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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忽然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许博先开了口,“竹,竹林……哪片啊?”
殊守沉回看了老黄一眼。
老黄咳了两声,“师爷,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去那了?是打算过去怀旧一番?”
殊守沉问道,“所以你每次去那,是为了怀旧?”
“我没有总去啊,我只去过一次,就是第一次遇到您跟展笑那次。”老黄说着话,眼睛瞪着许博。
许博无辜的摇头,“我没跟叔说你上辈子也去过!”
老黄表情未变,眼睛瞪的更圆了。
许博干笑,“哎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又不是去打野战的,就算你是去打野战,大家都是男人,也不用遮遮掩掩的,我们还会觉得你是老当益壮呢!”
老黄骂了一句,“滚犊子!”
殊守沉微侧过头,抬着眼角,“为什么去那?”
“我,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我也纳闷儿,当时车开的好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在前面带路,这心里面吧特别想往那个方向开,鬼迷心窍的就开到那片竹林了……”老黄凑到殊守沉旁边,小声问着,“师爷啊,您说像这种情况,会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
“你想问鬼附身啊?”许博摇摇头,“虽然我没见过鬼附身什么样,但你上辈子你去那地方时,整个状态都是清醒的。”
老黄想想,“你这么说也对,我跟师爷他们接了这么多活,什么雇主没见过,鬼附身的也碰到过几个,好像跟我前几年去那时的状态是不一样。”
殊守沉说道,“指路。”
老黄一下慌了,“师……师师爷……我们去那干嘛?”
殊守沉没说话,眼神渐寒。
老黄见状更怕了,“师爷您别……我不是不从您……自从那次之后,我这心里有阴影了……车都不敢碰了,一碰车,不管当时在哪里,都一门心思的想往那片竹林去。我们这会儿去的话,还没到天就黑了,这……”
“停车。”殊守沉打断老黄。
许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条件反射的猛踩了刹车,“叔,你要上厕所啊?”
殊守沉看了眼老黄,“你来开。”
老黄背脊紧贴座椅,死死得抓着安全带,短短几秒钟,出了一头的汗,“使不得,使不得啊!师爷,我,我开车要命的!您说这要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就算了,车上还有你们呢,我我我得对你们两个,三个,啊不是,是四个负责啊!万一再遇到当年那种情况,我……”
“我救你。”殊守沉说道。
老黄窝在车门边,不停的发抖。
许博看到老黄眼下的这状态,也不太敢坐他开的车,想着要怎么劝劝殊守沉,刚抬眼,跟殊守沉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殊守沉眼里的那股子寒光,冷的他一哆嗦。
许博转头看看老黄,“大仙儿,人各有命,富贵在……在我叔。如果注定咱今天赚的这笔钱没命花,那就认了。”
老黄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你说这好不容易发了横财……我……我这……我我现在方向盘都握不稳……那边还都是山路……都说发完横财,是要倒血霉的,还真准……”
许博解下安全带,走下车,“来吧大仙儿,兄弟们的命就交给你了。”
老黄几乎是被许博扶上的驾驶座,他扒在车门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许博,“兄弟,咱俩今晚有可能都会被师爷收了,你到时候可别怪哥啊……”
许博拍拍他,“到时候我骑着毛毛,你带我们俩到鬼市转转,多买点炸鸡和芦苇当赔罪就行了。”
老黄点点头,“哎好……”
殊守沉无奈的看着窗外,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矫情什么,他们头顶上连股热腾腾的哈气都没有,更别提烟雾了。
老黄驾驶的这一个小时里,车上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许博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的啃着鸡腿,老黄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黑啤打了个喷嚏,车身猛晃了一下。之后车速从六十降到了四十。
殊守沉说道,“按照许博的速度开。”
老黄眼睛死盯着前方,“师,师爷……我们还是以安全为主,以能完完整整的抵达竹林为目的……您,您说呢?”
许博擦擦手心里的汗,“大仙儿的安全驾驶观还是正确的,我开车经常超速,不能跟我学,他……”
殊守沉瞥了许博一眼,许博话锋一转,“但大仙儿你也不能太慢了,越晚视线越不好,等上了山路再减速!五十,先按五十的开……”
天色渐暗,老黄的衣服,肉眼能看到的,已经湿了两件。
周围从公路,变成了林荫小路。殊守沉回忆着,应该再绕过一段山路,就会看到一片湖,然后再开半个小时……
“砰!”
车顶忽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老黄猛的刹住车。
许博抬头摸摸车顶,“刚才什么声音?”
老黄惊魂未定,“还好不是在山路上……这……”老黄话说一半,突然跑下车,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吐开了。
许博咂咂嘴,嫌弃道,“这得紧张到什么程度?能把自己开吐了……”
许博和殊守沉走下车,向车顶看去。
许博疑惑的望着天,又仔细检查着车顶,“什么都没有啊,连个小坑也没有。那一声是怎么回事,跟人砸下来了一样。”许博撑着腰,悠哉的走向老黄,“呦,早饭喝的稀粥啊?这绿的是什么,咸菜?”
老黄推开许博,“你他妈少在这幸灾乐祸!”
许博笑道,“以前都是你恶心我,现在可让我逮到机会了,能放过吗?有仇不报非君子!”
