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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清风,沙沙吹响,柳丝飘絮,梨花漫舞。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之味,百草气息。
“这…是哪儿?”
润九缓缓睁开来眼,只觉头痛欲裂。
眼帘中,映出一张面色微紫,棕榈之肤,五官刚毅,气势如虹的面孔。
“先生醒了?”渔老大开声,吹风吐雨。
“是别驾救了我?”润九晃了晃昏沉脑袋,投来一缕感激目光。
“先生体内毒素尚未根除,还是多多休息为好。”渔老大放下手中药碗,道了一句。
前时,渔老大去追多宝儿,并未追上,故而折回来禀告百花仙子,谁知返回万宝阁,阁中残檐断壁,宛如经历一场大战,诧异的他暗自调查,眼尖耳明的他偶见城南箭火如雨,便掠身于暗处观察,乍见润九等几人身中异毒,沉陷望月堂围困,故而施以援手,将众人解救下来。
“有劳别驾施以援手。”润九感激道,又问:“对了,我那几位友人眼下如何?”
“除了那弱书生尚未醒来,余下之人皆调查望月堂之事去了。”渔老大道。
润九微微点额,要来起身,只觉四肢乏力,金星缭乱。
看来,受异毒桎梏不轻的,也就他和问三知这两个俗间凡人了。
“堂堂岁月上神,竟然如此羸弱,不堪一击。”润九不由摇头暗自苦笑。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他只能如此唏嘘感慨。
近来,健忘症越来越严重了!
“他们…好像…称这个为…老年痴呆症。”润九低低自语着,努力冥想搜寻着‘未来’对这个病症的称呼。
“先生若时有健忘之症,鄙人倒是有一副偏方,但且不知管用不管用罢了。”渔老大耳尖异常,连润九的忖语都能暗探,他眯眼打量着润九。
渔老大追随百花仙子多年,深得百草传承,万宝阁中又是遍养奇物异虫,耳熟目染,自然不会轻易夸下海口。
“别驾或许不知道,我都忘了授于落水竹剑的口诀了…”润九苦笑着说,顿了许久,才自嘲说:“只因我忘了口诀是什么来着。”
啧啧啧…
他说完,自己都不禁啧牙摇头。
若是,叶落水眼下在场听到这句话,当真不知该做何感想?
当日,他与齐子良血战香江,命悬一刻,须臾之间,若非白泽从旁点拨,或许,恐怕早已命丧踏浪剑之下了吧。
好在,白泽本就是白神星的元脉!
本体元身有难,二者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或许,叶落水也只能感慨一句:“师父健忘是个老毛病了。”吧。
“别驾有心了。”润九淡淡一笑,十分感激,过了会儿,眯着他看:“别驾身上的渔网,倒是神通如斯,莫敢臆断!”
能单凭一件平凡至极的普通渔网外衣,便能从望月堂数大一流修行者手中,轻而易举地救下众人,且而全身而退。
此渔网神通,不可意会!
“先生缪誉了,经年混迹江湖之上,打渔捞虾为生,熟能生巧,渔网甩得顺手罢了。”渔老大平平一句带过。
润九笑而不语,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
暗自忖度:此人神通不简单!
正言语间。
“师父。”
叶落水的声音在院中打起。
“找了半天,那群耗子又藏起来了!可恶,肮脏鼠辈!”
叶落水气怒不休,脸上风尘仆仆,手中一把三寸骨剑,六脊一致,长短大小相等,韧中有柔,刚霸且文润,莹光绚烂,神奇非凡,无剑锋,无剑刃,无剑尖,却是剑气如虹,剑念如斯,剑意在体,剑元伫中,望而生畏,莫敢直视。
须臾,鬼伯,屠一二,温轻水也前后脚进来,言语诸如叶落水之般:并未找到那群糜鼠耗子。
“可恶!找到那群糜鼠,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气意少年就是雄火旺盛,连喝了两大壶茶水,叶落水仍是气怒难消。
“呔!我非剥了那突兀鬣狗崽子皮不可!”屠一二雷骂一句,也怒难按捺。
“老朽愿搭把手!”鬼伯阴沉一句。
众人皆因望月堂下贱之作为,实难消怒,鄙弃不休。
“不应该…”润九沉吟不语。望月堂人多势众,况且先前他们身中异毒,仅有渔老大一人尚存战力,按理说,望月堂不该半途而废,甚至直接遁影。
这根本说不通!
没道理!
