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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岑夫崖几乎是跳起来的。他的睡眼虽然朦胧,但意识却很清晰,就在刚才的迷糊中,自己仿似看见了西边的太阳,“时间”像千万把刻刀一般,万刀齐发,割断他的每一条神经,逼迫他反射般弹起,飞快地爬上土堆,看向屋内。但是,晚了……
岑夫崖没有看见波东,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张脸孔。“这说明什么”,夫崖呆若木鸡,自问自答,“说明我错过了最后一次换班,没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岑夫崖喃喃反复嘟囔着,眼泪齐刷刷地从眼眶里涌出,鼻涕横流,“这就是命运吧,好,好,老天,我认命了,也认运了!”说着赤手抓起一把沙土朝前扬了出去,本人已经泣不成声,胸中满是懊恼、满是悔恨,岑夫崖想:“命既如此,活该我战死杀场”,于是将欲起身回营。就在此时,突闻屋内响动,跟着有人一声大喝。
或是好奇心驱使,或是心有不甘,岑夫崖躬身躲上前去偷看,却见一尸斜倚墙头,手似有抖动,愈抖愈强,频率愈快,神符随之飘摇而下,掌中红色朱砂也已抖落大半,样子极为可怕。再看那老司的神色也添了几分慌张,他从怀中又掏出一符,念叨了几句,复压掌中朱砂上,抖动才渐渐减轻。但那老司仍不轻松,口中仍然念念有词,伸出两指从胸口处朝着前方的尸体推出,额头上汗水汩汩,在鼻梁沟陷处汇成数颗豆大汗珠,样子极为吃力。终于尸体不再动了,老司泄了力,转身夺起搁在墙角的碗,捏起碗里剩下的朱砂粉研了研,又嗅了嗅,紧跟一声叹,惊道:“这哪里是辰州的辰砂,楚地已成丧地,尸体戾气甚重,哪儿是这一般朱砂可以压制住的,波东啊,枉你行巫数载,调制朱砂竟如此大意。不行,我得赶快通禀阿古宗长,以免路上生事。”说完正要快步出门,却又放心不下,回头盯了那具尸体一眼,心想快去快回,便顿足而去。
岑夫崖躲在一旁,虽然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老司离去,只留下空屋,对他而言却是生机。岑夫崖毫无犹豫,纵身窜入屋内,面对着十几具拼接起来的尸体已无惧色,扫视了一周,目光落在刚刚抖动的那具尸体上,心想:“想来你也不安分,路上难免你生事耽误了我。算咱俩有缘,我也权当个好人,换你下来,也省却你路途劳顿之苦。”想完便一把扯下尸体附面用的粽叶斗笠。这一扯,尸体露出被拼凑的面部,不免还是把岑夫崖吓得后跳两步。虽然夫崖心知这些尸体都是由楚地捡出的尸块缝接拼凑起来的,但是这具面部也太过恐怖,它的面部自左侧鼻翼下方用粗密的黑线向着额头两侧及右侧下颌缝出一个大大的“丫”字,左侧无唇,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和殷红的牙龈,尸体双目圆瞪,颜色不一,左侧的眼珠呈暗红色,应该是被人捡起后随意的安在了空洞的眼眶里好凑成一整具完尸。岑夫崖暗想,这样的尸体,戾气怎会不重呢?来不及多想,岑夫崖立刻将那一行头换在了自己身上,又细心按照老司所作之事一一做了,粘了符、点了砂,再把尸体拖去土堆后做掩,方站到门板后,跟其它尸体站成一排,前后不足半刻,这般熟练竟不似头一遭。
不多时屋外脚步声急急纷沓而至,刚进门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不缓不急地问道:“阿莫,你说方才生事的是哪具喜神?”
“阿古宗长,正是这具。”
接着,岑夫崖的耳边响起脚步声,从封面用的斗笠下方看见有人向着自己探了两步,伸出手来,几乎就要抓出自己。
岑夫崖吓得全身发麻,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他不由地屏住呼吸,闭紧了眼睛暗暗祈祷:“老天啊,您救救我吧,倘若被发现我逃军,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您不可怜我,也得可怜我的家人啊……”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挡在了岑夫崖身前,抓住了伸来的手腕:“且慢!阿莫老司您年事已高,想必是看错了,大家离去的时候已查看仔细,并无异状。”
阿莫怒视道:“波东,你也是有资历的老司,这些尸体戾气凝重,你竟只调制普通朱砂而非辰砂,万一压制不住,岂不路上生事!”
波东一扬头冷笑道:“生事?笑话!阿莫,这可是阿古宗长亲自施过法的,也一一查过,难道说你是在怀疑宗长的法力?”
“我!”阿莫看了看阿古,又扫了眼众人,一脸难堪,“我并非此意!”
波东一挑眉斜视阿莫,哼道:“况且,我们三人留守都无异状,偏到你这里生事,不是老眼昏花又是什么?”
阿莫口舌上不及年轻人凌厉,一时被波东堵得语塞,憋得脸通红,也吱呜不出一句话。
见此情景众人皆无语,一位是资历高的前辈,一位是学有早成的青年奇才,这番论辩不知该如果化解,于是都转而去看阿古老司。
此时阿古老司的目光穿过波东和阿莫老司看着岑夫崖,也许也是年纪大了,阿古老司眯着眼睛打量了尸队片刻,眉头皱了皱,表情凝重,意味深长的点了下头后,面部又恢复成往日的平和,道:“众人齐心,理应多加谨慎,酉时已近,不宜耽搁,上路!”
阿莫看了看阿古老司,又藐了波东一眼,“哼”一声,忿忿地甩开被波东抓住的手腕。
于是众人出屋,走向木屋西侧,照例行了仪式。方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