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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罗清从李成明那里得到消息,城北的案子和葛家的案子都审完了。
朱大杖一百七,朱二终身监禁。
葛继才弃市;葛母重伤张姝,纵容葛继才将其吊死,被判流刑;葛父知情不报,杖五十。
杖一百七,基本上活不了了。
纪婵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令她更满意的是刺杀她和司岂的幕后主使找到了——经审问,主犯为靖王表兄,但内里的确有金乌国操控的迹象。
威胁解除,纪婵可以回家了,但司衡亲自邀他们一起过节,她就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
大庆中秋节放三天假。
十四日这天,下午申正,大理寺卿齐大人先下衙了。
纪婵整理花草时,左言敲门走了进来。
他笑着说道:“纪大人,还不回家吗?”
纪婵诧异:“现在可以走了吗?”
左言道:“齐大人走了,我也走,大家便都可以走了。”
纪婵笑了起来。
现代有些单位也是这样的,节假日前夕的下午总会松散一些,领导一走,大家就也跟着走了。
她拱手道:“下官这就走,多谢左大人成全,哈哈哈……”
左言笑眯眯地看着她大笑的模样。
他喜欢这样的纪婵,高兴就是高兴,不会藏着掖着,拒绝就是拒绝,不会躲躲闪闪。
尽管做不了夫妻,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处,也很开心。
“走吧,一起出去。”他很珍惜从书房到衙门大门口的这段距离。
“好。”纪婵见小马收拾好了卷宗,拿起背包同他一起出了门。
小马锁上房门,紧随其后。
左言负着手,说道:“听说深蓝兄中秋一过就走了,十六中午我请大家在素心楼坐坐怎么样?”
深蓝是朱子青的表字。
朱子英被杀,朱子青作为庶弟回来奔丧,已经回来十几天了,是该走了。
纪婵也想看看他,遂道:“多谢左大人,正想找机会见见朱大人,可巧左大人就安排了。”
左言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司大人那里,你替我请一下。”
纪婵点点头。
两人不再交谈,一路并肩而行,在大门前分了手。
纪婵去市场买了不少猪肉,一部分送林生,一部分给小马夫妇和孙家母子,一部分自己带回司家。
纪婵在门口下了车,提着肉正要从侧门进去,就听一个女子说道:“纪大人请留步。”
她回过头,见停在马路对面的马车里下来一个女人,其人三十左右,衣着妍丽,妆容浓而不艳。
“你是……”纪婵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女子过了马路,端庄地福了一礼,说道:“奴家姓钱,乃是官媒。”
纪婵睁大眼睛。
官媒,不就是媒婆吗?
难道是左言?
“这……”纪婵看了看司家侧门,犹豫片刻,说道,“这是司宅,我就不请钱姐姐进去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钱媒婆松了口气。
她是官媒,消息灵通,当然知道纪婵和司岂的关系。
如今冠军侯世子请她提亲,等同于抢司岂的人,她绝不敢进门。
“哪里哪里,奴家搅扰了纪大人才对。”钱媒婆又行了个半礼,“纪大人,奴家此来是为冠军侯世子说和的。”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纪婵。
“冠军侯世子?”纪婵吓了一跳,“他要继续与我……”
比试?
不对,比试不可能找媒婆来,她及时把话咽了回去。
“嗯……冠军侯世子,说吧,他让你来做什么?”纪婵决定保守点儿,省得误会了,大家都难堪。
钱媒婆清了清嗓子,说道:“奴家是官媒,自然是来说亲的。冠军侯世子的原配前年病故,留下三个孩子,都是嫡出。”
“虽然要当继母,可纪大人一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
“够了。”纪婵压了压手,她并不想做什么世子夫人,倒不是不想做后娘,就是单纯不想嫁。
上一次还打架呢,下一次就成亲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请钱姐姐代为转告冠军侯世子,多谢他的美意,我现在忙于公务,近期没有成亲的打算。”
钱媒婆有些失望,劝道:“纪大人不再好好考虑考虑吗,冠军侯世子说了,他不在乎纪大人是仵作这个身份,将来去边关一样可以做……”
说到这里,她忽然闭上了嘴,福了福,“既然如此,奴家就如实与冠军侯世子禀报便是。”
纪婵听见脚步声,朝门口看了看,见司岂大步走了过来。
钱媒婆道:“奴家告辞。”她一转身,小跑着过了马路。
纪婵耸了耸肩。
“那人是谁?”司岂从纪婵手里把肉接了过去。
纪婵想了想,说道:“官媒婆,姓钱。”
司岂吃了一惊,“给你说媒?哪家?”
“你猜?”纪婵觉得司岂一定猜不到。
司岂道:“左言?”
纪婵摇摇头。
司岂皱了皱眉,居然又杀出来一个,“那会是谁呢……章鸣梧?”
