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豁下脸和豁不下脸

姒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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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泼妇骂街为什么好使?

    因为这世界有一种奇怪的逻辑。吵架时,谁嗓门大,谁样子凶,谁不要脸谁就容易占上风。

    池忠勇这个人池月今天第一次见到,大开眼界之余,又有点小庆幸——

    幸好,这个父亲抛弃了她,没有让她被这样的人教育长大,也没有与她生活在一起,要不然这辈子可能就长歪了。

    池月想到这儿,心中再无埋怨与空落,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冷笑几声,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表演,就像看猴儿戏似的。

    “你笑什么?”池忠勇被她冷漠的笑眼剜着,脸颊火辣辣的臊热。

    要脸?

    还是要钱?

    他选择了后者。

    无论如何,为了他的幺儿,豁下脸也得从池月身上咬下一块肉——

    “不要以为你笑就可以逃避,这个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不给,你是准备抢啊?”

    “抢?我是你爸,你的就是我的。”

    “……”

    池月笑容未收,并不在意地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我家户口簿上没有父亲这一档,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疯狗,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哈!”池忠勇没说话,他那个胖墩墩的老幺儿了率先跳了起来,“长见识了,居然有闺女要报警抓父亲的?爸,这是我亲姐吗?”

    “让她报,让她报好了。我就不信这黄沙地里没个讲理的地方,警察来了最好,刚好可以扯扯这事……”

    池月掏手机,瞄他一眼,“行,你有种别怂。”

    “老子这辈子没怂过——老子占理,怕什么?”

    ~~

    彭警官最近一直在处理偷树贼的事,刚回到所里就接到消息,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重新扣好了警帽。

    “走,去看看!”

    池月有点心疼彭警官了。

    他前脚一进屋,池忠勇后脚就瘫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又捶腿又嚎丧,说当初于凤怎么跟别的男人乱搞,把他逼出家门,说这些年来他如何想念两个女儿却受到于凤的阻拦不让他们父女相见,说于凤如何挑唆女儿仇视他,让他这个可怜的老父亲,一生蹉跎……

    于凤气得身子发抖,差点当场昏过去。

    姑妈厚颜无耻地在旁边劝。

    老幺儿跪在边上抹眼泪痛叫亲爹好惨。

    这戏,居然做了个全套。

    池月看到彭警官眉梢轻轻挑了下,忍不住想笑。

    基层民警一年四季不知道要处理多少鸡毛蒜皮的纷争,这点小儿科的手段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差不多就行了。别哭了,有事说事。”彭警官抬抬下巴,“站起来说吧。”

    “哎哟,我这条腿哟,那天为了找我闺女摔了一跤,现在还没有恢复,医药费……”

    “那你坐着吧。”彭警官打断她,指了指池月:“这是你女儿?”

    池忠勇赶紧掏身份证递上去,瞬间变化的表情,像马戏团的小丑,“是是是,警察同志,你看看,一个姓儿的。亲的,不行我可以跟她验那个什么D……DNA。”

    彭警官沉着眼皮,端详一下身份证,递给同行的民警,让他做笔录。

    又对池忠勇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你找上门来闹事,这就是不对的,知道吗?”

    “我找我闺女,亲爹找闺女,有什么不对?”

    池月:“彭警官,他三番五次骚扰我妈,讹诈,威胁,胁迫我们拿钱。”

    池忠勇气得胀红了脸,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我什么时候骚扰你妈了?你是我闺女,我不能上你门找你?”

    池月:“这房子我妈的,房屋补偿合同上不是我的名字,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而我妈,跟你一毛病关系没有。你跑到她家里来闹,就是骚扰,就是威胁!”

    “你……”池忠勇被她气得一时词穷。

    彭警官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对池忠勇说:“你和于凤早就离婚了,你们不是夫妻关系,没有夫妻的权利和义务。这是于凤的家,于情于理,你都没资格进来闹。走吧走吧,有什么诉求,上法院,依靠法律途径来解决,闹是没用的。”

    “对!”池月火上浇油,“彭警官,他跟踪,骚扰,侮辱……已经严重威胁到我妈妈的人身安全了。这样的暴力份子,不用拘回去蹲几天吗?”

