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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左宗棠的话后,萧云贵沉吟片刻,洪韵儿忽然说道:“此刻广西的确还有不少义军活动,南宁府有朱洪英、胡有禄部、新宁州有吴凌云部,都是天地会的义军。广东佛山等地也有陈开等天地会义士活动,此地清廷控制较弱,南下两广的确有利咱们站稳脚跟。”
萧云贵知道这是洪韵儿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生怕自己不知道两广义军活动的情况,其实萧云贵也通过童强胜等天地会新军收到天地会朱洪英、胡有禄、吴凌云等人在广西举义的江湖消息,而佛山陈开率领的天地会,萧云贵还是记得很清楚,咸丰四年爆发的广东佛山红巾军起义声势极为浩大。目前看来两广天地会等各路反清义军的确很多,清廷的控制也较弱,但太平军南下后,这些义军能否归顺,尚是未知之数。
左宗棠缓缓说道:“此时清廷绿营兵虽然腐朽,但清廷依旧握有天下,西王只有站稳脚跟,才能从容施政扩军,若然还是这般做流寇四窜,终非长远之计。越往北走,清廷掌控越强,所得臂助越少,远远不如进图两广之地对于清廷来说鞭长莫及。只是如何与夷人打交道,需要从长计议,特别是广州之地如何取之,还需好好参详。”
萧云贵皱眉道:“夷人远来无非求利,所图者乃是商业贸易,这点本王倒是不大担心,本王所虑乃是天地会义军,他们会归顺本王么?”
左宗棠微微笑道:“湖南的天地会不是有很多会众投靠西王了么?只要西王展示出势力来,恩威并施之下,想来天地会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人归顺,左某自会帮着西王出谋划策,让这些人各安其位。”
萧云贵重重的嗯了一声道:“好,我们就定计南下两广!”
左宗棠看萧云贵终于下定决心,笑着说道:“西王此刻还需留在长沙,等候天王、东王前来。既然东王有意东进金陵,西王便要极力促成此事,让二王东进金陵,这样二王统领太平大军北上,清廷必然惊恐,调集大军围堵,我们的胜算就更高。但西王切记要寻个由头领兵南下,万万不可跟着去金陵。”
萧云贵点点头道:“这个本王省得,先生此去湘潭何时能回?”
左宗棠捻着胡须笑道:“其实左某这趟去湘潭除了安排宗族亲眷之事外,主要还是为西王探听消息,若是能劝服岳丈投太平,以周家在湘潭的财力、人力,西王便能平添不少臂助,也算是左某为西王出的一份力。”
萧云贵大喜,果然是湘湖名士,一旦投靠了自己,便处处为自己设想。深深一揖相谢后,萧云贵喜道:“本王得先生,犹如汉王得子房,刘备得卧龙,幸之大甚。”
左宗棠呵呵笑道:“还有一事,这长沙城内其实还是藏龙卧虎,湘湖之地像我这样的人也有不少,就像西王还关着的王闿运等人,这些人西王当好好延请,能说服他们投效最好,若真不能说服也不可滥杀,此刻我们起兵最需要的便是人才贤士。左某所知这城中还有郭嵩焘,湘乡曾国藩、罗泽南等人也都是有名之士,只是郭嵩焘、曾国藩这些人都在朝中做官,只怕不会出仕西王,但西王也不必和他们交恶,将来再占湖南也需要这些人的。”
萧云贵笑了笑道:“这个本王知道,说起郭嵩焘来,今早我们倒是抓到一个也叫郭嵩焘的清妖奸细,不知是不是先生所说之人。”
左宗棠吃了一惊道:“筠仙(郭嵩焘名号)与我乃是故交好友,请西王让左某前去一探。”
萧云贵心情极好,当即便答允,吩咐牌刀手带着左宗棠去府衙大牢见郭嵩焘。
左宗棠走后,萧云贵大笑三声,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左宗棠这样的人物竟然真的投靠了自己,此刻想来还像在梦中一般。
洪韵儿撇撇嘴道:“看你那点出息,得意忘形了啊。”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这种成就感你是不会明白的。”
洪韵儿也不想和他辩嘴,转个话头道:“左宗棠果然是个厉害人物,简单的几句话便让我们找到了方向,南下两广还能获得出海口,能得到洋人的火器、技术,或许我们还能从事对外商贸,的确是很好,不过有件事我们要好好参详一下。”
萧云贵沉吟道:“你是担心洋人仗势欺人?”