纪婵惊了一下,“这你都能猜得到?”
司岂冷哼一声,道:“他妻子前年去世,又在近期见过你,并不难猜。”
他忽然有了危机感。
章家乃是武将世家,虽贵为侯爵,但对门当户对这件事并不过分看重。
纪婵虽是仵作,但也是六品官,且擅长缝合之术,又有一定的行医能力。
章家看上她是意料之中的事。
“爹,娘!”胖墩儿带着两个哥哥从里面跑了出来。
“三叔。”司润、司泽先看见司岂,赶忙行礼,又朝纪婵长揖一礼,“纪大人。”
纪婵笑着应了一声,把路边买的驴打滚交给胖墩儿,“去跟哥哥们吃吧。”
“哟呼!”胖墩儿打了个呼哨,胖乎乎的小胳膊在空中一划拉,“走咯,吃好吃的去咯。”
司润和司泽二话不说就跟着跑了。
纪婵有些稀奇,说道:“怎么,他还挺有号召力?”
司岂苦笑,“司润和司泽出的谜语胖墩儿都猜出来了,胖墩儿出的脑筋急转弯,两个哥哥包括他姑姑都没猜出来,所以,这个月,几个孩子都听他的。”
纪婵笑着看着胖墩儿渐渐远去的小身影,说道:“这个臭小子!”
两人如出一辙——脸上挂着慈母(慈父)笑,看着胖墩儿的背影进了侧门。
司岂想问纪婵到底有没有答应章家,但又觉得纪婵不可能答应。
他倒不是笃定纪婵不会嫁给别人,只觉得纪婵一贯谨慎,不可能如此草率地决定婚姻大事。
就在纪婵脚下左转,要回客院时,司岂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二十一……”
纪婵翘了翘唇角,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你答应了吗?”司岂问道,深邃地眸子锁住纪婵的,带着一丝紧张。
纪婵故意说道:“我还没决定好,婚姻大事需要慎重。”
司岂朝她走了两步,郑重地说道:“虽然章世子也不错,但我还是希望你多考虑考虑我,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纪婵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她确实有些喜欢司岂,但也确实不想嫁。
不能承诺的,就不能轻易承诺。
所以她干脆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事以后再说。下衙时左大人说朱大人要回乾州了,想请咱们去素心楼聚聚,让我邀请你一起。”
司岂松了口气,就算纪婵不答应他,也不会答应章鸣梧,这样就很好。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纪婵拱了拱手,继续往回走。
司岂没动,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提了提手里的肉,嘴里数道:“一二三……”
纪婵心中有事,早把肉的事忘光了,进门后洗手,发现一手肥油时才想起肉还在司岂手里呢,这才面红耳赤地跑了回去。
司岂还在原地,一脸的笑意,“纪大人在想什么,逾静等你好久了。”
纪婵有些尴尬,急中生智道:“在想饭馆的名字,你觉得叫朝天椒怎么样?”
司岂摇摇头,“这名字太大,容易有歧义。我想好了一个,等下你来看看,如果不喜欢咱们可以再想。”
纪婵撇了撇嘴,明明是辣椒名,却非要跟朝廷连起来,没意思。
“行吧。”她勉为其难地应了,接过肉,先送到小厨房,交代婆子按照她的方法处理了。
然后洗手换衣,去了司岂的书房。
司岂亲自倒一杯热茶给纪婵,“这是皇上给家父的铁观音,你尝尝。”
影青色的斗笠杯,淡黄色茶汤,热腾腾,清香扑鼻。
纪婵先闻,再品一口,只觉入口细滑,回味甘甜,满口兰花香,有特殊的甘露味。闭上嘴巴,用鼻子呼吸时,还能闻到兰花香,不由赞道:“果然好茶。”
司岂指着桌角上精致的白瓷茶叶罐,“给你准备的,等下带回去。”
纪婵也不客气,应下来,走到他身旁,“我看看是什么名字……四季缘?”
这是什么名字?好土的好吧。
她正要表达意见,又咽了回去,四(司)季(纪)缘(渊)——胖墩儿在司家上了族谱,名叫司渊。
虽然有些暧昧,但这样一想,又觉得非常不错。
就算他们不成亲,饭庄将来留给胖墩儿,也是个纪念。
纪婵点点头,“就用这个,司大人名字起得好,字也写得好。”司岂的字龙飞凤舞,在年轻一辈文人中极为出色。
她的字不好,眼力却不错,认为这几个字完全可以直接拓到匾额上去。
司岂孩子气地笑了起来——起早贪黑忍着屁股痛想出来的名字被喜欢的人认可了,不好好高兴一下怎么能行呢?
他很少这样开怀大笑,眼尾上扬,案头上的烛火在眸子里跳跃着,碎星璀璨。整齐的白牙露出大半,沉郁褪去,年轻人的朝气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