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雷与狂潮

永不挂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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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散步的时候,尔东就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过早的答应了梁斌的邀约,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真去搬砖,恐怕半天都撑不下来。

    他认真的评估了下自己的体能状态,哪怕是恢复到两个月前的能力,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自己还是有点太乐观了。

    再者说了,搬砖这活儿,搬习惯了可不好,尔东摇头苦笑,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靠搬砖发家致富的,自己这是发烧烧糊涂了吗……

    尔东想着回头跟梁老大打个招呼,不去了,实话实说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他知道梁斌不会埋怨自己,再说了,自己这张看着嫩实际上却有五十年底蕴的厚脸皮,早就忘了不好意思是何物。

    走罢三圈回家,又是汗出如雨,气喘吁吁,擦洗完毕后吃了早饭,尔建国和佟梅英自去地里忙活了。

    搬砖大业受挫的尔东开始在家里翻翻捡捡,他想看看自己的家底儿,主要是看看有什么以后能换钱的玩意儿。

    一个铁皮饼干桶里,装着零钱若干,是前几年攒下的压岁钱还有卖废品的钱,大额的主要是祖父母和外祖母加上叔舅姑姨给的,最大面额五元,两元一元居多,大约有二十多块。

    钢镚儿懒得数了,本来应该更多,主要是这两年添了买书买连环画的嗜好,或多或少花了点儿。

    火炬乒乓球拍一副,正胶,集邮册一本儿,大多都是零散普票,少数纪念邮票,看上去不值什么钱。

    听说过八零版猴票挺值钱的,自己没见过,梁家老二也集邮,既然他要去县城读书,有空可以问问。

    十几本翻的卷边儿的书,全本《西游记》、《水浒》、《说岳全传》、《千家诗》之类,居然还有一本《林海雪原》。

    想起来了,这本是从大伯那里“借”来的,初看时,小白鸽和少剑波之间若隐若现的情愫很是让尔东眼热心跳。

    启蒙读物啊,尔东摸索着翻的有些卷边儿的书,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两摞杂志,一摞是《知识就是力量》,一摞是《武林》。前者是父亲的期许,后者则是尔东的梦想。

    当然这梦想来自电影《少林寺》,八一年电影上映时华夏大地万人空巷,尔东记得自己看完电影后,不知不觉足不沾地就从电影院被人流架出来了,可见当时的观影盛况。

    当然那也是很危险的一次经历,稍微出一点差池,他也许就会悄无声息的死于踩踏。

    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自己应该是大院里这帮孩子里的首富。

    据尔东所知,梁家四兄弟压根儿没压岁钱的概念,老梁夫妇虽然都挣工资,可还得供养四个老人,四头老虎基本处于散养状态。

    所以梁斌早就开始琢磨赚钱门道了,尔东记得,有段时间他和张天明走的很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路子。

    想到张天明,尔东皱了皱眉。

    张天明是伊河乡煤矿会计的儿子,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姐姐,分别是张添弟张招弟张有弟,到他这儿,总算天亮了。

    这货是个能惹事的主,从小就好勇斗狠,也不知从哪里学了些拳脚把式,反正拳能断砖,摔跤也有一套。

    十五六岁时,牛高马大的张天明在留了两级后,初二没上完就辍学了,从此在外闲逛,他家里不种地,也不知这小子操什么营生。

    据说他家里很有钱,怎么个有钱法不清楚,梁斌说他家顿顿吃肉算不算?

    尔东点头,这个年头,就凭这点也当得起有钱人的称号,反正比自家强的太多。

    爱惹事的张天明去年出了大名。

    事情其实也不复杂,他二姐张招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矿上的一个口里来的小伙儿看对了眼,走的很近。张家大人知道了,果断棒打鸳鸯,小伙子上门来哀求了几次,都被张天明和他爹轰出去了。

    开玩笑呢,自家宝贝闺女,怎么可能许给一个黑户和下井的矿工?

    一来二去,小伙儿就很绝望,某天脑子一热,喝了酒后腰缠炸药上门威胁,红着眼说不把张招弟许给他大家就一起完蛋。

    张氏父子确实是一对狠人,面对炸药威胁根本不惧,老张是煤矿的老人,当然知道小伙子腰间缠的是真家伙,但就是不吃这一套,指着鼻子大骂,让他滚蛋。

    小伙子红着眼就把引线点了,想玩儿一出同归于尽哩咯儿浪的戏码。

    生死关头,张天明狠劲儿发作,抄起铁锹拍开抱着他爹不撒手的小伙,然后使劲儿把人形炸药包推出了大门。

    可怜的小伙儿喝了酒,本来就手软脚软,被搡出去后不巧滚进了菜园里的泥水沟里,半天爬不起来。

    引线燃尽,炸药就响了。

    小伙儿瞬间粉身碎骨。

    清晨那一声巨响,惊醒了方圆十里的人们,边防派出所都来人了。

    各方调查了半天,只知道小伙儿是口里(内地)来的黑户,在煤矿下井挣一份儿卖命钱,家在何处有无亲人一概无人知晓。

    倒是他三番五次来张家闹事,知情的人很多,这事儿最后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匆匆了了。