洪韵儿点点头道:“不错,如今列强已经用鸦片打开了国门,中华百年的惨痛殖民压迫已经开始,弱国无外交,眼下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是列强的对手,他们想要的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这只是其一。还有如今百姓民智未开,对待洋人甚是排斥,如何调和中西文化冲突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广州的百姓为了抗拒英国人进入广州城,可是抗争了很多年了啊。”
萧云贵知道洪韵儿说的是广州百姓自发组织的阻止英国人进入广州城的运动,一八四二年《江宁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广州后,当地人民立即散发由钱江、何大庚两位起草的“全粤义民公檄”,号召全省人民起来为反对英吉利在广州“创立码头”而建立的民间组织。广州人民纷纷组织起“社学”,实行自卫。“社学”专门组织了在各处看守城门的“社勇”,阻止英吉利人入城。
钦差大臣、广州将军伊里布在《江宁条约》签订后,到广州主持清廷的对外交涉,就感到广州的天空下,极其强烈的反英气氛的压力,他取缔“社学”,将钱江、何大庚两人逮捕,却直接导致广东人更强烈的反抗,一八四二年十一月,广州爆发了焚烧夷楼的事件。可怜的伊里布,一边是群情汹涌的广州百姓,一边是咄咄逼人的英吉利人,两边煎熬之下,一八四三年二月惊吓而死。但英吉利人入城的事情,因为百姓的阻拦,一直没有得逞。
萧云贵回忆起来,眉头皱得很深,当真攻下广州之后,如何调停中西之间的文化冲突,的确是个要命的问题。
洪韵儿接着又泼凉水:“洋人如今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国门,他们奉行的工商贸易经济对我们中华古老的小农经济冲击可不是一点半点,而且如今民智未开,西洋文化和我们格格不入,弄不好真会闹出乱子来。要知道我们中华后世可是经历了百余年的时间沉淀,才彻底消化掉这种文化冲突带来的激烈冲击,我们真要好好想想了。”
萧云贵抓了抓两鬓的长发,没好气的道:“四眼妹,你就不能乐观点么?咱们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还想一口吃个胖子啊。”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所以说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的是让你发愁的事,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吧。你想好怎么忽悠天王和东王把大军领向金陵去,而又让我们不用跟去的借口了吗?”
萧云贵沉吟道:“天王那里好办,天兄下凡三言两语就能搞定,但东王那里不好弄,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忽悠他。”
另一头左宗棠在监牢的小黑屋里见到了神情萎靡的郭嵩焘,只见他一身寻常粗布长衫,打扮的倒像个寻常百姓,但圆脸大耳面皮白净的他怎么看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见到左宗棠进来,郭嵩焘眯着眼睛遮住摄入的光线,仔细打量了半晌,才从草铺上惊起:“季高兄,怎么是你?难道你也被长毛贼抓了?!”
左宗棠回头吩咐牌刀手在外等候,几名太平军牌刀手转身出了小屋,掩上厚重的铁门,这监牢本是用来关押重犯的,左宗棠想不到萧云贵把郭嵩焘关在这儿了。
“伯琛兄受苦了。”左宗棠唤了一声郭嵩焘的表字,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灯笼插在墙壁上。
看到此景郭嵩焘面色不自然起来:“季高兄,难道你从贼了?”
左宗棠面色微微一红,但监牢内黑暗,倒也看不出来,“从贼还是从龙此刻上不好说吧。”
郭嵩焘呆了一呆,跟着怒容浮起,指着左宗棠大骂道:“左季高啊左季高,你好歹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无君无父的事来?我郭嵩焘瞎了眼,竟然会和你结交!”
左宗棠一拉衣摆,做到草铺上,淡淡一笑道:“伯琛兄且慢斥骂,圣贤之书你也读过,当年众多先贤著书立说之时,可曾说过我等读书人要尊奉以为胡人皇帝?”
郭嵩焘心中一凉,看来左宗棠当真已经从贼,而且开始质疑起大清皇帝的正统来,当下气恼的说道:“你休得和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满人入关近两百年了,早已经尊奉我中华习俗,说我中华之语,行我中华正统,早就不是当年的关外胡人了。”
左宗棠嗯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但若然有汉人皇帝和满人皇帝在前,你会选忠于何人?”
郭嵩焘嗤之以鼻:“你可别说那修习洋教的长毛逆贼是皇帝,一介布衣贱民,何德何能做得了皇帝?”
左宗棠轻叹道:“伯琛兄此言差矣,汉高祖、明太祖这些人不都是出身寒微么?你又怎么知道将来长毛里头不能出个开国皇帝?”
郭嵩焘怔怔无语,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是不忿数次赴考都未能高中,所以一气之下投了长毛?”
左宗棠笑道:“我左季高虽年逾不惑,但做事还不会像愣头青一般冲动,说句实话,我是为了复汉大业而投的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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