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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五,吴国,太平县。
太平县因为一帮王孙贵族的入驻,再也不复以往的太平。
吴国京都中的那些高门勋贵,全都跟在太子车驾的后头,一行数百人,在三千禁卫军的护送下,纷纷仓皇涌入了太平县,只因太平县是距离吴国京都最近的、唯一一座修了高大城墙的的县城,虽说这座小小的县城只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但在这个时候却给了这些逃难贵族一点安心感。城门少,禁卫军要守着的地方也少,严防死守之下,那些暴民应该不会冲过来吧?更别提太平县中还有一位能干的县令。
但也因这县城实在太小了,根本塞不下那么多王公贵族,就连太子和皇后这样身份极为高贵之人,也只能暂且住在县令那座小小的府邸里,至于其他高门勋贵,运气好下手快的,能占下县城中富户的宅子,运气差的只能住那种只有一进的小宅子,叫人憋屈至极,但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吴国太子这会儿正站在大堂里和县令商议,这位县令姓杨,单名一个曲字,能文能武,是一个实干官员,这太平县也正因有了他的治理,才坐实了“太平”之名。
按理说,以杨曲的品级,实在没资格和太子商议国事,怎么说,此刻该站在此处的都应该是那些高官贵胄,但是太子带着人一路逃难过来,见多了那些所谓的名士勋贵惊慌逃窜的丑态,如今又怎么可能找他们商议,思来想去,只能找杨曲了。
杨曲的提议是,让禁卫军护送着太子前往洛城,那里是吴国曾经的国都,还有一位王爷坐镇,等到太子到了那里后,赶紧先整顿一番,登基为皇,再收拢各地残兵,慢慢将内乱平定下来。
杨曲说得轻巧,但从太平县到洛城,足足有十日的路程,他们一路跋涉过去,谁知会不会又遇到那群暴民?
太子只想想到他们一路逃过来时,那些暴民凶残可怖的模样,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当初那些贱民刚刚发生暴动时,谁能想到他们会聚拢成如此强大的力量?竟然连皇室都能撼动!
杨曲看清了太子面上的惊惶,说道:“殿下,此处终究只是座县城,难以容纳如此多的王孙贵胄,更不可能作为新都,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杨曲的意思是让太子尽快带着人迁都洛城。然而太子怎么肯涉险?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父皇去世之前,曾命人去信齐国,请齐皇派兵镇压暴民,算算日子,这两日就该到了。只是……”说着这话,太子面上便露出苦笑来,“先是被陈国洗劫了几次,后又送了两条铁矿给齐国,国库如今早就空了,这一次只怕要送出一座盐池才能送走那些齐**队了。”
听了这话,杨曲皱起眉头来,其实吴国如今的形式远比太子所看到的更加凶险,陈国虽然暂时退了,可齐国同样危险,吴国国弱,齐国之于他们而言,是强邻,更是猛虎,谁知道那些齐**这一次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吴国的?
但有些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说的,这个教训,杨曲在多年的官场生涯里,早就吃够了,可如今形式不同,他究竟该不该将那些逆耳忠言告知太子?太子的秉性又能否信得过?倘若太子又是另一个先帝,那吴国又该何去何从?
“太子殿下。”
就在杨曲犹豫之时,一道温婉女声从门口传来。
站在他面前的太子目光一亮,快步朝着门口走去,“昭昭,你怎么来了?”
