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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问对着李唐斜眼微笑并非是有什么坏心思,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值褪去满身稚嫩逐渐走向成熟的年纪,只是他想起自己曾在学院里贪玩过的地方,想和李唐一起重温那段故事罢了。
“楚老弟,你看看这条我们曾经走遍无数遍的走廊,变样了啊。”
走过屏风后面便可看到一条走廊,走廊前方有一个十字廊口,左侧是供求仕学子进修的初心轩,警告各位进朝为官的学子不要忘了最初想当官的目的,写着“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的对联条幅就立在初心轩门前,右侧便是供那些专攻文墨的学子进修的宝录斋,圣人曾说:“温故而知新。”告诫学子们不要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
这两条走廊在李唐他们离开学堂之前一直空荡荡的,洁白的墙面映照着学子的心,曾有在杏林读书的学子跟另一学子争吵的时候指着洁白的走廊墙面说:“读书人,心就应该如此墙面,只有内心纯洁才能海纳百川,收笔墨于胸,潜文章在心,转而上下通达,不忘初心。”然而就是这么一面曾被人夸耀的墙面,现在贴满了读书人优秀的笔墨文辞,虽然贴的规整,但总不是当初的那个初心了。
李唐沿着走廊一边走一边看,顿时感慨万千,这就好比狗皮膏药,即便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要是贴在脸上也不好看,这让李唐心中突然就对黄院长产生了疑问,这才几年光景,内敛的学院之风已经逐渐开始浮躁了吗?
一旁的楚天问望着走廊左拐角挠了挠头,说:“唐哥儿,还记得吗,我五岁进学先厅,十二岁进初心轩,从学先厅进入初心轩那天我激动坏了,进轩那天跑得太快在门口摔了个趔趄,还是你唐哥儿从座椅上下来把我扶起来,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把我尴尬坏了。”
“这怎么会不记得,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你天天跟在我后面,让我带着你玩儿,我那时候刚从宝录斋里转过来,笔墨气浓重,那群学仕子的同学也都不太愿意跟我打交道,还好你来了,要不然寂寞也给我寂寞死了。”
“怎么会,唐哥儿,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上课折腾老师的模样,仗着自己新学的一肚子学问跟伯父教给你的各种知识,撺掇郑耀祖跟裴元英两人上课跟老师叫板,你在一旁鼓吹,我那时候站起来就要装作跟裴老二打架,后来老师的胡子都气的飞了起来,要不是黄院长一眼看破咱们的把戏,真要把老师气死了,哈哈。”
“还说呢,后来挨板子打得我手肿了好几天,当时裴元英装作辩论辩不过,跟老师犟了起来,郑耀祖那个愣头青,竟然还想冲上去打老师,真是一身纨绔子弟气息,到现在也不改,要不是你站出来一下子把郑耀祖按住了,后面怎么收场我还真不敢想。”
提到小时候的有趣事两人一同大笑起来,引来周遭过路学子的好奇观望,有人认出了李唐跟楚天问,上前来打招呼,一阵寒暄过后两人继续前行,没几步便走到了那个十字廊口处,两人停下来左右看了看。
“唐哥儿,说起来你大概是咱们杏林学院唯一一个三厅都进修过的学生了,是不是值得吹嘘一番啊。”
“可别这么说,跟我同期的师兄师弟们除了那个愈发纨绔的郑家大少爷以外,其他人要么潜心做学问,要么早就通过科举当了秀才举人,我这两袖清风的,一身本事全都白瞎了。”
“不白瞎不白瞎,”楚天问一摆手,凑身上前小声说道:“唐哥儿,你也知道我们楚家青堂的镖队从来都是暗镖,有多少人,多少货物都少有人知道,事情做得隐秘,昨夜我父亲传书回来跟我说,玄堂现在紧缺人手,你要不要去帮忙一下啊。”
“玄堂?我也不知道我能过去干什么啊,堪舆的工作我又不会,这怎么帮啊。”李唐心中窃喜,但是不得不说楚家做事周密,玄堂虽然对外说是堪舆之用,但具体做什么的不得外人所知,是除去楚家墨堂以外第二神秘的堂口了。
楚天问一把抓住李唐的手腕,往墙角位置稍微靠了靠,说道:“唐哥儿你也不是外人,楚家玄堂对外声称都是堪舆师,但也不仅仅做堪舆的工作,我们偶尔也钻研一下行军布阵,部队供给等军事活动,方便镖局的人手调配和遇到歹人的指挥等,玄堂里的人拉出来各个都能当统领,做指挥,最近家族生意太忙人手有点不够,想让唐哥儿也来帮一下,到时候也跟着学点经验也好。”
“这事儿说复杂也不复杂,我也曾听家父跟我讲过行军一事,你们楚家率众抗击贼寇的英勇事迹也略有提及,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有军武研究的场所啊,难怪父亲还跟我说‘对你们把握时机的精准打击啧啧称奇’,那赤堂定然是……”李唐没有点破,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嘿嘿直笑的楚天问,心中顿时清晰明了,继续说道:“只不过是我没怎么涉猎过军事,到时候去了可得现学啊。”
“嘿嘿,这没什么,只要你答应就好了,我会让老师傅教给你的,以唐哥儿的聪明才智学起来肯定很快,别埋没了自己那一身的本事不是吗?”
