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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着灰衣人拐拐绕绕。
幽静狭窄的参道分分合合几度,雾气忽浓,缭缭绕绕中只剩树影林立枝杈重叠。
我慢慢止步,举目四望。
忽觉头顶剑气呼呼而来,一道灰影旋身执剑,从古松苍柏间俯冲直来。
林昏雾浓,身旋剑快。我闪身躲过,拔剑接招。铿铿锵锵过了几招,灰衣人手中的剑却慢了下来,抵住我的火凤,试问道:“少夫人?”
我认出是苍风的声音,应了声,与他同时收剑回鞘,往雾薄处走去。
苍风的出现,徒有虚名的高手,久等不来的敌人——诸多的蹊跷让我几乎可以断定,阿尘瞒着我做了不少事情。
他低估了我手刃血仇的决心,也低估了轩辕破虚誉欺人的狠戾。
我必须尽快见他。
在一棵古柏下停住,我回头看着苍风,冷冷道:“带我去见你家少主。”
苍风在一丈外止步,回答道:“属下自入了莽林,便未见过少主。”
我又问:“你同唐宁在那里鬼鬼祟祟做甚?”
苍风面无表情道:“属下同唐宁早就相识,难得偶遇,闲聊两句。”
我盯着他:“聊完为何不去九龙离火塔,而是调头往东南?”
苍风顿了顿,答道:“属下听说,往东直走有毒蟒出没。想绕道而行。”
他句句滴水不漏。
一条鲜艳细长的犀咝蝰从两丈外的古柏上咝咝咝向他背后弹来,我拔剑不及,以追云逐电之速伸手攥住其七寸。
覆车在前,我没有再击杀了它,捏住尾巴将其甩晕,参了几分内力抛得极远。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冷笑着问被吓得魂不守舍的苍风:“往东直走有毒蟒,这里就没有?”
他愣生生看着我,煞白着脸道:“少夫人,此地的这种蛇身上也有剧毒!”
他惊恐万状怛然失色,我实在不好意思叫他失望,剧烈急促的喘息一阵后,翻着白眼假装晕倒过去。
苍风神色仓皇的接住我,一时间六神无主,抱着我足尖点地凌空而起,疾疾御风而行,不足百丈忽又落地。
冷冷道:“少夫人,别戏弄属下了,你根本就没中毒。”
我睁开眼站直,他嗖的收回双手,退开一丈远立住。
我双眼漾笑凝睇着他,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没中毒?”
苍风道:“少夫人唇红面润神清气爽,哪里有一丝中毒的样子!”
我灿然一笑。“你方才是要带我去哪儿?见你家少主?”
苍风依旧保持着一种恭敬的冷漠,眼神不易觉察的闪了闪,答道:“属下只是想将少夫人带出莽林,前去就医。”
我善解人意的提醒他:“出去的路好像并不在东南方向。”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林子太深,属下一时着急,迷了路。”
我笑意盈盈望着他:“我记得你方才不光对我出手,还抱了我一路,你说,阿尘若是知晓,会如何作想?”
苍风怔了怔,不露痕迹道:“形势所逼,少主不会介意。”
我盯着他的眼睛,魅惑一笑:“相信我,他会。即使他忍住不恼,我轻轻吹吹枕旁风,你往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苍风脸色微变。
我满意的笑笑:“我不为难你,就问你三个问题,你的回答要是能让我满意,这件事就此作罢。”
我看他沉默不语,接着道:“这两日同我交手的几人到底是何来历?”
苍风道:“少主怕少夫人太过无聊起了疑心,派几个人过去陪少夫人玩玩。”
果然和我料想的差不多。“为何我候着的那条路上没人经过?”
苍风道:“有两人被属下截下送走了,还有一些人,听说那边有一条数百年的毒蟒,绕道了。”
我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准确来说,那是一条三四百年的犀咝蝰。它想吃了我,反被我杀了炼丹。
所以你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他。”
苍风难以置信的望着我,神色微微松动。
我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沿途做的记号,是不是被你们做了手脚?”
苍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既然少夫人有实力斩杀百年咝蝰,属下愿意带你去见少主。”
路上我才知悉,阿尘暗中派人毁了我的路标,沿途在树上刻上一只只断臂,将轩辕破的爪牙引向了东南方的白桦林。入林四日,每隔半日白桦林便会迎来一批瀛洲城的杀手,一次较一次更强更多,毒乐剑阵暗器兵曲,什么手段都一一使过了。
我加急了脚步,曲曲折折往东南穿林两里。激烈的厮杀声和刀剑铿鸣声愈来愈近,浓浓的血腥味穿林而来。
我心中一紧双脚点地拔剑御风,同苍风寻声赶去。
不多久便见一群蒙头包面的弓弩手,高高站在在白桦林周边的树杈上。
桦林中,劲弩阵阵,夺命索魂。
空地上,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我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一支柳笛噙在口中吹将起来。
呜呜咽咽的声音,犹如地狱冤魂的哭泣,血雨腥风中,蓬莱的横尸遍野火光滔天隐隐现现。
笛声一沉,一条条犀咝蝰闪电般从不同的方向弹出,咝咝咝吐着信子齐齐往弓弩手身上扑去。
我往剑刃上淬了剧毒,同白桦林中红了眼的杀手厮杀在一处。
树顶上的弓弩手一个个惨叫着跌落,殷红的鲜血将白桦林染透,慢慢的汇成复仇的溪流。
刀起血溅,见血封喉。
一颗颗头颅飞出。
一个个杀手倒下。
几滴血渐到我眼睛里,整个世界都变得血红。
酣畅淋漓的快感过后,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我听不到阿尘。你死我活的厮杀声将我湮没,刀剑铿鸣声震耳欲聋。
我看不到阿尘。树林里一道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地面上尸体重叠,白色树干上鲜血开出鲜红的花朵。
我慢慢被这恐惧撕扯和吞噬。五年前,我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痛失一切。而今天,我多怕同样的噩梦再次重复。
浑浑噩噩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保护少主。我仿佛在极夜中看到了一线光明,拼尽全力劈开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往那个方向奔去。
果然见阿尘同几个剑客背靠背站成一圈,合力应对着蒙面杀手一波又一波的群攻。他的身影有些摇摆,身上满是横七竖八的伤口,白色的衣裳上血迹斑斑。
我奔向他,又一度吹响了柳笛。
一条条耙软的犀咝蝰雨点般弹到蒙面杀手身上。我冲进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一通乱砍。
一切终归于平静。
犀咝蝰也咝咝咝随着笛声潜入深林。
阿尘用青龙剑支在地上,稳稳的站住,看着我,张开臂膀,微微而笑。“阿宿——”
我轻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