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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愕然,他过了三秒钟,才明白陆夏兰的“他”是谁,“走了”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嘴还微微张开,保持着要告诉陆夏兰他小舅舅回程的消息,但是现在,他说不出口,即便是说出口,也毫无意义了。
陆夏兰看着他,冷冷地笑了笑,这一笑,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骨头一软直往地上倒。
梁禾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浑身又湿又冷,借着梁禾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想推开他,推了两下没推动,索性扑在梁禾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梁禾不知说什么好。也许应该安慰她,可就连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也被他咽了下去。他有什么立场安慰她呢?那个人是害死他父亲的人,他能说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还是撇下一切,跟陆夏兰解释“我回家帮你求了情,小舅舅本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前一种,梁禾说不出口;后一种,已为时已晚。
这时,楼上已经有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瞧着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可陆夏兰并没有停止的意思,梁禾轻轻推了推她:“夏兰,夏兰?别哭了。”
陆夏兰只是伏在他怀里,头也不抬。
梁禾说:“你身上都湿的,我送你回去吧?”
陆夏兰只哭。
梁禾无法。陆夏兰浑身都是湿的,在这里哭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想到了青年教师宿舍,那里与研究生宿舍很近,于是连哄带拽地把她架到了那个空房间。他去找陆夏兰的大姨——青年教师宿舍的管理人员,可房门紧闭。他稍加思考,径直来到了秋云宿舍楼下。
秋云此刻正在给王晨兑糖水,听见宿管阿姨上来说“梁禾老师在楼下找你”,手不禁一抖。
水溅到她的手上,连带着心也“砰砰”跳起来:这么快,这才分别多久?
王晨不明其中缘由,还过来安慰秋云:“没事儿的,梁老师说不定是找你真的有事儿,不要怕。”
秋云转头看了眼她,想笑又没有笑,什么也没说,放下茶壶,就风一般的跑了。
王晨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秋云“蹬蹬蹬”一路小跑下楼,到最后一坡台阶时,放缓步子,平息呼吸,慢慢走出去。她本来还想扭捏一下,极力压制嘴角的笑,但刚刚出门,便见着梁禾神情焦急而严肃,胸膛处还有隐隐水迹。
“邱晓云,”梁禾向她迎来,“你现在有没有空?”
秋云瞬间切换到正常模式,点点头,问:“怎么了?”
梁禾说道:“你找一身你的干净衣裳,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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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晨刚刚吹着气,抿了一口秋云兑的红糖水,热乎乎的糖水从口腔经食道流向胃里,给人带来些许暖意。她还在回味这一丝甜蜜,忽然听见身后叮叮当当一阵作响。扭头一看,秋云又风一般地回来了,风一般的奔向窗户,风一般地从窗帘杆上扯下一件短袖和一条长裤,从床上拽出一个布袋子,往里一塞,风一般地又走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个招呼都没有跟王晨打。
王晨捧着热水杯,愣了半晌,想,这是怎么了,小云难道又和梁老师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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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在路上简单和秋云说明了情况。听到梁禾母亲打来电话时,秋云一喜,可紧接着又听到陆夏兰带来的消息,她也不由地步子一慢。
“事情就是这样的,”梁禾苦笑,“我想,夏兰昨晚应该是在宿舍楼下等了一晚上。”
“等了你一晚上?”秋云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昨天那么大的风雨,她……”
“我想她应该是再来请求我的,可是……”
“唉,”秋云情不自禁地叹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闻言,梁禾不由停下了步伐。他转头看向秋云,但好像又并没有看她。就这么失焦地停了两三秒,他忽然看向天空。这时天气已阴转晴,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蓝天如洗,白云淡淡。秋云好奇地举目望天,阳光灿烂,她不得不用手在眉毛处搭了个檐。除了天晴,她并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她疑惑地看向梁禾,梁禾不知何时已撤回这个动作,转而看向前方,说道:“走吧。”
秋云跟在后面,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梁禾说道:“你说得对,也许就是天意吧。”他顿了顿,“我想,我父亲在天上,应该也知道了。”
原来他是在看这个。秋云没来由地又问:“你觉得梁叔叔会记恨这些吗?”