    这是半点情分都不讲了啊?

    “我呸!”池忠勇气得身体都在抖,一口痰吐在地板上,用鞋底搓了搓,指着池月和彭警察又开始出言不逊,“我算看出来了,你跟这个警察一唱一合,你们就是装一条裤子的,这警察显然是得了你家的好处,心思都歪了……”

    池月:“你这是人身侮辱。侮辱民警,散布谣言,情节严重是可以判刑的。”

    说着她靠近做笔录的警察,“警官,你都记下来,别漏了,这个人是个惯犯,到我家骚扰我妈妈已经好几次了,我妈最近神经衰弱,心悸,失眠,高血压,身体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如果再由他骚扰下去,说不清楚会出现什么。你们派出所就没有处理措施吗?”

    彭警官看着她:“……”

    池月眉心皱到一起,“最近好多类似的社会新闻,我怕得很啊。我跟你说,这人就是个无赖地痞,你千万不要等到出事了再来后悔。到时候,谁承担得起责任?”

    彭警官焦头烂额,可面对这种无赖又不得不压着火气,就事论事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建议你们呢,能协商就协商,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吧,听彭警官的。咱们协商。”池月挑了挑眉梢,望着池忠勇,“你不是口口声声爱女如命,思念成狂吧。行!要我付赡养费没问题,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先把这些年我和我姐的抚养费给了。”

    池忠勇脸一白,“你这丫头片子在胡说什么?你都成年了,还要抚养费?”

    成年了?

    他知道她和池雁是怎么长到成年的吗?

    过往的一些经历浮上脑海,池月眼睛里浮出几分戾气,嘴边的笑容拉得更大。

    “你急什么呢,咱们不是在协商吗?我们现在成年了,当时可没有成年……这是你欠我妈的,你付给她,我就同等价位付给你赡养费,你不给,那我只好替你把赡养费还给我妈了,毕竟这些事,她是又当妈又当爹,该拿双份……”

    “你这不孝亲爹的畜生……”

    池忠勇刚想骂,就被姑妈拦住了。

    姑妈一直没出声,但脑子精明,看得清状态。

    她笑盈盈地想要和稀泥,“这么闹下去,闹到天黑也没个结果,还浪费警察同志的时间,要不这样吧,我来做个中间人,帮你们协调一下。池月,你看你现在日子也好过,压根儿就不缺这几个钱。你说个数,你爸说个数,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大家商量商量,拿个折中的数额出来,解决了,不就完了吗!”

    “呵!”池月笑出声来。

    大家看过去,她慢慢收住神色,冷笑说:“不要试探我的底线。我的底线是——一分都不会给。我再说一遍,你们全都给我滚,再不滚,我就要赶人了。”

    说罢,她看彭警官,“彭警察,这种遗弃女儿,骚扰前妻的无耻之徒,还不抓吗?”

    鼓警官皱着眉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池忠勇突然就冲了过来,大概私心里没能拎得清状态,觉得面前的女孩儿是自己可以随便捏圆搓扁的亲生闺女,一个巴掌就挥了过去。

    “想让人抓我?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亲爹!”

    池月目光一冷。

    池忠勇动作并不快,她其实可以避开。

    但她没动。

    脸迎上去,冷冷望着他,生生受了一巴掌。

    池忠勇性急之下理智全无,又是一个常年干体力活的男人,下手狠,力气大,只听得啪一声脆响,池月脸上瞬间红透,几条指痕慢慢浮现在脸上。

    大家都愣住了。

    包括池忠勇自己。

    他看着池月,看看自己的手。

    池月也看着他,没去捂脸,甚至没有表情,冷静地说:“彭警官,我被人打了,当着警察的面打的。你看着办吧!”

