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余生不复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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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桶之中,水汽氲氤,药香翩跹。

    他宽大的手掌舀起一把把水,温柔濯洗着我的长发。

    我慢慢闭上眼睛,哗哗的水流声中,又想起冥月洞。

    我自冥月洞醒来后,大约两三月时间,除了头还能略微转转,四肢都动弹不得。

    每日里,阿尘替我扎完针,泡完药浴,便会给我裹上他宽大的衣袍,抱我到洞口的石椅上晒晒太阳。

    一边讲一些三方五地的奇闻异事,一边用瘦长而指节分明的五指将我的长发慢慢梳散。

    等我头发干透,夕阳也落山了,他再将我抱回床上躺着,替我导引按跷。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谨慎,从无怠慢和轻薄。

    有时候手不小心碰到哪里,我还没尴尬,他俊逸的脸已然红到了耳根和脖颈。

    但又怕我尴尬,还每每装的十分从容。

    “阿尘,那时候,你也是这样替我清洗的罢。”我望着眼前升腾的水汽,出神道。

    “嗯。”他轻轻应着,悉心将流到我脸上的水滴拭去。

    “还疼吗?”他敛着眉,食指尖轻轻滑到我的脖颈,抚摸着我左肩的伤口,忽又埋头亲吻下去。

    碧穹的生肌露是师父所创,三四日功夫,伤口已经愈合,长出了粉色的肉芽。

    “说来也奇,你不问我不觉着疼。你一问便疼了。”我浑身麻酥酥一颤,将他的食指拉到口中吮吸了一会儿,用了些许力道咬了一口放开,一点点撩起水花冲洗着他的小臂。

    一只洗完,又换了一只来洗。

    他的身体一颤,慢慢僵在身后。

    我转过身,撩起一抔水,从他额上淋下去,趁他闭眼的间隙,环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落了一吻,火辣辣笑盈盈望着他。

    我知道自己这般双目灼灼十分坦诚的模样不够矜持。

    我同他纠缠了五年,矜持这个词是四五年前就该提上一提的,但当时我一心想着报仇,没抓住机会矜持起来。

    或许西郊那次我也可以矜持一把,但事实是白逸尘已经相当矜持,所以我最终也没能矜持得起来。

    此时此景再谈矜持,就如同一壶水烧开又待凉后拿去冲茶,一锅肉沁住了再去品尝,实在没有滋味。

    况且我此时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想要他,不光是想,还要清清楚楚告诉他,得到他热烈放肆的回应。

    他倏的睁开眼,甩甩脸上的水渍,星眸如墨,一把将我从浴桶中抱起。

    我望着他,痴痴一笑。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色的闸门一经开启,欲的潮水便奔腾而来。

    酒色误事,色令智昏,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却无法阻挡多少痴男怨女为了情色前仆后继欲罢不能。

    我,阿尘,我们都是俗人。

    沐浴完已是后晌,紫竹林前的藤椅上阳光柔和温暖,阿尘便又抱我去藤椅上晒头发,依旧用五根指节分明的指梳梳得丝丝分明。

    我枕着他的腿,感受着他指尖的温柔,不知不觉又眯了一觉。

    早先深深以为,一件乏善可陈的芝麻小事,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当然,还需讲究一些说咸道淡,调嘴弄舌的天分。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城墙脚下的老叫花子,常年走街串巷的媒婆,在这件事上就颇有灵根。

    他们本着“玉蟾不归我不睡,溧水不干我不渴”的执念,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灵敏、快捷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无私的分享给每一个潜在的听众,抵死捍卫着运城舆情的风向。

    而今,菊山之上并没有这些天赋灵根之人,各但路英豪勇挑大梁,中流砥柱,大半日功夫,便将“运城城主陆荆同剑城少主白逸尘为一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消息传遍菊山的角角落落。

    每一个人都身先士卒,种种表现可圈可点,让我佩服得老泪纵横。

    傍晚时白逸尘手下的苍风来报,今日清早,有人亲眼见陆城主与白公子大打出手,最终陆荆不敌白逸尘,被白逸尘抢了美人扬长而去。

    据花寂带回来的消息,如今的运城花魁并不是真正的花魁,而是剑城少主未过门的妻子,身上的火凤剑便是铁证。一时贪玩跑到运城,被陆荆见色起意,灌了迷魂汤换了身份,拐上菊山,堂而皇之霸为己有。

    我看这两人说话时眼神躲闪,坑坑巴巴,十分不真诚,大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便亲自去八角亭对面的假山后窥听了墙角。

    好巧不巧来了一对剑客,在假山间的青石道上站住,你一言我一语便热火朝天交流了起来。

    男剑客说:“当少主忍无可忍冲进陆荆房中时,两人正交颈欢好,已然生米煮成熟饭。可怜少主痴心一片,遭受奇耻大辱,还是将中了合欢散的夫人救了出来。”

    女剑客压低了声音道:“我怎么听说,是那女子见异思迁看上了陆荆,主动勾引,陆城主才把持不住。”

    我默默的摸了一把发烫的老脸,扶额望天。那男剑客说我同陆荆“交颈欢好”,好歹还加一句“中了合欢散”,并无责难之意,甚至还有略微的怜悯,但到了女剑客口中,便是我“见异思迁,主动勾引”。

    可见师父说得没错,女子对女子,向来比男子苛刻。

    男剑客又道:“这你就不知了,听说陆城主本就对我们剑城不满,正好想借此机会羞辱剑城,这才设计染指了少主夫人。”

    唉,这得亏是我,还能在假山后听个高兴。要是遇上个知书达礼的闺阁小姐,听见他人这般编排,怕是早就投湖撞墙了。

    他们说得欢畅,我也听得心潮澎湃,正在兴头上又凑过来两个人。

    这两人起先不远不近听着,大抵是觉得不够过瘾也凑过来加入了议论。

    一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女子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陆城主八成是动了真情。”

    能说这话的人,猜也能猜到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

    一个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剑城少主带走那女子后,陆城主那么滴水不漏的人,大发雷霆,不仅砸了一整套紫砂的古董茶具,还重惩了整个君子苑的侍卫。”

    男剑客叹息道:“无论如何,陆城主同我们少主,怕是真要翻脸了。”

    我还想再听下去,被一把大手毫不留情的拽回了紫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