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庆功宴

余生不复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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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的铜钟撞响时,我带着浩浩荡荡的五毒大军最后一个赶回后山,三方五地的英雄们高风亮节的为我让开一条阔道。

    我收起柳笛,蓦然抬眼,通畅的看到对面风姿各异的各方之首。

    面上神色,自然姹紫嫣红,五彩纷陈。

    万众瞩目之下,从玉面蓝衫的少年手中接过象征通关的墨菊,夕阳下微仰着头,映着漫山余晖旖旎而笑。

    迎面处,轩辕破空荡荡的一只袖管随风飘荡。

    我将最后的一抹笑定格在他脸上,带着几分张扬和挑衅,正式与之宣战。

    …

    群雄宴上,觥筹交错的喧嚣如蓬莱海岸一潮一潮的海水。

    歌舞池中,霓裳羽衣的女子腰肢如三月风中轻摇细摆的杨柳。

    我白衣胜雪,罗裳飘逸,青丝如云,千娇百媚的坐在陆荆身侧,在一片劝酒声中已然微醺,借着微醺不胜酒力又懒懒倚在陆荆身上。

    偶尔慵懒的举起玉盏,梨涡浅笑,邀下座右首的英雄同饮。

    轩辕破饮了酒,笑道:“云宿姑娘不光有倾世之姿,还通乐理,懂剑道,精通医毒之术,不知可还会些别的什么?”

    说这么多,无非想提醒众人我身份可疑罢了。

    我娇羞一笑,往陆荆身上靠了靠,一只手从陆荆肩上缓缓滑下,倒了杯酒送到他唇边,娇声道:“我还会些什么,轩辕城主不妨问问我们城主大人。”

    说完,双目含睇的冲陆荆眨眨眼睛。

    陆荆微不可察抖了抖肩,漆睛如墨的扫了我一眼,配合的将唇边酒喝下。

    江湖人尽皆知,陆荆是长相思画舫的常客,今日我这般暧昧缱绻的当众叫轩辕破问他,举止又如此亲昵,一来二去,满堂高客自然情思旖旎,浮想联翩。

    唯我知他知,我这么做,其实情非得已。

    过几日,等我除了轩辕破那老匹夫,陆荆便需交出一个罪魁祸首,堵住天下攸攸之口。

    我这个蓬莱天女自然是平众怒,熄民愤的不二人选。

    按照陆荆的计划,届时白逸尘定不会袖手旁观,那便正好,他和剑城白家作为“幕后主使”,必须再为整个阴谋献祭,一场算计才算完美收官。

    而陆荆自己,顶多再担下一个失察的罪名。只是真到那时,所有能站出来质疑他同他作对的人都死了,谁还会真正计较他失察不失察。

    陆荆此举,兵不血刃,一举多得。绝对是个棋道高手。

    我本就是为复仇而活着,从不敢奢求复仇之后的生死去留,且深有为了整盘棋的胜出甘当弃卒的自觉。

    但断不会让我所爱之人因为我而成为千夫所指并痛失所有。

    座上忽有人道:“江湖传言,运城花魁是陆城主的红颜知己,今日亲见,果真不假。陆城主当真好福气。”

    我挑着眉斜眄着陆荆,他冰冷深邃的脸上浮上一分窘态,耳根一红,恰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无端多了几分人情味。

    陆荆凑过身来低声道:“云宿姑娘这般不避嫌,也不怕逸尘介怀。”

    我浅浅一笑,咬耳道:“城主大人这话说的,委实让云宿伤心。自古美人爱英雄,云宿前两日觉得白公子风流倜傥温柔体贴,心生好感;但今日看来,城主大人才是三方五地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更想同陆城主亲近亲近。”

    说着,剥了一颗葡萄喂进他口中。

    陆荆侧脸看我一眼,十分自然的吃了起来。

    轩辕破又道,云宿姑娘这般人物,却甘心堕入风尘,实在令人费解。

    烛光下,他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笑得得意而璀璨。

    在运城的地盘上,堂堂瀛洲城城主,派一众杀手围杀一介弱质女流,被反杀的相当体面,这种颜面扫地的事,他自然不会晒到太阳底下任人嗤笑。

    却又不甘轻易放过将我推向风口浪尖的机会。

    我轻轻摇晃着盏中玉酿,妩媚一笑。“江湖纷争,大都是打打杀杀,身不由己;男欢女爱,终难逃山盟付水,时过境迁。

    云宿自出师以来,投江湖,深恐山高路远,天涯梦寒;洗铅华,又怕痴心错付,一世殇情。

    倒不如投身在这欢场之中,纵情风月,醉生梦死。”

    轩辕破道:“姑娘这般通透,不知师承何处?”

    我垂目沉吟,故作为难。

    见座上几人跟着询问,轻叹一声,潸然道:“轩辕城主这便为难我了。我入了青楼,本就辱没了师门,又怎能再说出来让天下人耻笑。”

    一清瘦的中年男子起身道:“古人言,英雄不问出处。云宿姑娘这般的妙人,各位看着赏心悦目便好,何故非要追究人家的过往!来,难得有这种机缘与各位英雄相见,我问剑先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各位随意!”

    我感激的看着眼前宽袍软带,长剑不离身的男子,一盏酒一饮而尽。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人,看着他豪饮的姿态愈觉熟悉,凝神细想,原是在醉月楼听书时见过一面。

    我趁陆荆听他人恭维的功夫,下去给轩辕破等人斟了水酒,顺带关怀了轩辕破胳膊上的伤势,温柔指着一盘“八方来财”,问他这道菜口感如何。

    轩辕破“呕”了一声,可能是想到了那三十个被我精心烤制,还特意加了细盐和香料的人朵,差些将满腹美味当众吐了出来

    运城的菊花酒果真名不虚传,几杯下肚,眼前已然烛光迷离,人影交叠。

    我拖着腮,眯着眼向下座左边的矮桌望去。

    白逸尘端着一盏酒,正哄着他的小师妹低头浅笑。见我看过来,将玉盏举高了些,微笑示意。

    我亦笑笑,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阿尘,我走以后,你还是风流恣意的白衣剑客,人人拥戴的剑城少主,在江湖磨练中羽翼渐满,风风光光继任剑城城主;得一如花美眷,生个大胖小子。

    岁月会染得你两鬓斑白,抹平你的棱角和执狂,馈赠你一切与我无关的美好。

    等我死后的某年某月,你的剑术内力都登峰造极,我施在你身上的控心术随之失灵,你会不会忽然想起我,想起同我的过往,到我的坟前——倘若墨凉碧穹还愿意为我立碑的话,祭一壶浊酒,烧几张黄钱,送一顶花冠。

    若真能如此,九泉之下的我,也该是欣慰的。

    邻桌的墨凉正独饮自殇,碧穹也不知去了哪里。我远观着他温润俊逸但颓唐的脸,忽而心中一疼,疼到心底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想象中恨他,甚至还想下去亲自告诉他,墨凉,我不恨你了,只恨命。我若报仇死了,那也是我死得其所,希望你亲手葬了我,为我刻一个碑。

    也不枉我刻骨铭心爱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