甚至让他觉着异常诧愕,以至于不解。
“寻了半天,确实并未在江右城内见任何一名望月堂弟子。”温轻水说道。
“那他们把姑姑和柳仙师藏匿何处了?”渔老大浓眉深皱,忧虑起来。
“请问,润九先生可在此处?”倏地,一道稚嫩童音打起。
那人十一二岁,茶童模样,面目清瘦,眸光清明,怯怯弱弱,十分害怕,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羞羞涩涩的扭捏进来。
“小哥有何事?”
鬼伯阴沉一句吓得那茶童不轻。
两只浓浊得化不开血色的眼睛,更是唬得茶童脸色苍白,身子颤抖不休,脚下步子跌跌撞撞。
“我,我是来送信的。”在众人冷冰冰的眸光中,茶童结结巴巴说道。
“谁让你送的信?”鬼伯沉喝一句。
吓得小童惨声道:“她…她只是叫我来送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让小哥送的信?”润九抬手打断鬼伯。
“那…那人…”茶童委屈支吾着,说:“那位漂亮大姐姐怀里抱着一只白猫。”
“狸阡陌?”众人惊呼三字。
“有劳小哥了。”润九让鬼伯取来信件。
小童给了信件,疯一般的逃去,连润九让鬼伯给他的辛劳费都没敢要。
润九盯着信件看了一眼,脸色异常复杂,倏地,又微微呼了口气。
“尊主,血宗宗主在信上说了什么?”鬼伯探问道。
诸人屏气凝神,静看着润九,整个厢房静谧如斯,仿似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润九将信件递给鬼伯看。
“柳仙师和百花仙子在血宗手里?”鬼伯只扫了一眼,浓光忽闪,惊呼出来。
“师父和百花仙子,怎么会落入血宗手里?”温轻水再惊,秀眉紧蹙。
“这血宗究竟使了何种手段,从望月堂手里劫走姑姑和柳仙师?”渔老大浓眉挤成钢索。
“要我看,应该要问血宗有何诡谋!”叶落水道。
“先生,要我看,咱们直接上血宗救人!”屠一二道了一句,宰猪屠狗出身,就是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先前,柳剑和百花仙子落入望月堂手中,短短半天功夫,又转入血宗手中。
这不仅仅事出离奇,而且甚为诡秘!
这不但出乎众人的意料,也大大出乎了润九的意料。
“先生,狸阡陌信上有何言语?”温轻水神情微凛,理智异常清晰。
“他约我和三知兄,今晚月上枝头,相会短松冈。”润九缓缓吐出口气息。
“那里是乱坟岗。”渔老大突兀道了一句。
“这只腥臊臭狸子,阴阳怪气的,约个会还挑乱坟岗,果真是邪门歪道的行径。”叶落水冷啐一句,对狸阡陌自来就没什么好感。
“先生,我等几人随你同去!”屠一二不放心道。
“不必了,他只是约我和三知兄赋诗对词而已。”润九摇头笑了一声。
他凡人一个,不修道法,狸阡陌,血宗应该不会在他身上浪费什么心思吧?
况且,和血宗宗主狸阡陌几次照面来看,此人虽阴媚诡秘,但还不至于用龌龊下贱手段!
甚至,可以说,不屑于!
从他在江鹤楼拦下镜花掷向叶落水的夺命三寸玫瑰之举动,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若非如此,叶落水早已命丧夺命玫瑰之下了!
而且,也从未暴露出对他有何图谋不轨的意向。
润九心中是如此思量,忖度的。
“什么?”两个字,惊大了十多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宗派魁首,世之修行楚魁,当今九州神陆三甲榜之世外高人,杀人不眨眼的血魔头——血宗宗主,狸阡陌,约人会面,竟只是为了单单赋诗对词?
而且是在乱坟岗?
“这这这…”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一呆,面面相觑。
江右城外,二十里地处,有一乱葬岗,短松成林,怪石嶙峋,名曰——短松冈。
……
明月夜,短松冈。
……
春风不温情,吹散三万里。
天下有情人,终葬乱坟岗!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妖妖声音打起。
狸阡陌独自坐于一块零烂破败的墓碑之上,周身青烟弥漫而起,青光凛凛,诡秘阴怖,左肩栗发披肩,右侧宵发挽束,发丝迎风而起,妩媚面颊丝丝缕缕愁容,菲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忧忧揶揄意味。
怀中血狸,眸光幽绿森然,穿云透雾,寒光凛冽,更显诡魅骇人。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润九抚掌,接词而诵。
“明月夜,短松冈。”问三知优雅接诵最后六字,翩翩摇扇。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润九抚掌,淡淡笑说,径直走来。
“狸宗主,何愁别离多伤感?”
