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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弟子们在雨中淋着,眼睛瞪直,呆若木鸡。
内峰的长老们也是,严肃的表象破裂,脸皮僵硬,风化在空中。
今天一场诸神之战,接二连三的转变,各种措不及防,让在场的人都快要麻木。可没想到,真正让他们颠覆世界观的居然在最后——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他们的大师兄说了什么?!
啪——!
赤瞳吓得直接从青迎肩膀上掉了下来,摔得很疼,一下子就出了眼泪。
青迎从震惊里回神,忙上前,弯身把赤瞳放在手掌中。
凤矜还算平静,大概也是相处那么久,裴御之做出什么他都不惊讶吧。
暗金色眼眸沉默看着前方,轻声道:“他居然还真是断袖啊。”一直以来互怼争斗,只要能损裴御之的事他都开心,于是凤矜的脑回路很奇怪,想通这一点,瞬间心情特别好。
裴御之居然栽在一个男人身上,而且好像还是单相思,啧,他真想看经天院其余人,知道这件事的表情。
这一句我喜欢你,穿过雨幕,直冲苍穹,也碎了在场女弟子们一地的芳心。以裴御之在修真界的风光,怕是不出一月,天下人都知道了。
不少女修面色仓惶又黯然。心中是深深的震惊和伤心,可真望过去,看着那两人,却又生不出酸意。墨发雪衣,银发黑衣,仿若真的天生一对。
许镜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是坏掉的,他刚刚听到的名字是什么……楚君誉?是哪个楚君誉?是那个楚君誉没错吧!他这一年来都是和两位怎样的人相处。可怜这位抱着混吃等死的心情入云霄的炼气期弟子,被两个消息打击的摇摇欲坠,差点昏厥。
一场大战,都不敌最后裴御之这一番话让所有人崩溃。
内峰长老们震惊过后,操碎了心——掌门夫人?!云霄历代哪来的掌门夫人啊!何况这个黑衣男人那么危险又那么强大,看起来就不是好招惹的。
虽然平时骂裴御之的性子人嫌狗憎恨得牙痒痒,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长老们差点背过气,只怕自家年轻气盛的新掌门被欺负了。
在场唯一的胜利者大概是肖晨了。
迎晖峰被逼着种了一年田、吃了一堆瘪,原来是苦尽甘来,刚刚楚君誉出场的姿势几乎在他们心中留下震撼且恐惧的种子。
肖晨却哈哈哈哈直拍地板,“我操!我还有了个直接弑神的娘哈哈哈。”
他旁边的外峰第一美人无痕仙子咬碎银牙,直接一掌教他做人,把他拍到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去。
往人群中留下一颗炸弹后。裴景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御剑直往天堑峰。背影挺拔,风姿无双。
但陈虚知道,裴御之现在肯定心乱如麻,就是落荒而逃!
妈的,他也震惊也想揪着裴御之问个清楚,但是他不能,他从小打大就是老妈子的命,专门处理这些破事。
所以这种时候,还是得他主持大局,转身面对所有弟子,高声道:“阵眼动荡,紫玉珠出事,诸弟子听令,现在速速回峰,回洞府内,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撤退!”
内峰长老们也不得不心中长叹口气,按捺住焦心。开始疏散弟子,离开玄云峰。
雨还在下。
山河今日注定不得安宁。
空中,黑色蛟龙上方。
僵硬出神的楚君誉也慢慢缓了过来。他垂眸,伸出手轻轻触了下冰凉的唇。
想起裴景那出乎意料的一吻,想起他赤红的耳朵和微湿的眼。
或许早有预料,毕竟他那么了解他。
风雪断桥的相遇,星河为证的誓言,忠廉村的那一晚,他躺在他身边问出那一个问题时,不就已经有了判断吗?
