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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秋云对梁老师的老婆了解不多,大多都是从学院的谈资和吴柳的八卦中得来,真人并未见过。直到到了追悼会的那天晚上,才算是真正见到了——遗像也算吧。她叫何英,看上去很年轻,很有气质,没有孩子,保养不错,大概也就30多的样子,和梁禾倒是很般配。听说她生前是做投资的,并非艺术圈子,可惜英年早逝,死于宫颈癌。
到了现场才发现,除了班长刘姗组织了他们班的同学,学校来的学生代表还有在校的、已经毕业好几届的,梁禾在学校评价一向很好,偌大的追悼会厅,竟然挤满了人。
梁禾站在门口接待各位来宾,一身黑衣,头发长了不少,秋云记得以前是寸头,现在已经长到了耳下,变成了随便的三七分。他带着一副黑框眼睛,眼神略有疲倦,对每个到来的人都鞠躬一下,表示谢意。
追悼会结束后,吴柳非要拉着司马秋云去和梁禾说几句。
“梁老师,节哀顺变。”吴柳盯着梁禾说。
“谢谢你们能来。”梁禾客气地回道。
“梁老师,您不要太悲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要往前看,您身边……”
“梁老师!”秋云忽然打断吴柳的话,拽了拽吴柳的手说,“您的身体也要多多注意。”
梁禾看了下她俩,说:“谢谢,你们也是,不要以为年轻就是本钱,不当回事。”
“恩。”
秋云正要拉着吴柳离开,梁禾又说:“你现在博物馆工作如何,还顺心吗?”
秋云愣了愣,意识到在博物馆工作的是自己。哦对了,当初这份工作,还让他帮了点忙的。
“还行。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作嘛。”秋云浅笑,他不提,自己都快忘了毕业的那段时间了。其实她想说,何止是普通,简直是很枯燥。
“对于搞美术的,可能是有点,”梁禾好像嘴角微微翘了一点,但秋云不太确定,他又说,“但是也很有意义,毕竟接触的都是前人留下来的瑰宝,值得好好研究学习。”
在外面等林少华来接的时候,吴柳又忍不住对秋云开始碎碎念了。是的,这是大学时候吴柳的习惯了,每次见了梁禾,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和秋云分享。秋云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毕竟八卦嘛,可是次数一多就有点烦了——总是“梁禾”“梁禾”“梁禾”,要么就是“梁老师”“梁老师”“梁老师”,没完没了,让人心烦。
“你觉得梁老师和他老婆生前关系好吗?”吴柳问。
“我哪儿知道。”
“我觉得很一般,今天我都没有觉得梁老师很伤心。都没看他哭,也没有看到红眼。”
“拜托……”秋云不禁侧目,“今天是追悼会,他那样岂不是很失态。”
“那又怎么样,如果真的很爱她,就会很难受,情难自禁也是很正常的啊。”
“……”秋云懒得理她。
“我觉得梁老师一直丁克也有问题。是不是他老婆不能生?还是他们根本关系就不好?”
“……这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吴柳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吴柳:“如果我现在再向梁禾表白,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秋云转身讶异地看着她:“你疯了吧,你还没有放下他?!”
秋云以为离开大学,吴柳已经平稳过度。最近相亲认识了一个学长叫何庆勇,两人都见过家长,一路奔着结婚去了。大学那点陈年往事也变成年少不懂事的小插曲。没想到今日一见,吴柳居然又旧情复燃了。
吴柳不说话,只盯着追悼会大厅里看。
“你都有何庆勇了,你在想什么呢?”秋云瞪大眼睛,“更何况梁老师爱人刚刚走。”
“就是因为我离开校园了,他爱人也走了,我才这么说的,”吴柳一脸认真地说,“现在女未嫁,男未娶,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秋云觉得太突然了,下意识地阻止,“可是……可是他比我们大那么多,都是我们的父亲辈了……”
“好啦秋云,”吴柳一脸无所谓,“大二时候你就跟我说过这个话了。你看看梁老师,像父亲辈的人吗?你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年龄还重要吗?”