梁禾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经秋云一问,才意识到这么多年,他好像遗漏掉了什么东西。他微微失神,说道:“我……不知道。我父亲是一位特别善良单纯的人。他沉迷于学术,从做人处事不计较。但我想……善良不等于懦弱,单纯不等于愚蠢。他到底也是个凡人,是一位丈夫,是一位父亲,本应该是有幸福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秋云细细地咀嚼梁禾的话。她想,如果是她,她会做何反应?如果司马峰在监狱里被人害死,她会怎么办,会去报案寻求司法公正,还是会去做杀人偿命血债血偿的事?她不敢想。就连陈丽萍对他们的背叛,她都觉得无法承受,更别说是永远失去。果然“感同身受”这个词都是骗人的。但是,奇怪的是,明明对梁禾的父亲了解甚少,但是她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觉得梁禾的父亲早已不计较这些,就像梁禾说的,他善良单纯,必然也聪慧睿智,比别人都看得开、看得远,因为人生最难得的不是忘记,而是原谅。
于是她顺着自己的思维说道:“也许你放下了,他也就真正放下了。”
梁禾再次侧头看向秋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平平的一句话,在他心里激起了涟漪。
秋云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了,忙纠正道:“我瞎说的,你别在意。”
梁禾却很缓慢地说道:“不,你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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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赶到青年教师宿舍时候,陆夏兰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正伏案在桌上写着什么,看到梁禾与秋云一同到来,特别是看到秋云时候,眼里写满了意外与惊讶。
梁禾解释道:“我让邱晓云给你带了一身衣裳,你赶紧把衣服换了。”
陆夏兰垂下眼睛:“为什么是她?”
“什么?”陆夏兰声音很小,梁禾没听清。见她不动,梁禾又说了句:“无论什么事,身体最重要。”
陆夏兰依旧低着头,不为所动。三人就这样立了两秒,连秋云都觉得尴尬至极的时候,陆夏兰好像终于妥协般地开了口:“那我换衣服,你出去下。”
秋云听见梁禾好似也轻轻松了口气。她放下衣物,正打算转身和他出去,却听见陆夏兰说:“邱晓云,你帮我下。”
秋云看向梁禾,梁禾冲她点点头,眼里写了“你帮她下”,于是,她留下来,关上了门。
陆夏兰看见门慢慢合上,把阳光完完全全地锁在外面。
秋云试探着开口:“我这两件衣裳……”
她话还未说完,陆夏兰问道:“你都知道了?”
秋云打量着她的神情,略微有些犹豫。就这几秒,陆夏兰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了过来,秋云无法回避,于是很简单地回道:“嗯。”
“他跟你说的?”
秋云又“嗯”了句。
听到秋云的第二声“嗯”,陆夏兰的眼里慢慢泛起了一层薄雾。她一声不吭地盯着秋云好几秒,那双大眼睛更显得楚楚可怜。她没说什么,秋云也保持沉默。然后,她返身坐回桌前,拿起笔继续写东西。
她写得飞快。秋云看到她的字迹由潦草的方块字,变成了英文似的连体,最后干脆成了医生处方一般的符号。好像有人再催着她,或者是她的思想太快想写的东西太多,手倒成了她的束缚。很快,她写满了整整一张信笺纸,最后,她的笔狠狠一顿,整个人站了起来。
她看着秋云,秋云知道她有话要说。陆夏兰深吸一口,把信纸对折,叠了两次,然后放到桌上,用刚刚那只钢笔压着,轻轻说道:“衣服我不换了。这张纸,麻烦请你替我交给梁禾。”
说完,她径直去开门。秋云叫住她:“你不直接给他吗?”
她回身摇头:“你说呢?”
“梁禾的舅舅,其实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秋云说,“梁禾不欠你的。”
陆夏兰轻轻一笑,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大门打开,阳光再次照进来。
梁禾等在外面的走廊上,听见动静,快步走过来。瞧见陆夏兰一身未变,皱了皱眉:“夏兰……”
“我走了,梁禾,”陆夏兰抢先开口,“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别担心,也不用送了。”
梁禾还想说什么,陆夏兰不给他任何机会,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转眼就消失了。
秋云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梁禾站在门口。他的眼神很复杂,但是,他没有追下去。
一步也没有。
她把那封信递给梁禾:“要不……我替你去送送他?”
梁禾接过那封信,拒绝道:“不用了。老天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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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我感觉这章要把女配扶成官配了……
还是要好好写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