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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潮生的夜晚一向让江雨眠觉得分外漫长。
她实在是不喜欢黑暗,可当黑暗来临的时候,却又见不了太刺眼的光。
她的一部分容貌和生活习性已经在地宫那段时日里被永久改变了,或许对于在黑暗中长久生活过的生物而言,光明并不是一种救赎,反而会时时刻刻灼烧着它们的灵魂,是一种让它们感到痛苦的东西。
江雨眠躺在床里面,月扶疏躺在她身侧。
广寒医仙摘了白玉发冠,脱下了绣满云纹月桂的广袖长袍,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侧躺在白玉枕上。
他的脸是朝着江雨眠这一边的,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江雨眠侧过身背对着他,放在软枕上的指尖亮起一点微光,逗弄着指尖的一只冰魄流萤。
银熏球一直挂在江雨眠身上,每到夜晚就有一只格外活泼的冰魄流萤从银熏球里飞出来,在碧海潮生四处乱飞。
这只冰魄流萤白天的时候格外安静,只有在日落时才格外反常,从来不会好好待在银薰球里,江雨眠也找不出原因。
“这只流萤似乎格外活泼”耳畔传来月扶疏的声音,昏暗的夜色中,他的音色如山涧里的潺潺流水,比这世间最动听的乐器弹奏出的曲子都要悦耳动听。
月扶疏的声音,在很多人耳中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但是在更多人的耳中,他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
江雨眠动了动指尖,盯着这黑暗中唯一一点光亮,声音轻轻的“活泼一点挺好的。”
月扶疏知道江雨眠不喜欢黑暗,夜里睡觉需要一些光亮,却又不能点蜡烛,因为烛光太刺眼,会扰得她无法安眠。
有月光的时候她睡得最好,没有月光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她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没有月色,也没有璀璨的星光,她迟迟不肯入睡。
“不喜欢夜明珠吗”月扶疏问道。
江雨眠背对着他,声音轻飘飘的“不喜欢。”
他本想用夜明珠做一面穹顶的,可惜夜明珠到底难与月光相比,江雨眠喜爱自然之物,觉得世间珍宝太过匠气,远远比不上清风明月。
月扶疏对衣食住行的吹毛求疵,已经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江雨眠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珍异宝易得,收之于室便可尽情占有把玩。
但自然四时之景,天地奇绝之色,又岂能是世间凡人可以收入囊中的。
“自从那对夫妻离开后,你便郁郁寡欢,可是惦念着那个商姓男子”
江雨眠思索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月扶疏说的那个商姓男子是女扮男装的商枝。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就连月扶疏这样的人物也错把商枝认成了男子。
想来也是,一些漂亮姑娘在越剧中的小生扮相比真正的男人还要俊美风流,更何况商枝得天独厚,伪声比男人还要雄浑低沉。
她往脖子上贴个假喉
结,就算是火眼金睛的齐天大圣来了,也认不出她是男是女。
江雨眠忍不住笑了一声。
什么天下第一,不过如此。
她这声轻笑传到了月扶疏耳朵里,立刻多了一层别样的意味,像极了少女思慕英俊少年时,不自觉发出的羞涩轻笑。
江雨眠翘起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放下去,一只微凉的手掌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颌骨,五指如铁箍一般,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把江雨眠的脸掰了过来。
江雨眠睁大眼睛,停留在她指尖上的冰魄流萤受惊似的飞了起来。
银白色的光点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光线明明灭灭。
少女的脸颊是温热的,脸还没有月扶疏的手掌大,一双剔透的紫色眼眸宛如紫水晶。
冰魄流萤的光芒倒映在她的双瞳里,紫色瞳仁里亮起了不断飘飞的银色光点。
月扶疏掐着她的下颌,食指的指腹刚刚触及到她的唇角,江雨眠一惊之下不禁呼出一口气,唇齿间的温热气息就那样吹拂在月扶疏微凉的指腹上。
月扶疏的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江雨眠没有挣扎,她抬起手,扣住了月扶疏掐住她下颌的手背,冷冷说道“月扶疏,你又在发什么疯”
月扶疏俯身看着身下的少女,又用那一贯温和冷淡的声音说道“让我瞧瞧,思慕男子的眠儿是什么模样。”
他好像在逗弄一只幼猫似的,把只会挥爪子的幼猫牢牢按在掌下,用一种极具压迫力的视角冷冷地俯视着她。
江雨眠一看他这德行,就知道月扶疏那古怪的独占欲又发作了。
一只亲手养大的猫猫狗狗,对他冷淡也就罢了,又怎么能摇着尾巴与别人亲近呢。
江雨眠神色鄙夷,极其轻蔑地笑了一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思慕男子就该像我这样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吧。”
月扶疏捏着她的下颌细细瞧了一会,突然微微一笑“原来你一直不肯吃东西,是因为这个。”
江雨眠抬眼看着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冰魄流萤,月扶疏的手更加用力了,几乎要把江雨眠的下颌骨捏碎。
“看流萤做什么”
江雨眠吃痛,心里也恼怒了,“你非要管这么多吗,我看什么都要管,我想什么也要管,我想得不止这个,还在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你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做春梦吗”
古人含蓄,对床笫之事避之不及。
江雨眠原以为月扶疏能闭嘴,再不济转移话题,不成想月扶疏竟然冷冷笑了一声,居然真有些动怒了。
