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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轮残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了茫茫大水之中的一块高地上,距它最近的高地已是几百米以外了,所以这块高地便仿佛是那水中的孤岛。
大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掩去了白日的浊黄,本是美景时刻,但那孤岛上挤坐着的上百号的士兵与百姓却一点也没有美好的感觉。
他们满脸菜色挤坐在一起也只是为了腾出一块方寸之地。
那里正架着两口行军锅,锅里的水正翻滚着,泛起白色的麦粒。
肌肠漉漉的人们看着那锅中腾起的水气愈发觉得饥饿难捱只能一口口地吞下口水。
霍小山此时正坐在人群的边缘之处,慕容沛坐在他的身边,而细妹子则是靠在了慕容沛的怀里。
沈冲花郑由俭等军需处的骨干份子还有花小冲刘云卓都并排坐着,罗林则坐得离他们更远些。
他们脚下的水里却是停着三个木排,上面放着的是各种枪枝掷弹筒和一些弹药箱,然后便是四个满口袋,里面那是他们在乌鸦山庙宇群里找到的粮食。
这是霍小山他们离开乌鸦山大殿的第三天了。
霍小山和他的士兵们这几天明显见瘦了。
原因很简单。
他们在一个侥幸逃到大殿屋面的道士的指点下潜水找到了粮食和斧子。
他们游到了最近的高地上砍树做了木排。
不会水的人可以坐到木排上,会水的人则在霍小山他们这些游泳好手的圈护下游着前行。
体力消耗如此之大却又因为必须节约粮食吃不饱那人就是眼见着往下瘦。
大家已经沉默半天了,饥饿使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终于二十分钟后炊事班的人低来向霍小山报告说饭好了。
霍小山这才领着大家起身来到了那两口行军锅旁。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声说道开饭吧,于是一个年岁较大的老兵便拿起一把木勺给依次走上前来的人盛粥。
没有碗,人们手装粥的器皿有从日军那原来缴获的铝饭盒,有铁盒子,但更多的刚是钢盔。
但饶是如此也要分两批吃饭的。
因为吃饭的家伙什也是不够用的,戴锅盔的士兵也只是所有人员中的一部分罢了。
霍小山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在粥锅旁守着,粮食有限,什么时候脱困还不知道,必须保证粮食分配上的绝对公平。
他自然相信自己的士兵,但这高地上的人可并不全都是他的兵。
除了慕容沛和细妹子还有两名军统特工,还有四个同样侥幸逃到大殿之上的男香客外加一名道士。
霍小山是第二批最后一个喝完那碗麦粥的。
眼见那稀粥虽然不可能管饱但至少给人群带来了一丝活力,他将最后一粒煮的发膨发散的麦粒用舌头舔进口中,站到了那大锅旁大声说道:“都听我说几句。”
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高地中心的他。
霍小山的目光从每个人的面容上扫过,然后才平静地说道:“咱们目前所处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为了度过眼前的难关我想强调的是现在咱们在场的每个人都要以军人的纪律要求自己。
原本不是军人的人现在也是军人了,至于以后是不是等脱困后再说。
从明天起,所有在水中行进的人伙食是木伐上的人两倍,与撑伐的人一样。
每个人都吃不饱但看怎么比,和那些已经阵亡的弟兄比,和那么多被大水卷走的父老乡亲比,我们在场的人又是幸福的,因为我们还活着,我们还要打鬼子!
从今天晚上起,所有人不许打闹,话能不说的也尽量不说,攒足精神同舟共济!好,我就说这么多,都休息吧!”
霍小山走回到慕容沛身边时,见慕容沛却是低着头双臂交叉放在蜷起来的膝盖上,以为她累了在休息呢。
可当他挨着慕容沛坐下来时,慕容沛却是已抬起身来了,这时才看见她身下掩着的是一个吃饭的饭盒,里面还有粥呢。
慕容沛却是把饭盒递到了霍小山的面前。
“你不饿?”霍小山笑了。
慕容沛也笑了:“饿,饿也给你留一半!”
