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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太守府内灯火可见。
失魂落魄的沈秋檀被婢女找到,按在澡桶里就是一翻搓洗,待全身都香喷喷的,才被抱进了一座精致小巧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木已经枯败,树根树皮露出被扣过的痕迹,好在下了雪,又收拾的整洁,配上温暖的灯火,才不至于叫人过分联想到那场旱灾。听说,这是原来太守府的大姑娘的院子,而那个大姑娘都十岁了,还是个不会开口说话的傻子。
婢女抱着猫走向正院,有人从里面打开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不大的暖阁中,炭盆足足摆了三个,那炭色如银霜,并无多少烟火气,沈秋檀通过小丫头的所思所想,知道这是上好的银霜炭。
“洗干净了么?”少女刚刚净了面,此刻正在涂抹香膏,芍药混合着栀子花的香气氤氲在暖热的空气中,熏得少女的面目更加光润。
婢女笑着点头,因为姑娘喜欢,她们给这小猫洗澡可比给自己洗澡都仔细。生怕这猫有一丁点儿的不干净,惹恼了大姑娘。
“来……小乖乖,快来给我抱抱。”
少女对婢女伸出手,婢女立即将沈秋檀送上,结果沈秋檀“喵”的一声,窜到了地上。
“小东西,还认生呐!”
沈秋檀供着身子,尾巴高高竖起,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这个少女浅笑温和,但沈秋檀还忘不了白日里,她出手掌掴紫苏的狠辣与熟练。她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吧?
见眼前小猫浑身防备,少女收回手,露出冷笑,不在意的道:“算了,抱走吧。”
小畜生这般不识抬举,到底是叫人扫兴的。
将伺候的都赶了出去,灯影明亮,少女百无聊赖的拿起本书,没看多久又放下,心里始终有一股压不下去的惴惴。她做事力求完美,沈家那一对姐弟一日不找到,她就一日不觉事了。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渐渐放空,思绪已经飘远。
晨起去晓月湖确实是去找沈家姐弟的,那个傻子姐姐倒是可以不在乎,但是那个小的男丁不得不防,还有昨日夜里好似凭空出现的那伙人,会不会就是沈家的人?亦或者是朝中那位的人?
烛火兹拉一声,爆了个灯花,少女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思考。
按理,那位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还有这么多人会为其卖命么?
还是说,哪里出了不可预知的事?
又或者,那位还活着?
会不会有人和自己一样……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有些刻意的回避。
朝廷赈灾粮款迟迟不到,本来就是朝中过于动荡的结果,也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至于沈晏沣,都说他迂腐忠直、不知变通,可他敢守城,就该有所凭借。爹爹一个小小的兵曹参军敢拉大旗谋反,借的是天时地利,就这样,身后也所依仗,沈晏沣长于京畿沈家,从小耳濡目染,若说他是个纯臣,打死她都不信。
只是如今京中局势叵测,这个沈晏沣身后站着的人,究竟是谁呢?
…………
婢女将沈秋檀抱出来,随意一丢,便不再管一只猫的死活,毕竟就在刚才,这只小猫失宠了。
沈秋檀也不在意,她迈开小短腿,在这座宅子里东晃西晃。
紫苏和眉山的死状徘徊在她的脑海中,叫她无法平静。她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座更大的院落,门口前后都有重兵把守,十分森严。
看来里面是极机要的所在。
夜色愈发深重,沈秋檀轻盈的一跃而起,攀上城头。
珍馐美食如同流水般的送进一间屋子,沈秋檀的小肉垫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就已经跟着进了屋。嘿,有时候做猫也有做猫的好。
袁贲正背对着门口,被人服侍着净手,等他将手上的水擦干转过身来,沈秋檀也藏好了。
满满的圆桌,菜色很是丰富,充饥的黍糕更是不少。
袁贲一边吃饭一边盘算,沈秋檀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到他的心中所想。
“按照楹心的计策,那位终于松口,开始给济北州供粮,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可今后呢?自己还需要进一步作大,叫那人觉得自己更有可图才行。”
沈秋檀悄无声息的躲在秋香色的帘子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这胖子心中提到的“楹心”和“那位”是谁?济北州果然没有粮食了么?府中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若是不揭露真相,沈大人会不会背上个拒不放粮、任百姓横尸遍野的恶名?
这个时候的人,极重名声,身后名更甚。
通过读心之术,沈秋檀用了短短的时间,就了解了整件事的大概经过。他没有见过沈大人,可是这个时候,一点儿也不想他被胡乱冠上恶名。
但自己现在是只猫呀,又该怎么揭露真相呢?
“楹心可真是蕙质兰心,智比诸葛,没想到我一个粗人,竟然能生出这样一个聪颖绝伦的女儿来。”
沈秋檀猫眼一眯,他的女儿?原来那个少女叫楹心?果然亲爹夸人是不收税的。
她到底给这个老胖子献了什么计策?还有,能在灾荒年间还有存粮,能活一群叛军的,得是什么样的背景?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袁贲行的,可是谋反之事。
沈秋檀认真的思索着。
“是谁!”
袁贲撂下筷子,肥硕的身躯动作竟十分敏捷,他一把掀开帘子,就见一只小花猫窝在那里,正揪着帘子玩耍,很是得乐。
“嗤!”袁贲提着的心放下,踹了小猫一脚,重新坐回了饭桌前,不过这一番动静,自有人来将小花猫带走。
…………
沈秋檀一天之内被连丢了三次,心中颇有些郁郁。
找了半天,她摸进了厨房,偷吃了小半锅黍米粥,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虽然与那位沈大人素未谋面,可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月亮隐匿在薄云中,晦涩的清辉洒下,平添了几分冷意,沈秋檀逛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安静角落,是柴房,然后窝成一团进入深眠。
她自己觉得她还是人,自然不愿意像真的猫一样昼伏夜出。
许是身心俱疲,这一夜,她很快入睡,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一个男人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叫人看不清长相,可他的声音叫沈秋檀温暖又安心。
男人在紫檀木牌上刻了一条新的痕迹,吹干净木屑,重新戴在女童脖子上:“棽棽,你来看,这是你的名字。”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木牌上的六个字,从两个小字到四个大字:“爱女,沈氏秋檀。”
“我的女儿,一晃十岁了。”他摸着女童滑嫩的脸颊,带出些感慨来:“我们棽棽长得可真好看,也不傻,只是不愿意开眼看这个浑浊的世间。”
沈秋檀感觉自己就在女童的身体里,更或者她自己就是这个女童,可她想动一动,发出一点声音,却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