“那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你少来这套。”
看着李唐又要假惺惺的道谢,楚天问连忙回身躲闪,然而此时他们正站在那个十字廊口处,下一步不知道要去那里的楚天问只好回过身来询问李唐,李唐环顾一周,看了看曾经修习过的宝录斋和结识楚天问的初心轩后,说道:“咱们去后院看看吧。”
十字廊口径直走过去便是后院,由于书会的缘故,书院里的大多数学子都已经出门接待外来客人去了,所以往日书生云集的后院今日反倒没什么人。
后院里有一方池塘,名为清浅,池水清冽,但只能在岸边的浅水区才可以一眼望穿,越是往里越是幽深,颜色也呈现出青靛色,谁也不知道池水到底有多深,清浅池的名字是黄院长亲自命名的,为的就是让那些学子们看清楚,只有在浅的地方水才是一眼望穿的,做人做事要深邃,但不能污秽,同时也告诉他们:任何东西准备钻研的时候一定要谨慎选择,莫要等到真钻了进去才发现深不见底,自己也会难以抽身。
两人围着池塘边缘行走,指点着各处和两人记忆里的相同与不同,蓦得发现前面有一名峨眉淡扫的女子正蹲在池边喂鱼,虽是懒罢梳妆,但仍然不难看出她动作轻盈,吐息如兰,一边喂一边感慨:“可怜的鱼儿啊,是谁将你们伤的这么重,身上的鳞片都没一处完整的,学院里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啊,唉。”
这让在一旁听着的两人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小时候他们曾在池中击鱼,击中了也不打捞,任由晕厥的鱼儿在池水中飘着肚儿白,还一度引起热潮,散学不归家的学子们都来池边围着看,也有那跃跃欲试的学子往池中丢石头试着击鱼,但总也击不中,要不是那次清浅池里飘满了肚儿白也不会被院长发现,这个游戏也因此被迫停了,晕厥的鱼儿苏醒之后立即下潜再少露面。
几年不曾受过击打的游鱼在这群“恶霸”禁止击鱼几个月后恢复了往日的欢愉,然而各个都是伤痕累累的,不巧今日被这喂鱼的姑娘不经意间骂了一顿。
这时候还是看得出楚天问的脸皮稍微比李唐厚上一些,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就说:“姑娘是何许人啊,不在前院等候鞠先生现身说道,反倒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喂鱼。”
姑娘头也不回,嘴里只是说:“你看这些鱼儿多可怜呐,本应在水中自由自在,但是如今却是满身伤痕,躲在水中尚且不能保全自身,怎不叫人心疼啊。”
“姑娘言重了,游鱼在水里嬉戏,怎知不会有那鱼中‘恶霸’欺男霸女,把池中一干鱼儿欺负个遍呢?依我看,姑娘是多心了。”打破僵局之后李唐也开始变着法的将自己曾经干过的坏事儿抹平。
“子非鱼,安知鱼之类也?我家中也有这么一方池塘,里面也曾有过数百尾锦鲤游鱼,可不曾有过如此惨状,不知公子口中的‘恶霸’在何处。”那姑娘站起身来瞪了李唐一眼,没好气的转身继续喂鱼。
楚天问见状连忙打趣说:“人尚且都分三六九等,鱼怎会不分呢?万一里面真有那不合群的也说不准不是?”
“这位公子说的可是戏言?”
怎知那姑娘说完这句话回身沉着冷静地看着楚天问跟李唐一言不发,让原本想着打趣的两人登时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所措。
那姑娘趁此时节对这两人深施一礼拂袖而去,让愣在当场的两人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水中还在吃食儿的仿佛长了一身赖癣的鱼儿,又看了看背影远去的姑娘,只能垂头摇首叹了一声气,然后继续在池边打转。
“铛铛铛铛……”,前院传来一阵清脆的钟声,这是以前呼喊学子们开课的鸣声,楚天问协同李唐快步朝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