“丫丫吃!”霍小山道。
“山子吃!”慕容沛执拗地道。
霍小山不吭声也不接。
“原来在一起净你给我弄吃的了,现在轮到我给你弄吃的了,我也没有你霍连长的本事大只能从自己嘴里省了,看丫丫多可怜!”
慕容沛说着自己可怜可眼中却全是笑意和对霍小山盈盈不尽的情意。
霍小山自然明白慕容沛说的净你给我弄吃的了是指两个人最初在山林的时候都是霍小山打野兔山鸡什么的给她吃。
慕容沛见霍小山还不接又说道“快吃吧,我也不出力饿不死就行。”
霍小山想了想这回没拒绝,伸手接了过来一仰脖喝了下去。
慕容沛见霍小山喝完了满足地笑了,却是将身子靠了过来,将头轻轻靠在了霍小山的肩上轻声道:“等天黑我告诉你个大秘密。”
霍小山“哦”了一声后,两个人不再说话一起就那么靠着,静静地看向天边那最后一抹夕阳。
“你们俩说那黄河水咋能决堤呢?”粪球子问和他一起并排躺着的沈冲和郑由俭道。
洪水很大,明摆着那就是黄河决堤了,这谁都能猜得到。
“鬼子炸的吧。”沈冲低声答道,他是猜的。
“胖子你咋看?”沈冲见郑由俭不吭声就问道。
郑由俭现在已经不胖了,他水性好这几天一直跟霍小山忙前忙后的,体力消耗巨大正想睡觉呢。
他半天没吭声,就在那两个人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郑由俭父鼻子里轻哼了一出俩字儿:“不象。”
粪球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郑由俭正琢磨这事呢。
这事他和霍小山私下里也探讨过也没想出原因来。
发洪水的那前几天并没有下雨,所以被暴雨冲垮堤坝的可能性并不大。
即使上游下雨跑水了漫堤的可能性更大些,也绝不至于现在一看就明摆着是黄河改道了。
可要说是日军炸的那也不象,日军飞机扔炸弹确实厉害,但说就能把那黄河那么大一条河的堤坝炸开好象威力还不够。
再说日军把黄河水放出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大水不认人儿的,光淹中国人不淹日本人?笑话!
日军汽车多坦克多全仗公路快速机动呢,水一冲他们补给也困难,这事蹊跷想不透啊!
“这回淹死的人得老鼻子了!”(老鼻子注:东北方言,极言其多的意思)粪球子又说道。
郑由俭道:“那还用说?这水冲过村庄,地势低的地方房子都能冲没影儿了,更何况人呢?生逢乱世啊,唉,睡觉!”于是三个人都不吭声了。
天黑了的时候,慕容沛已是钻到了霍小山的怀里枕在霍小山的胳膊上。
她贴着霍小山耳语道:“想知道我说的大秘密吗?”
“哦?说吧。”霍小山低语道。
“吃饭的时候细妹偷着给沈冲留粥了,沈冲也喝了,我看那丫头也是动春心了呢”
“就这事啊,还大秘密?就行你动春心不行细妹子动春心啊?”霍小山笑了,心道和丫丫分别这么久了,她这爱小八卦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当军统倒也合适。
“讨厌。”慕容沛羞涩地轻轻掐了下霍小山不吭声了,她知道霍小山累了,却是把自己上面那只手偷偷塞进霍小山的上衣,贴在了霍小山的胸膛上,又把自己的脸靠了去。
霍小山也把自己上面那只手轻轻放到慕容沛因为侧躺着裸露在外的腰肢上,感觉了下那份细滑与清凉,然后默念了几句佛号便睡着了。
在高地的另一个地方,刘云卓想着的却是白天慕容沛始终看向霍小山那脉脉含情的眼神,刘云卓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注定没戏了。
他感觉到和他挨着的罗林翻了个身,他想到不知道这个令人生厌的家伙在想什么,是饥火难耐还是欲火难耐,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