    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亲爹打女儿也是暴力,和外人一个性质。彭警官不再和池忠勇浪费口舌,直接把人带走,池忠勇一路骂骂咧咧,但是毫无办法。

    剩下姑妈和池忠勇的胖幺儿,一脸的怒火,无能为力。

    池月回头看一眼目光呆滞的于凤,轻轻扶住她,指着大门,“你们还不快滚,是要我关门放狗吗?”

    二黄:“汪汪汪!”

    狗在院子里狂叫,要不是拴着裢子,早就蹿进来了。

    “姐姐,你别这样,再怎么说,咱俩都是一个爹生的亲姐弟……”那个胖幺儿突然软了态度,想打亲情牌。

    池月脸一黑,“我妈生不出这么丑的儿子。再叫一声,我拔了你的牙!”

    “……”

    “池月,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你灭天良,毁人丨伦,你不是人……还有你于凤,你教女儿不孝顺亲爹,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东西就活该没男人要,守活寡一辈子……”姑妈泼劲儿上来了,指着她娘俩就破口大骂。

    池月冷笑,“我数三声,放狗了——”

    “三!”

    声音还没有落下,房间的门被撞得砰砰作响。

    里面传出异常凶猛的狗吠声,如同藏獒的怒吼。

    “嗷!汪汪汪!汪汪汪!”

    两个咆哮的狗吠声和门外的二黄交织一起,门板的巨大声响,震撼力极强。

    姑妈吓住,领着胖幺儿灰溜溜走了——

    池月追出去,砰一声关上大门。

    赏了二黄一根狗骨头,池月打开房间走进去,看到了两只蓝幽幽的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姐姐,我叫得好不好?”

    池月:“……”

    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叫她姐姐了,这小东西!

    刚才模仿藏獒咆哮的是天狗,对强人工智能来说,播个拟真的声音毫无难度,难的是……它居然把天猫也带动了,两只机器人在里面疯狂撞门,学狗叫。

    这画风……

    池月摸摸它的头:“乖。”

    她越过天狗,走向缩在床头的池雁。

    天猫:“我没有乖……我乖……我没有乖……我也乖……”

    池月一愣,又回头碰了碰它脑袋,“你最漂亮。”

    天狗:“???”

    它大眼睛想要扫描池月的表情,可是池月已经坐在池雁的床前,注意力全被沉默的姐姐吸引过去。

    “姐,没事了。坏人走了。”

    她伸出手,想要搂抱池雁。

    不想,她突然抬起头,“是不是爸爸?是不是爸爸回来了,月月。”

    池月摇头,“不是……”

    “我听见了。是爸爸。”

    池月:“……”

    她轻轻摩挲池雁的肩膀,“你就当他已经死了。我们爸爸早就死了,姐姐。”

    池雁狠狠皱着眉头,安静了许久,突然扯住头发抱住头,吧嗒吧嗒掉眼泪,“爸爸不是这样的,他不能是这样的……”

    唉!

    在南下打工的那几年,池雁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池忠勇。她不相信世界上有不爱女儿的爸爸。出去打工之前,池雁特地去找过姑妈,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给她爸爸的联系方式。那时池忠勇已经有了女人。他后来娶的那个女人是个城里人,在南边的一个三线城市里有一套房。

    池雁没有放弃,别人不告诉她,她就自己找,就想要池忠勇一句话,要听他亲口说不要她和月月了。

    这些事情,池雁早年告诉过池月。

    可是……

    当年池雁嘴里的池忠勇,与池月今天见到的池忠勇,完全不是一个人。

    也许是池雁对父亲心存幻想,她告诉池月,爸爸本来是爱妈妈爱她的,只是因为妈妈生了两个女儿,爷爷和奶奶总是逼他,骂他,说池家要断子绝孙了,没有人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了。奶奶嫌弃妈妈,妈妈也不喜欢奶奶,爸爸夹在中间难做人,这才背叛了妈妈……

    池雁的依据是,妈妈那么好看,男人都是爱漂亮女人的。

    找爸爸是池雁存了多年的希望,父爱的缺失也让她极度缺爱……

    当然,真相到来,也就极度的伤。

    ……现实中的爸爸比她们想象中的更无耻!