“原来你不仅思慕男子,还在想巫山云雨之事,竟是动了春心了。”
江雨眠整个人都非常无语,非常不耐烦,“我只是你养的一株药草,早晚要被你扔进丹炉中炼药,我动不动春心,做不做春梦,跟你这个广寒医仙有什么关系”
月扶疏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也缓缓松开。
正当江雨眠
以为他的手要放开时,那只扣着她下颌的手却又突然收紧了。
月扶疏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到了江雨眠的耳朵,在她耳边慢慢说道既然知道你是毒太岁,动了情,只会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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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眠随口敷衍“朝夕露水之情,一夜春宵之事,动情做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又让月扶疏沉默好一会。
他语气有些恼怒“原来,眠儿在想这种事,就没有一点礼仪廉耻么”
江雨眠的语气更加敷衍了“你教了我医术毒经,教了我冰魄神功,教了我琴棋书画,但你没教我礼仪廉耻,也没教我男欢女爱。”
她看着月扶疏墨黑的眼睛,嗤笑着说道“所以礼仪廉耻和男欢女爱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不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是你养的一株药草,你倒也不用费心教我这些。”
月扶疏又沉默了,掐着江雨眠下颌的手开始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还是要教的。”
江雨眠听他这么说,倒觉得有些好笑了,正要反唇相讥,那只手忽然缓缓松开。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月扶疏的手移到她的衣襟,解开了小褂上的盘扣,“礼仪廉耻需要花费些时日。”
小褂上第二颗盘扣也被解开了,月扶疏看着江雨眠怔愣的脸,幽幽说道“男欢女爱却现在就能教会你。”
月扶疏是没有情欲的人。
江雨眠也修炼了冰魄神功,这功法一运转起来,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肺腑之间皆是冰寒之意,便是有燎原的欲火也要被冻灭了。
月扶疏这个疯子。
他是真的不带一丝情欲,在教她什么是男欢女爱。
白绸小褂上的第三颗盘扣也被解开了,里面是一件防止激凸的现代样式丝绸小吊带。
细细的带子搭在少女雪白的肩头,看上去摇摇欲坠的。
月扶疏的手已经移到了第四颗盘扣上,江雨眠捂住了他的手。
她手心贴着贴着月扶疏的手背,又往上移了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很冷静地说道“你不用教,我不想学。”
月扶疏却说道“你刚刚还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可见很是向往巫山云雨之事,怎么这会又不学了。”
江雨眠倒也不慌张,身处其中却又带着置身事外的游离感,一脸戏谑“男欢女爱,男子不欢,女子无爱,算什么男欢女爱”
她抬眸看着眼前玉雕似的男人,忍不住挖苦他“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还想来教我”
月扶疏面露沉思之色。
他从小就学习冰魄神功,从不知情欲为何物,听江雨眠如此说,倒也慢慢放开手,把亲手解开的盘扣又一一记上了。
给江雨眠系好了小褂,江雨眠也以为“思春”之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正准备安心睡觉,就见一直在她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冰魄流萤,突然亮光大增,猛地朝着月扶疏飞去。
冰魄流萤
攻击人的前兆就是亮光大增,那是它们体内产生剧烈毒素的反应过程。
冰魄流萤剧毒,月扶疏比冰魄流萤更毒。
要是咬了一口这个广寒医仙,冰魄流萤是肯定要被毒死的。
江雨眠很喜欢这只会在夜晚陪伴她的冰魄流萤,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那只冰魄流萤速度极快,眨眼间就从月扶疏的衣领钻了进去。
江雨眠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冲过去撕开了月扶疏的衣襟,把手伸了进去。
衣帛碎裂之声响起,月扶疏被她按在身下,胸膛大敞着,隐隐泛着冷玉般的颜色。
可怜那只冰魄流萤,已经咬到了一身剧毒的广寒医仙,被毒得四爪朝天。
江雨眠倒吸冷气,差点被气晕过去。
她怒从心起,恶胆边生,一爪子朝着月扶疏挥了过去,给他胸口留下五道血淋淋的抓痕。
月扶疏也没躲,只是屈指轻弹,把那只被毒死的冰魄流萤弹到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江雨眠。
西海魂族的一家裁缝铺里。
躺在床上的羽流萤睁开眼睛,趴在床头呕出一口血来。
她神色淡然地吐了口血,踩着地上的拖鞋下了床,推开一扇门,走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两间卧室是紧挨着的,中间开了一道门,这是为了方便照顾那个差点被烟呛死的“母亲”。
那个母亲正躺在床上,安息香还燃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
羽流萤舔掉嘴边的血,从水盆里浸湿了帕子给这个母亲擦了擦脸。
“真可怜,现在只有你和我了。”
她给床上的女人擦完脸,又说道“我真可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坐在你身边自言自语。”
碧绿色的纱帐忽然抖动了一下,一条碧绿的小蛇从纱帐里爬了出来,乖巧地吐着艳红的蛇信子。
羽流萤笑了一下,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再可怜也没关系,我是自由的,我要这样一直自由下去,命运也不能束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