“……”秋云被噎得不清,但还是觉得不对,强调,“你都有何庆勇了。”
“那又怎样,”吴柳忽然朝她身后开心地笑了,打了声招呼,“少华,你来了。”
——“你还不是有林少华了?”
林少华是司马秋云的第五个相亲对象。
大学一毕业,陈丽萍就马不停蹄地给秋云安排对象,生怕她这个闺女人老珠黄嫁不出去。其实从高中起,追求秋云的人就开始在楼下叫秋云的名字了,到了大学,秋云更是出落地亭亭玉立,加上成天和艺术打交道,气质更佳,喜欢她的人都可以排队去打台湾了。但秋云却一直单身了四年,陈丽萍纳闷了,甚至一度怀疑秋云性取向有问题。在秋云的一再否认下,陈丽萍行动起来,给她马不停蹄地介绍相亲对象。
“女孩子的青春就这几年,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然一辈子都后悔……”
“大一的女生是青苹果,好看不好吃;大二的女生是红苹果,既好看又好吃;大三的女生是香蕉,好吃不好看;大四的女生是西红柿,还以为自己是水果呢……你说说,你现在都毕业了,蔬菜都要算不上了……”
“不要眼高手低,就我们这样的条件,不在最好的年华把自己嫁出去,以后有你受的……”
……
秋云开始还拒绝,可后来发现抵抗越剧烈攻势就越猛烈,陈丽萍简直拿出了她那个年代上山下乡的劲头,不攻下秋云这个山头不罢休。
最后,她搬出了她的杀手锏——秋云的父亲司马峰。
于是秋云换做消极抵抗:相亲,去;微信,加;电话,留;吃饭,去……态度不痛不痒,一直拖,等到对方说拜拜。
奏效了好几个,直到遇到了林少华。
“在想什么呢?”上了车,林少华发现司马秋云心不在焉。
“哦,没什么,”秋云揉揉太阳穴,“有点累。”
“心情不太好?”
“没有,”秋云支了右手撑在车窗上,“就是觉得人生无常。”
林少华笑了笑,开了车里的音乐。
“这个老师姓什么?”他问。
“梁老师,梁禾。”
“和你们关系很好?”
“嗯,他为人亲和,心态年轻,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今天来了不少他的学生。”
“教什么的?”
“大二教我们油画。他对佛教研究颇深,带的研究生都偏这个方向的……”秋云自嘲一笑,“但我没继续深造,也不太了解。”
“那他应该看得开吧……对佛教有研究的人,据说都能看透生死……”林少华说,“不过看他那么年轻,应该孩子也不大,就是对孩子来说有点不公平……”
“他其实50多岁了……”秋云忍不住说。
“什么?”林少华惊讶,转头问道,“可他看上去也就30多岁…35左右?…真是看不出来。他有点……”他思索着,“有点金城武的感觉……”
“可能保养的比较好吧,”秋云对林少华的反应一点不意外,她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惊得张大了嘴,“其实我们私下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其实他没有孩子,一生丁克。”
林少华再一次回过头来,差点闯了红灯。他一脚刹住,半天,问道:“真的?”
“是啊。”司马秋云被他的表情逗笑。
“那……”林少华慢慢消化这个消息,“那你这位老师还……挺不一样的……”
“是的,应该算是我们学院的一个传奇吧。一般搞美术的都会不一样,他应该算是搞美术里的不一样了。”
“确实是……”红灯变成绿灯,汽车起步,林少华说,“学校里是不是很多女生喜欢他?”
“当然,”秋云看向窗外,深秋季节,枫叶打着转落地,“而且岂止女生。”
林少华起初没懂,两秒后也笑起来。
“别告诉我,这里面还包括你吧?”他打趣地说。
“怎么可能。”秋云仍是看着窗外,不痛不痒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