    ~

    乔东阳是晚上才知道消息的,匆匆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捧起池月的脸,要去厨房拿冰块。

    “敷过了。”池月勾唇,轻轻拖住他,“我皮糙肉厚,过几天就好了,毁不了容,也耽误不了做你美美哒新娘……”

    乔东阳瞪她一眼,“我是在乎这个吗?”

    他不放心的端详着她的脸,牙根儿都痒痒了,“太狠了。比我家那个更不是东西!”

    “……”能比吗?

    池忠勇和乔正崇根本就不能比,甚至不能放到一个天平上。

    一个只是方法失当,一个是冷血无情。

    “还痛吗?”乔东阳在她脸上有指痕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心疼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月不以为意,“我能解决。”

    想了想,她就事论事,“我故意让他打的。”

    “下次不要这样了。这脸,我碰都舍不得碰,怎么能让人打?”乔东阳眼睛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了,那疼心的模样儿像是恨不得代替池月挨这一巴掌,“以后不许逞强,知道吗?你是有老公的人,你老公没死,谁也别想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你头上。别说亲爹,亲妈都不行。”

    于凤刚好冒头,闻言怔了下,缩了回去。

    池月没瞧到她,忍俊不禁,“知道啦,一个巴掌而已,别大惊小怪了。”

    乔东阳沉下脸,“我是认真的。”

    “知道啦知道啦,这不是都听到了吗?”

    “告诉我,你下次不会了。会好好保护自己。”

    “……下次不会了。”

    “保护自己?”

    “我保证像乌龟一样缩起来——”

    “这才乖嘛。”乔东阳舒口气,眼睛里都带出了笑光。

    池月看他一眼,笑道:“洗手吃饭,噫,猴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你怎么惦记着他?”某人的醋劲儿无处不在,连猴子都不放过。

    池月怔了怔,“是啊,我这会有点惦记他。”

    今天池忠勇闹了一场,池雁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了。池月常常在这种时候无能为力,而能够帮忙池雁的人,是猴子。虽然,这种感觉让池月更加的无能为力,却不得不一次次地饮鸠止渴。

    乔东阳看她一眼:“猴子出差了,大概要一周。”

    “……”

    这节骨眼上。

    池月回头看一眼池雁的房间,轻哦一声。

    ~

    猴子接到乔东阳的电话的时候,那女孩儿带着香味儿的呼吸都快要喷到他的脸上了。

    这次出差去京都,侯助理带了一个新入职公司的小助理,叫谢娇,听说是严教授介绍进来的,专业对口,对侯助理这种航天知识不足的大佬来说,会有工作上的助益。谢娇这女孩子人如其名,样子好看,五官青涩但贵在年龄小,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口一个“侯哥”叫得侯助理心肝儿怦怦跳,以为自己这一趟是去西天求取真经呢。

    谢娇这姑娘一路跟过来,又是晕车又是晕机,侯助理一个比她年长了十几岁的老男人,能怎么办?

    照顾人是他的强项,本来没想那么多……

    可是这会儿刚登机不久,天擦黑,机舱里灭了灯,邻座的小姑娘脑袋就往他的肩膀上倒,似睡非睡,吐气如兰……

    他身子僵硬着,正尴尬,老大的救命电话就来了。

    “办好事就回来,一刻都不要耽误。”

    “好的,乔先生。”侯助理借机挪开肩膀,扭过头去接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乔东阳寻思一下,“池雁有点不好。”

    “她怎么了?”侯助理瞬间拔高声音,“是不是又受谁的刺激了?”

    乔东阳:“……回来再说。”

    挂了。

    “喂?”

    嘟嘟嘟!

    猴子看着被挂断手机,慢慢偎入椅背,心底那一丝差点失控的小涟漪荡然无存,摇摆的天平也突然就倾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心飞到了万里镇。

    ------题外话------

    最近这写作环境……唉,心塞塞,感觉这里成了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