楚君誉唇角微勾,极低地笑了一下。
裴御之……这还真是惊喜呢。
青年的衣袍几乎与昏暗天地融为一起,黑色浸入雨水中。
抬起头时笑意却已经淡了,拍了下身下巨蛟的头。
黑蛟腾空而起,哮动山林,扶摇万里。
他临九天,出云霄。
飞出山门的一刻,楚君誉身上仅剩的那点温柔散尽,眸里的喜怒哀乐也冰封,黑袍猎猎,血气森然。
他面无表情,望向遥远空中某一个点。
裴景回到天堑峰时,耳朵还是红的,脸也很烫。心烦意乱,闭眼睁眼无数次还是在想他刚刚的所作所为。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握着凌尘剑,心中骂了句脏话。
裴景无限懊恼又郁闷,猜都能猜到,这之后天下会传出什么了。
只是现在他不能分心去想这件事。
紫色的光芒漫过巍巍天堑殿。他一入内,就感受到冰凉强大深邃的剑意,布满整个宫殿。
云霄掌门之位上,紫玉珠腾空,隐隐颤抖。
裴景赶紧上前,掌心汇聚出灵力,注入紫玉珠身内。
他在长天秘境和悬桥上都见过云霄剑尊,得他引导和认可,对于紫玉珠自然也可以操控。不过是神祇陨落天降罚雨惊动了紫玉珠,让它如临大敌,准备自爆护山罢了。
裴景的安抚,让暴躁的剑意稳定下来,而后光变淡变轻,狂躁的紫玉珠重新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他按下了座位后的开关。
咔咔声中,阵眼重新归位。
盘旋在玄云峰上紫龙收紧身体,低低长啸一声,散为本源剑气,归于沉睡。
裴景长长舒了口气。
他这一次是直接祭出了护山大阵。
千年都可能只出一次,护山阵一动,峰外闭关隐世的元婴前辈都会知道,甚至包括他远在经天院的师尊。
裴景都做好了师尊开启水镜来骂他一顿了。
但等了好一会儿,殿中央的水池居然一点波纹都没有。
他没有等来暴跳如雷的师尊,水纹一点一点散开。
金色光穿过云层,照辱殿内,外面的雨竟然有要停的预兆。
空中若有若无紫色的光,温柔却冷冽。
裴景愣住,心中生出一股极深的敬畏之情。
他不由自主站直身体,抬起头来。
这样的感觉,幼年时的记忆深邃入骨……
他知道,是谁来了。
一个虚影出现在了水镜上方,紫色的锦袍配长剑,低垂广袖,身材颀长。他身上甚至没有修士的气息,中年模样,剑眉挺鼻,唯独一双眼,让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胆战,太过锋利。
整个云霄,唯独天堑峰。
这一刻,万物臣服,道法归宗。
不同于天涯道人的仙风道骨,也不同虚涵师祖那看不透的飘渺。
这位创派之祖,周身的气质沉稳内敛,就像是人间一位普通的剑客。
裴景轻声:“先祖。”
云霄剑尊与他见过两次,一次长天秘境,一次山门悬桥,都让他获益匪浅。长天秘境内助他筑基,固道心练剑意淬心法,出来之后,人都像是脱胎换骨。而悬桥之上,却只是让他在迎客石写下八个字,“俯仰无愧,以剑证道”,刻字入石,起身时长天远阔清风徐来的感觉,此生难忘。
现在只是云霄剑尊的一缕神识,藏在紫玉珠中已经千万年,这一次被惊醒罢了。
他的眼眸落到裴景身上,像是有质感,很深也很重。开口,“刚才是西王母,还有凤凰?”
裴景不敢隐瞒:“是。”
云霄剑尊被故人唤醒,思绪蔓延千万年,依旧面无表情:“该来的还是来了。”
裴景以前面对云霄剑尊也不是那么拘谨,当初出长天秘境之时,更是年少轻狂与先祖直接作赌“百年,天榜第一”。
但这一次,他虚了。
前一秒当着云霄所有人的面像一个陌生男人告白,他不信先祖不知道——那条紫龙还盘旋在地上呢!
