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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果然名不虚传,这么玄妙的东西都看得出来,实在让云宿心生景仰。”我展颜道。“可惜云宿浅陋,并不懂什么是气,无法同道长坐而论道。只怕会让您失望。”
我知他为何而来,他也应知我所指何事。
“呔,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明明白白一道士,居然也佛了一佛。
哑谜打得正吃劲,余光中一个明媚的黄衫少女和白逸尘从假山夹道的小径拐了过来。
少女纯真烂漫,明朗灵动,十六七岁花年,又生得一副好颜色,一看便是千宠万爱,未染俗尘的名门小姐。她一只手挽着白逸尘,另一只手拿着一支金皇后,满眼满心的崇拜和欢喜。
不知仰头说了什么,自己先将自己咯咯逗笑了。白逸尘摸摸她的头,亦跟着宠溺的笑了。
这又是挽臂又是摸头,大庭广众之下,都不讲究什么体统,实在有些不该。
师父说得不差,世间男儿没有一个好东西。昨日还一派情切切意绵绵非我不娶的样子,今日纵说忘了,怎么就同别人到了这般亲昵的田地。
我眼前一闪,心下一紧,忍不住烦闷起来,气也不大和顺,回白石道:“道长,云宿这种身份,再怎么回头都上不了岸了。你若诚心要度化我,不如替我赎了身,娶回家好好守着,想来也算着岸了。”
几个年青人哄然一笑。连最恭顺的陆汀,也红着脸笑了起来。
反正横竖甩不掉他,也不管他是否会跟上来,就同陆汀几人谈笑着穿过园景,走过红花长廊,来到一座飞檐流阁、绿水环绕的八棱凉亭。脚步声惊起一对交颈鸳鸯,挥着长翅隐入花草葳蕤,流水潺潺的假山后面。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
以免心神烦乱,我凭栏而坐,竭力将心思移到眼前景致上,却以此景忆起彼景,想起了另一桩伤心事。嬉笑喧哗中,蓬莱瑶池在眼前隐隐现现。
蓬莱四季如春,秋景从不似这般残败。
金凤殿后庭的雁池也是座八棱亭,但比这里要奢华许多。每一根柱子都是上好的红木,每一条棱上都倒卧着一条金身蟠龙,龙首昂起落在檐角,龙目是一对对各色宝石,龙口衔着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龙尾簇在顶处,拱起一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夜幕降临时,皎皎月色下,八条金龙在雁池上煜煜生辉,仿若真龙临世,壮观至极。
池中花草间游窜着各类鱼虾,最大的是一条血色龙鱼,还有一只又懒又慢的百年金身绿毛龟。
幼时忽有了懵懂的领属意识,在雁池内选中最大最靓的血色龙鱼,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它十分霸道的说道:“它,我的!”
墨凉说:“云儿,要不你再选选。”
我洋洋得意牛气哄哄坚决不肯。
这时候,金身绿毛龟才慢腾腾从水草中游出来,像一朵绿色的云,飘到假山脚下晒太阳。
我悔得肠子快拧断了,碍于面子还是对它嗤之以鼻。
这只绿毛龟就成了碧穹的爱宠。
墨凉再三确认:“云儿穹儿,你们可都选好了?”
碧穹小脑袋点的跟捣蒜一样。为了从气势上镇住她,我点得比她还要带劲。
墨凉哈哈一笑,手指绕着雁池划了一个大圈,豪气道:“那剩下这些,都是我的!”
我和碧穹惊得眼珠子险些翻不回来。
为了给爱宠取一个高雅顺口还能与之相配的名字,我们绞尽脑汁才确定下来——红菱和绿云。墨凉倒是很随意,也不管它是鱼虾还是龟贝,依据颜色小花小红小白小黑小黄小蓝的叫着,最后小花小红小白小黑小黄小蓝用了一遍又一遍,既数不过来又叫不过来,索性山大王一样叫它们“孩儿们。”
以后每次我和碧穹来到雁池旁,“红菱”“绿云”的一喊,他便十分匪气的跟着来一句“孩儿们”,傻雕而滑稽。
“云姐姐,云姐姐——”甜甜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看来白石道人没跟上来,白逸尘同那少女却阴魂不散追过来了。因为不大想理会她,我假装继续欣赏着水中残荷。
陆湶偏道:“云姑娘,有人唤你呢!”
我只好回头去看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只见她挥着手中的金皇后,天真浪漫的笑着。
为了对得起她一声声“姐姐”,我抽着脸挤弯眼作出一个温柔大气的笑容。
后来想隔着一层面纱,她大概也感受不到我这笑得如何温柔大气,脸索性就不抽了,只尽力让眼睛看起来温柔友好一些。
“云姑娘。”白逸尘抱臂唤道。
少女眼珠子溜溜一转,眼睛扑棱棱观察着我,目光接着我时,带了分羞赧笑了。
白逸尘昨日说的不大准确,这位小师妹不光爱哭,还尤其爱笑,灿烂夺目的笑。
“白公子安好。”我福了福身子。
“方才我小师妹筱筱嚷嚷着要瞧运城第一美人,缠着我过来找你。”他无奈的笑着。
我弯了弯眼睛,愤愤的想,有师妹便有师妹了,何苦上赶着带到我面前炫耀。我虽说没师妹,但好歹也曾是别人的小师妹。
“师兄——”少女俏脸一红,粉拳一下下捶打着白逸尘,撒娇道:“你干嘛说这么明白,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我挤了个笑,云淡风轻道:“什么运城第一美人,虚名罢了。我瞧着筱筱姑娘长的就十分漂亮,过两年再长开点,一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美人儿。”
一等一的美人儿有些奉承,不过小姑娘长得的确讨喜。
听我夸赞,她扑闪着透亮的大眼睛,又格格笑了。纯净明媚的性格深得男孩子青睐,没多久就和陆汀几个打成一团,在凉亭周围戏耍起来。
凉亭中又剩下我和白逸尘两人。
“白公子的小师妹,天真活泼,十分可爱。”我不敢看他,便看着远处边跑边笑的筱筱,诚心道。
他笑笑,看笑笑一个趔趄险些掉进湖里,喊道:“筱筱,你跑慢些,小心脚下!”
“知道啦师兄!”她欢快的回道。
她是暖阳下骄傲绽放的迎春,我见犹怜;而我是幽冥中阴暗嗜血的曼陀罗花,永无天日。忘了我之后,他大约真会爱上这样一个明媚而温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