杨曲也朝着那处望去,那被太子换做“昭昭”的女子,身着一袭藕色衣裙,容貌温婉清丽,瞧着似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花。
太子入太平县时,杨曲就听闻过,太子有一极宠爱的姬妾,他逃难时连太子妃都没带,却没忘了这位姚氏,杨曲原以为这姚氏是个美艳的狐媚女子,如今见她生得一副温婉模样,倒是吃了一惊。
太子和那姚氏耳语两句,便好似忘了方才还在商议国家大事,撇下杨曲便携着那姚氏离开了。
杨曲盯着太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沉沉叹了口气。
太子携着姚氏回到房中,见这屋子比起东宫来实在狭小逼仄,不禁握住了姚氏的手,说道:“昭昭,如今只能委屈你了。”
那名为昭昭的女子抬起头,一对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向他,摇头道:“能跟随在殿下身边,是昭昭几辈子积攒来的福分,怎么会委屈?”她对太子道:“不知殿下方才在大堂中,同那县令说些什么呢?”
太子面对着姚氏,竟毫不犹豫地将他和杨曲所说的话一一告知,明显是极为信任这姚氏。谁知他一说完,姚氏却垂下了头,面上露出惊惶之色。
太子心头一痛,连忙道:“昭昭……”
姚氏急切地抱住他,哽咽道:“殿下,昭昭好怕,昭昭这几日总反反复复梦见殿下身处险境,昭昭想救殿下,却怎么也跑不到殿下身边。”
太子没想到姚氏害怕的竟然是这个,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动容之色,他抬手将姚氏揽在怀里,安抚了几句,就听姚氏道:“殿下,昭昭这几日总是做些不祥的梦,您说,齐皇派的那些人,真的会帮咱们吗?”
太子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姚氏仰头看着他,目光柔弱又可怜,像是一朵只能依附于他的藤蔓,一旦他出了什么事,这样柔弱的姚氏也只能跟着枯萎,想到此,太子方才升起的一点不悦顿时消散了。
姚氏声音温婉,语气柔和又恳切,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他着想,“殿下,咱们吴国虽小,却坐拥数条铁矿,还有好几座盐池,这些东西,连陈国都眼红,齐国会不放在眼里吗?早先他们就索要了两条铁矿,如今国内大乱,皇室又早已失了民心,齐皇又凭什么帮殿下镇压暴民?他们若是帮着暴民攻破太平县,岂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吴国大半江山?”
听着姚氏的话,太子悚然一惊,不错,如今的齐国早已不是过去的齐国,如今齐国兵强马壮,连素来强势的陈国都在他们手底下吃了败仗,他们还会在意此时弱小的吴国吗?
太子越想越惊,此时又听姚氏道:“殿下,您也知晓,齐国皇帝遇龙一事早就传遍了天下,可若真有龙存在,您身为吴国储君,怎会看不到?这一定是齐皇放出来的流言,为的就是蛊惑民心,齐皇分明存着和陈皇同样的目的!他肯定不会放过吴国皇室的,殿下,昭昭怕,昭昭怕殿下会被齐皇害死。”
太子闻言,抱紧了怀里的佳人,一时却想不出办法来,昭昭说的不错,如今吴国的处境,实在危险,他到底该怎么办?直到面临此等险境,吴国太子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过是个庸碌之辈,竟然想不出任何可用的法子。
正当他焦急之际,靠在他怀里的姚氏道:“殿下,如果咱们主动向齐皇示好,表示愿意归附,齐皇会放过殿下吗?”
吴国太子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
腊月初六,吴国太子召集群臣,将要归附齐国的消息公布出去,举座皆惊。附和的有,但劝诫反对的居多,吴国太子若是选择归附齐国,以他的身份说不准还能封个王,但他们这些人怎么办?若是吴国尚存,他们还是王孙贵族,若是吴国成了齐国的附属,他们就只能沦为平民了!
