一个个都骑自行车,有的后座儿还带个衣着鲜艳的女孩儿,披着一色红围巾,很是青春靓丽。
少年们则一身蓝色运动装束,也很齐整统一,小伙儿小姑娘看着就很养眼,比乡中的歪瓜裂枣们好看多了,尔东暗暗点头,觉得也就和自己差堪仿佛,能有一比。
尔东走出教室,问少年中一个像是领头的高壮小伙他们的来意。
对方一脸的傲气,说梁岩你认识不,他说你们伊河乡中学足球队水平高踢的好,我们是四中足球队的,过来挑战,你认识足球队的吗,让他们出来说话。
尔东心里苦笑,伊河乡中啥时候有过足球队?自己怎么不知道……这看上去一脸老实相的梁岩,原来也会吹牛皮啊。
尔东挠挠头问,你们……不用上课吗?集体逃课?
高壮小伙儿觉得他故意打岔,不满的瞪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呢?
话刚出口,可能觉得自己来挑战得客气点儿,随即又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们都请假了。
尔东看看已经聚在自己身边的面色不善的兄弟们,心里暗笑,好吧,算你识相,不然我倒没什么,乡中的野小子们能不能放过你那就两说了。
八零年代初的一个常态是,两拨小子路上相遇,只要其中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遇,且两人中的一位觉得不爽,那就意味着一场群架。
有时候混战开始的太过突然,甚至没有言语的铺垫,周围的人都一脸茫然不明白怎么回事。
在乡中,三个多月混下来,不用借梁斌的势,尔东呼哨一声也能聚起一班人马,围住这群小子不成问题。他当然不会这么做,这群人,以后真有可能是自己的同学。
尔东也客气说,你们真不错啊,还有球迷呢,先等着,我去跟体育老师打个招呼,看看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迎战而已,还能被县城的臭小子们镇住了?
原本一脸严肃的政治兼体育老师李和平同志,高兴的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天天队列训练,练的再好也没有队列比赛啊,这足球自己在部队也踢过,虽然不怎么擅长,只会开大脚,但是二十来人在场上呼呼喝喝的抢一只皮球,倒是挺有意思,关键是热闹啊。
乡中很久都没热闹过了,
搞起来搞起来,赶紧的赶紧的。
自建校以来,乡中除了篮排球友谊赛搞过那么有限的几次,足球赛从来没整过,更不用说这种打上门来的挑战赛,真是新鲜。
平日里,足球都是一群学生自己在操场拿着篮排球胡乱踢。那简易木头球门还是梁斌梁岩入学的时候软磨硬缠,让欧阳校长答应做的,应该是看了梁副乡长的面子。
两个球门杵在那里,都不一般大,可见学校的敷衍。
定水县有着深厚的群众体育传统,一年一度的全县体育大会在每年国庆前后举办,各乡镇局委办国企都会组队参加,项目以篮排球田径乒乓球为主,中国象棋国际象棋也有,甚至还有摔跤和叼羊,即便是动乱年代,除了叼羊摔跤,其他项目也没中断过。
此前的九个月,各个代表队都在按照选拔招揽训练友谊赛的固定日程,做着大赛准备,乡政府大院篮球场十天半月就能举办一场友谊赛,往往是水泄不通的场面,房上树上都站满了人那种。
日子刚刚有了那么一点儿盼头,但是娱乐形式还是太少,体育比赛确实是个好办法,能凝聚人心团结本乡本土,花费又不算多,于是各个乡镇都很重视。
具体重视到什么程度呢?篮排球这种团体项目要是拿了前三,书记乡长能梗着脖子走一年。
就是如此淳朴和夸张。
尔东摊手道,搞起来没问题啊李老师,可咱们学校就没有足球队。
李和平道,哎呀就是热闹一下嘛,输赢都没有关系,一天天闲的蛋疼,正好找点事做。
话一出口又觉不妥,赶紧又说,就临时组队吧,我算一个,我大脚开的远,可以当个后卫,其他的事情交给你,你不是天天踢球嘛,你看着找人。
尔东得令,在半小时里就组好了队,把平时的球友们召集起来,梁氏三兄弟加自己和李老师,还有校工买买提江,马家三兄弟,苟秘书家两儿子居然自告奋勇请求出战,球场不大,打个九人制这点儿人也就够了。
听说有比赛,全校师生课都不上了,倾巢出动,球场边围了将近四百人,这场面就有点儿大了。
欧阳校长也来了,灰色中山装,蓝色大棉裤,脚蹬黄色大头鞋,胳膊上蓝色套袖,配着稀疏的头发,很有喜感。
他也不说啥,双手揣进袖子,乐呵呵的和学生们挤在一处,等着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