所以,裴景现在怂的不行。
云霄剑尊怎么可能不知道裴景现在的心虚,一阵沉默。但神识能停留的时间短暂,他没有多说,伸出手。
一声清越的鸣叫。
裴景一愣。
腰间的凌尘剑出鞘,飞到了空中,然后银白的刃滚过一层紫色的光。
云霄剑尊说:“裴御之,你还记得你曾经在秘境之内答应过我什么吗?”
裴景抬头,手慢慢握紧,道:“记得。”
云霄剑尊声音冷冽:“百年天榜第一你做到了。现在我要你,千年,天下第一。”
裴景:“啊?”
云霄剑尊出手。
凌尘剑滚在紫霄雷劫中,发出怒吼发出尖锐的叫声,裴景与它感同身受,也只觉一阵痛苦铺天盖地。但先祖在前,他哪怕神识撕裂,也站的笔直,咬唇不说话。
电火之中,凌尘剑在一点一点发生变化,流光过去,是紫龙盘绕——剑柄处雕刻的云龙图纹,这一刻空洞的眼,骤然发出耀眼的光。
云霄剑尊声音威严:“我赠凌尘与后人,传给每一任云霄掌门,虚涵在你不足百岁时便赠与,是因为你幼时曾得我道,云霄万古,第一人。”
裴景抬起头,心中久久的震撼。
云霄剑尊视线遥远:“凌尘,凌九千尘世,御之,御**八荒。赐你字为御之,不光是你师尊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裴御之,你可知凌尘剑在万年之前另有其名?”
裴景僵硬:“……什么?”
云霄剑尊收手,声音落下,却让裴景眼珠子都瞪大了。
“万年之前,其剑名‘诛’。”
“藏于九幽魔域,我自天魔之祖心中取的。”
“我当初不能破的轮回,不能斩的因果。这一次,希望你能替我诛尽。”
裴景人都傻掉了,听着先祖说……天魔之祖?!
还有其剑名诛……诛剑?!!!
云霄剑尊说到此处,话语忽然一阵苍凉,道:“我羽化之前,留三丝神识于云霄,等的或许就是这一刻。你今日所对的,并不只是西王母,是你不能想象的存在。当初天梯崩塌,诸神陨落,妖族神族皆入轮回,人族修行更为艰难。海外三山遭浩荡血洗,九天佛陀莲台碎尽。天地灵气散于虚空,我们废尽全力,也只是将天魔压在九幽。”
“我将剑觉醒后,也将魂飞魄散。现在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云霄剑尊的神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身上是化神之上的威压,扭曲空气。
“你根本就破不了苍生这一劫!”
“你是世外之魂,你出生时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和疏离无法挽回!”
裴景瞪大眼抬头:“先祖!”
云霄剑尊道:“你要参悟的不是苍生也不是千秋!你要参悟的。”
“——是无恨。”
无恨二字落下。
凌尘剑发出撼动山河的光!
同时,云霄剑尊的身形,也在光中散尽,先祖最后一丝魂,望过来的视线,是深深的叹息。
泛着紫光的剑重新回手,裴景愣愣地看着剑柄上睁开的龙眼,轻声喃喃:“……无恨。”
玄云峰所有人都走了。
陈虚忙着疏理弟子,凤矜带着青迎回去疗伤,几乎是所有人都忘了在擂台上的季无忧。
他脖子处被楚君瑜勒出的伤痕现在阴冷疼痛。大脑一片空白,他往前走,却踢到了长梧的身体,然后一下子跌了下来。半跪在地上,发落在满是伤痕的脸上,刺痛。为什么……对他而言,仅仅是活着,就那么艰难。
咚。
从长梧的另一只袖子,忽然又翻滚了一个东西。长梧屠杀西王母吃掉青鸟后,云游四海,可不是去斩妖除魔——他在寻找天底下另外一张面具,以防万一,万幸,他还真的找到了。
季无忧低着头。
那面具,滚到他面前。
紧闭双眼,柳叶眉,朱红唇,腮红轻染,风情万分美人面。
季无忧的呼吸深深浅浅,血沿着唇角,滴答落下。
血落在美人眉心。
然后睫毛微颤,冰冷诡异的美人面具,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