为了身份地位,这些人吵得面红耳赤,若是之前的太子,见他们句句不离忠君爱国,或许还会有些动摇,觉得他们真是忠臣。但他昨日被姚氏吹了一整夜的枕边风,对此早有预料,听了这些话,也只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在座诸位带兵出城,但凡能平定国中动乱者,皆是我吴国肱股之臣,我吴国自然也不需沦为齐国的附庸。”
只这一句话,就试出了这群人的真心,吴国太子见这些人果真静了下去,心中悲凉一片,被这些人占据朝中高位,也难怪吴国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吴国太子心中悲戚,却也终于坚定了决心。
于是在腊月初八,兰梦征带领三万兵马驾临太平县的这日,见到的就是卸下皇族装束、自愿归顺齐国的吴国太子及其身后一众吴国皇室中人。
对着吴国太子殷勤的笑脸,兰梦征的目光却没投向他,而是落在他身后那个女人身上。
迎着那位少年将军的视线,姚昭昭面色平静,从容低头行了一礼……
齐**队驻扎在太平县外,齐国将军却带着数百名亲卫以及几名女大夫入了太平县。
如此一来,小小的太平县就更显得拥挤不堪,原吴国太子的家眷甚至要和那几名女大夫挤在一个小院里。。
夜间风凉,郁宜欢关了所有门窗,坐在姚昭昭面前,对她道:“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听了郁宜欢的话,姚昭昭笑了笑,道:“我在吴国这些时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算得什么委屈?况且,只我一人,便能免去一场战争,换回无数将士的性命,让陛下轻而易举地拿下吴国,却分毫不损名声。这笔买卖,是大赚。”
姚昭昭是自告奋勇过来的,她早就没了姓,便大胆用了皇后娘娘的姓氏,还在齐国的那段日子,她细心入微地学习着皇后娘娘的言行举止,还跟在她身边服侍了两个月,这才有能力迷惑住那位眼高于顶的吴国太子。
而此时,在姚昭昭眼中,高贵优雅、仪态万千却也姝丽无双的皇后娘娘,这会儿正抱着陛下,紧张万分地盯着自己的肚子。
“陛下陛下,要生了要生了怎么办?”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姚燕燕,这会儿面对那股熟悉的感觉,不但不淡定,反而充满了害怕。
皇帝陛下抱紧了姚燕燕,面上镇定,说话声儿却发着颤,“娘子别怕,朕已经洗干净了手和腿,待会儿你疼了就只管掐!”
今日是腊月初八,刚好是陛下的生辰,谁也没有想到,姚燕燕在跟着陛下去赴宴前会突然发动。
此时永安宫内灯火通明,姚燕燕枕着陛下大腿躺在床上,皇帝陛下双手搂着她,两人目光一齐盯着那个鼓起来的肚子,几名稳婆紧张而有序地忙来忙去,太后娘娘坐在外面走来走去地念经。
许是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十指开得很快,皇帝陛下一边讲着自己瞎编的故事,一边将手腕伸到了姚燕燕跟前,姚燕燕忍过那一阵阵宫缩后,一边听故事一边张大了嘴巴,就要一口叼住陛下的手。
忽然!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两人都愣住了。
没过多久,姚燕燕感觉身下有一阵不好形容的古怪感觉,然后,第二道婴儿啼哭声也响了起来。
两人彻底呆住了,姚燕燕感觉跟做梦似的,皇帝陛下却感觉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喝醉酒时,姚燕燕一把将枕头从衣服下拽出来的时候。
一直到稳婆将洗干净的孩子包好抱到他们面前,夫妻俩都没有回过神来。
两人一手抱一个,面面相觑。
这……这就生了?
这跟他们准备好的不一样啊!
两人不约而同回想起了小元宵出生时的情景,再看看眼前这两人红彤彤的小东西,那种做梦似的感觉更浓了。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同时掀开了婴儿的襁褓。
一男一女,很好,不是梦!
而这时候,产房内的侍女们手脚麻利地将一切收拾后,太后娘娘就进来了。
她以为她会看见那夫妻俩抱着龙凤胎依偎在一处的温馨画面,结果……
那龙凤胎倒是并排放在一起了,可是下半身却光光地露在外面,而她以为已经长大了的皇帝和皇后,正脑袋凑在一起,盯着那两小家伙下面看。
太后:……
都当爹娘了怎的还这般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