“哦?润九先生来了?”
狸阡陌舞伶眸子一闪,笑说:“孤坟望月叹,无怜道一心,月上枝头处,独影倚稀松。”
“坟知三千世,不明尘间人,莫问情几两,万金葬荒冈。”问三知吟唱一首,接笑。
“坟头对赋,当真千古绝唱!”
“请。”
“请。”
“请。”
寒月洒泄,青烟弥散。
阴风荡卷,荒草诡响。
三人各坐于一块破败墓碑之上,倒像是坟头三鬼出坟对赋。
“狸宗主何来雅兴,邀我等坟头对赋?”润九当先笑说一句。
“对于坟中出来之人,自当坟头对赋了。”狸阡陌淡淡一句,嘴角笑纹诡魅。
“喔…?”
润九嘴角笑容蓦然一僵,俊眉拢皱,眼角两条皱纹骤间绽出,利如寒剑,这是杀意的绽放,他眯眼凝视狸阡陌良久,才道了一句:“宗主果然兴致雅然!”
“不知狸宗主想如何相对?”他轻笑相问。
“修行之人,早已厌倦刀光剑影,血影风霜,故而贪恋文墨风骚,自然是对精词绝赋颇有神往。”狸阡陌闪忽着两只舞伶眸子看他。
“宗主难道不知文士之笔,武人之刃,皆为杀人之具也?”润九笑说。
“刀能杀人,人尽知之。笔能杀人,人则未尽知也!
然笔能杀人,犹有或知之者,至笔之杀人,较刀之杀人…
其快其凶其厉其狠!
更加千百万倍!”
“不…狸某只是想和润九先生结个萍水之交。”狸阡陌抚着怀中血狸,笑媚媚看他:“先生不会连朋友也杀吧?”
“朋友好!”润九淡淡道了三字。
“子曰,韬兵戈,火网罟,所谓兵戈之具,自古便生血光之乱,演无妄之祸。既然我等几人摒弃杀气之念,那便就以田园赋情怀,风草诉光景,不比文采,只拼意境吧。”问三知翩翩摇扇,提议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既然我等三人皆坐于坟头,又是坐坟对赋,便就以‘坟’为题记吧。”
“小生既然开题,便也就当仁不让了,便就由小生打头阵罢。”
“献丑了。”问三知优雅摇扇,吟吟而起。
“采石江边岁月坟,绕田无限草连云。
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武。”
“《吟岁月》?”润九微微拢眉,暗自一凛。
“好!甚好!好一首《吟岁月》!既是如此,狸某也即兴一首。”狸阡陌抚掌一笑。
“古坟零落百花凋,闻说时光有后身。
今朝流光非昨日,莫抛千年守墓人。”
“《挽时光》?”润九眉头深拢,面色深凝,后背汗毛刷刷自主竖起,如鬼摸背!
问三知吟诵的《吟岁月》,狸阡陌吟诵的《挽时光》,看似平淡无奇,只是两首简单,甚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油诗,连对仗都并非谈得上十分精巧工整,但当中意境却是无比深奥,杀机四伏,十面埋伏,刀光血影,洪兽狰狞。
他微呼一息,淡淡笑说:“既是如此,在下也献丑一回了。”
“京索先生三尺坟,秋风漠漠吐寒云。
从来有恨君多哭,……”
“好诗!千古绝唱!万古离骚!”
问三知雀声欢掌,突兀随着他的节奏一顿,诧异着看他。
“润兄,何以顿止?第四句呢?”
“呃…抱歉,忘了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什么?忘了?”二人同呼起来。
“惭愧,近来健忘有些严重,经常忘东忘西,惭愧,惭愧。”润九摇头苦笑,歉意再又笑:“让二人见笑了。”
“呼~此等绝言神作,竟如此夭折于腹…?”
“那真是千古遗憾…!”三人不约而同,齐声一叹!
“既是如此,月落于西,日穹在东,今夜…便也就此作罢了,来日方长。”狸阡陌嘴角勾勒一抹隐晦诡秘笑纹。
“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让人捉摸不透!
润九是如此忖度的。
只觉后背隐隐作凛,汗毛再次刷刷竖起,如鬼摸背!
“再会。”
“再会。”
喵~
狸猫锐呼骤鸣。
“天剑和百花仙子俱在温家府邸。”虚空中,打来妖妖笑声。
“有劳狸宗主出手相助。”润九对空一笑。
倏地,他俊眉拢皱而起,眼角两条细小皱纹瞬间绽开,利如寒剑,杀意泛滥,低吟一句:“今日何人更哭君?!”
正是第四句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