    张天明就此在四里八乡真正有了名头,这拼过命见过血不服就干杠上炸药包都不怂的猛人,比乡镇上那些个拿把铁片刀子劫道的二流子可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很快,他身边儿就围了不少年轻人,有些比他年龄还大,每日里抽烟喝酒昼伏夜出,不知在干些什么勾当。

    尔东觉得,还是要劝劝梁老大,让他防着点儿张天明……这个人应该是被判了……

    梁斌聪明,讲义气,照顾兄弟,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傲气,谁都不服,遇到不顺眼的人和事,最后总是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这当然是从小挨老梁夫妻男女双打落下的毛病,但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尔东还想仰仗梁老大的路子挣点儿零花钱呢。

    尔东觉得,这场病让自己成为少年的速度延缓了,他好几次偷偷做了自我身体检查,某些部位的毛发仍然没有踪影……

    但是脑子好像更灵光了点,他还不能确定,这究竟是累积的结果,还是自己本来就这么机敏。

    尔建国天透黑才偷偷摸摸的回家,自行车后座驮了一麻袋大米。

    尔东当然知道爹妈的那点儿心思,虽然也觉得母亲当小学教师稍稍有点儿勉强,可是有马家钩鱼老太珠玉在前,也就乐见其成。

    尔建国不知道的是,母子二人从尔东一年级开始学拼音起就互为老师,教学相长,语文数学两门课,一直学到五年级,最初可能没啥想法,但是随着学习的深入,佟梅英原本被压抑的教师梦或者说“商品粮”梦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今天的正式起步。

    代课老师而已,教教一二年级语文数学绰绰有余,算不上误人子弟吧。

    实在不行教体育也行啊,尔东想。

    吃罢晚饭,尔建国把儿子叫到自己身边,罕见的一脸严肃。

    有个事给你提个醒啊,乡里开会,传达了上级严打的文件……你知道啥是严打吗?

    尔建国自问自答,就是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那些劫道抢钱的偷鸡摸狗的都算,杀人放火的更不用说。

    ……你和梁斌走得近,以后可要小心点儿,他和那个张天明之间可能有事情。以后少在外头遛逛,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唉……老梁这回有麻烦了……

    …………

    老梁的麻烦最后还是解决了,因为梁斌并没有参与张天明一伙盗窃牲畜的系列案件。

    张天明也算有点儿哈数,进去以后并没有胡乱攀咬。

    梁斌被他老子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后背鲜血淋漓,居然不哭不叫不求饶,他爹抽一皮带,他就喊一声打的好。

    老梁是越打越气,也越打越心惊,最后一口气终于泄了,皮带一扔,垂头丧气出去喝酒散心了。

    梁斌被弟弟们放下来后就昏了过去,何护士随即闪亮登场,清洗伤口上药缝针包扎,流程很专业,操作很冷静,只是脸色铁青。

    老梁这回求爷爷告奶奶欠了多少人情,才把臭小子摘出来,副乡长的颜面简直荡然无存,极可能影响后面的进步。

    何护士畏惧于丈夫的怒火,她知道,这次要是自己上前护崽,老梁怕是要学武松,连她这头母老虎也一并收拾了。

    狠打一顿也好,长点儿记性,省得进了号子被别人打,看臭小子以后还敢胡混不……何护士一边儿心疼儿子,一边儿又想起了偷牲口的张天明,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那小子来家里时,看着也挺礼貌挺老实的,怎么就犯了这么大的事儿,一年里头偷了十几头牛二十几匹马二百多只羊鸡鸭无数,已经祸害了好几个乡镇了。

    这倒罢了,家里能退赔就好点儿,不会判得太重,毕竟他们的年龄都在十七八左右。

    关键是他们这伙贼娃子不是简单的偷,而是三更半夜毒翻看家的狗子,然后拿锁子锁住事主的家门,两个人赶牲口或者用麻袋装鸡往外走,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牲口和鸡都不带叫唤的。

    另外两三个同伙则用口罩蒙了脸,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子在院子里转,事主一家就是听到了动静也不敢破门制止,更不敢叫喊。

    这就不是简单的偷盗了,最后判的是抢劫罪,张天明是主犯判了无期,另外四个同伙儿十五年往下不等,说是看在年龄小没伤人的份儿从轻发落。

    和他们比起来,定水县城有一个小伙儿算是倒霉透顶,他只抢到了两块八毛钱,完事数了数嫌少,气恼之下在被害人腿上插了一刀,被害人重伤,差点儿死了……抢劫的小伙儿直接判了死刑。

    严打啊,这事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拍手叫好,拥护着呢,只要是真犯事儿,轻判重判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找谁都没用。

    就是快刀斩乱麻,乱世用重典!

    但是那么多的年轻人闲着没事儿做,又该怎么办呢?

    都是青头愣脑不管不顾的年龄,对上眼一句话说不好就炸刺,没钱没事时间大把精力旺盛,很容易就走上邪路。

    很多娃娃在外头都是混世魔王,回到家也还是老实孩子……但风潮之下,说这些又有什么鸟用,真出事了又能怎么办?

    何护士七想八想,想到这里就是一哆嗦,家里头老二老四还好,是读书的材料,除了老大,老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还是得盯紧着点儿,一个不注意,天知道他们会捅出什么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