殊守沉定定的看着车顶,傻了眼——那个魂魄的头——头发凌乱,双目微睁,神色平静,淡然。脖颈处的伤口极不平整,像是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
是左清风的头!
人死后,即便尸体不全,尸骨无存,只要魂魄完整,一样可以在四十九天内投胎转世。但残缺的魂魄,与被殊守沉打散的结果无异——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时,黑啤跳到车顶,嗅了嗅那颗头,它忽然看向殊守沉身后,低声呜鸣了一声。
殊守沉心头颤了一下,早在看到左清风的头时,就感觉到背后有阵阵寒意。他没回头,因为还没有准备好自己会看到什么。
身后脚步声又向殊守沉挪了挪……立时,黑啤站起来,拱了拱背,眼里带着些许敌意。
殊守沉握着背后的困阴伞,迅速转过身……
抽伞的动作瞬间顿住,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沈蓝松散着头发,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看着车顶。
它周身的白光,像清晨那道不合时宜照进来的太阳,额头上的那个血红色的“枉”字,更是刺的人眼晕。
“沈蓝……”殊守沉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沈蓝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面色白森森的,它缓缓抬起胳膊,指着左清风的头,又向前走了一步。
黑啤突然嚎叫一声,似乎在警告沈蓝不要再靠近。
“怎么了怎么了?”许博在远处喊了一声,“叔,黑啤在凶谁呢?”
沈蓝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挪步。黑啤又叫了两声后,叼起左清风的头,跳下车,飞快的跑向林子里。
沈蓝见状,没有片刻迟疑,迅速了追去。
殊守沉也立马跟上它们。
“黑啤!”许博扯着嗓子,“黑啤!快回来!罐头!给你罐头!”
沈蓝速度极快,黑啤几次险些被它追上,经几个灵巧的甩身转弯后,又把跟沈蓝的距离拉出好远。
殊守沉紧追其后,脑子一团乱。不知道黑啤怎么了,不知道左清风怎么了,也不知道沈蓝怎么了……
路面坡度从平缓到陡升,沈蓝和殊守沉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这样的路况,只有对黑啤是最有力的。
枯树枝越来越密集,殊守沉的脸被左划一道,右划一道,手上也是伤口无数。
眼前那团白光,忽远忽近。殊守沉叫了它无数声,也没有换来一次回头。
良久,他们爬上了最后一个陡坡后,树木渐少,视野见宽。没一会儿,跑出了林子。
黑啤停在路的尽头,趁月色朦胧,隐约可以看到前面是悬崖。
沈蓝伸着胳膊,一步步逼近,黑啤退了两步后,突然仰起头,用力一甩,把左清风的头扔了出去。
沈蓝直径跑去,在悬崖边时,殊守沉一把抓住了它的手腕。
沈蓝几经挣扎,眼看着左清风的头坠落,消失。它猛的转过身,愤怒的看着殊守沉,几近疯狂的晃着殊守沉的手臂。
殊守沉看着它,轻声唤着它的名字。
沈蓝忽然抽出殊守沉的困阴伞,在它与伞柄接触到的一瞬,手掌像是被灼伤了一样,冒出几缕黑色薄烟。它没有因此松开困阴伞,用力的把殊守沉推倒,伞尖对着他的眼睛猛的刺了过来。
黑啤迅速朝沈蓝扑过去,对着它的手腕张开了嘴。
“黑啤!别!”殊守沉大叫一声。
黑啤那一口,还是咬了下去。沈蓝痛苦的握着手腕,在地上缩成一团。
殊守沉连忙跑过去,抓起它的手腕,看到从黑啤咬伤的位置处,慢慢扩开了一个圆弧。
殊守沉握住沈蓝的伤口,不知道要怎么帮它。
沈蓝的指甲挖进了殊守沉的手臂,看殊守沉的眼神里,仍然充满仇恨。
殊守沉只感胸口像压了一座山,无助,悲戚,不断上涌。殊守沉把它抱在怀里,感觉到沈蓝整个身体不停的颤抖。
黑啤慢慢靠过来,被毛竖起,依旧对着沈蓝发出阵阵低吼。
“滚开!”殊守沉吼了黑啤一声。
黑啤动作一顿,背了背耳朵,似乎还想靠近。它小心翼翼的瞄这殊守沉,伸长脖子不停的嗅着。
让殊守沉意外的是,沈蓝手腕处的伤口,并没有像赵晓棠被黑啤咬伤后,不断扩大。好像从他握住伤口的那一刻起,伤势便得以控制。
他轻轻抬起手掌,看到沈蓝伤口上沾着些许血迹。当他的手离开时,随着沈蓝痛苦的惨叫,伤口又以看得见的速度继续扩开。
殊守沉想了想,捡起困阴伞,将伞尖刺进手掌,将血滴落在沈蓝的伤口上,果然,伤口没有再扩大开。
殊守沉又将伞尖刺深了一些,渐渐的,沈蓝不再挣扎了,呼吸也平缓下来。殊守沉低下头,看到沈蓝闭着眼睛,靠在自己的怀里,仿佛睡着了般。
黑啤原地坐了下来,背上的毛慢慢的落了下去,而后全部服帖在背上。
殊守沉刚想起身,胸口闷痛难忍,倏地一口血吐出,立时,左臂一阵灼热……
殊守沉冷笑一声,无力的扯着嘴角,“救人不行,救鬼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