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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静,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走向天明,诸神黄昏开幕的第一个夜晚对于大陆上的人们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在电视直播上看到的一场游戏,看得心满意足之后倒头安睡便好。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难熬的夜却才刚刚开始,一睁眼便得置身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火焰昏黄的光映照着灰色的石砖墙壁,暗红的血迹沿着石阶一直向下,直达地底,仿佛在不久之前,有人曾拖着一具染血的尸体走过这里,走向深渊的地狱。
高台四角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从台上传来,回荡在石室之内。
鲜血染红的地面,蜡白色石灰粉圈出一个巨大的素圆,在魔术界,法阵通常都是圆形的,因为圆代表着循环不尽流转不息,可以保证魔力不会从阵中流失。
伏在地上的人不顾身下流出的鲜红,持续在圆中画着魔力的导线,这些魔力导线会牵引着之后注入法阵的魔力在阵中完美流动,从而依序引发圆环上的所有魔术咒印,产生变化。
时间一点点地在流逝,男人身下的魔术大阵已经填满了整整十八个高阶魔术咒印,错综复杂的魔力导线哪怕是最富经验的老魔术师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它正确解读。
当他终于在法阵上落下最后一笔,他的脚下已经淌满了自己的鲜血,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最后又变成疯魔的狂笑。
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从男人的身上流走,操纵时间的神明正在拨弄指针,那流失的每一滴血,都是他流逝的时间与生命。
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却又在某一刻明亮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工作。
他使劲地咬破自己的舌头,然后从自己的紫金长袍中取出一个小型束口袋,他打开袋子,将袋中混合了黑钻石粉末、血骷髅骨灰以及其他多种奇异魔术材料的晶状粉末倒在了法阵的中心。
男人的名字叫艾瑞根·拉蒂,他生来就是魔术师的贵族,高人一等视人命如草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他视作下贱老鼠的魔术师杀死。
不,那根本算不上是正派魔术师的进攻,那是小人的偷袭,在他最虚弱最得意的时刻出现,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的生机。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你们这些下贱的老鼠,竟敢……竟然敢对我艾瑞根·拉蒂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我要你们都陪我下地狱,都下地狱!”艾瑞根满嘴鲜血地咆哮着,声嘶力竭饱含怨恨,两眼因充血而发红。
他的脚下,是他多年以前翻阅家中秘典了解到的一个禁忌之阵,秘典上描述说此阵将沟通地狱,从炼狱的最深处召来极恶之鬼。
据说拉蒂家族曾将此阵借与交好的魔术家族用来报复敌对家族,可不过短短三天,那个本还算繁荣的家族就从德意志的魔术界销声匿迹了,没有一个家族的子弟存活下来,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拉蒂家族曾派魔术师前去调查,当他们推开那个魔术师家族的府邸大门时,只见满园荒芜四处枯骨,无数的乌鸦在枝头哀啼,暗沉的血液浸透整片大地,这个魔术师家族的家主双目凸出只剩眼白,浑身紫黑,喉咙割裂后被一把手术刀钉死在宅邸的内门上,整个腹部都被掏空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五脏六腑一样。
那幅活地狱景象,让拉蒂家族的长辈讳莫如深,从此,拉蒂家族便将这个法阵视作禁忌之阵尘封起来,只作为家族研究更深层次的魔术参考使用,可艾瑞根的自傲让他不惧怕禁忌之阵背后的恐怖灾厄,他偷偷记下了阵法的所有细节,坚信既然阵法是绝强的召唤术,那么为了抵达目标而有所牺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个家族之所以覆灭,肯定是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启动了阵法,召来了不正确的怪物,或引发了法阵反噬,可他艾瑞根·拉蒂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他记下法阵之后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钻研,将法阵做了一系列的完善,虽然从未实验过,但他相信那个家族的惨剧不可能在他身上重演。
现在,他将那个禁忌的大阵画了出来,融入他高贵的魔术师血液,以星光蓝宝石为媒介,试图驾驭命运的力量,从极深的熔岩炼狱,唤醒极恶之鬼。
“破开阴霾笼罩的天空,猩红的月从高空坠地,在血色蔓延的大地上,我唤醒沉睡的亡灵,尸骸钻出十字的坟墓,弧光利刃勾走世人的魂灵,愿所到之处只剩下死的孤寂。”
古老而神秘的颂唱声在石室内久久回响,魔术咒语牵动法阵激荡起层层涟漪,渐渐地这些涟漪变成了激昂的巨浪,汹涌的魔力波涛以高台为中心向外横冲直撞,令整个大地震颤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艾瑞根的全身血肉开始急速枯萎,原本俊朗挺拔的身姿变得佝偻瘦小,他一直在透支着自己的魔力,现在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但已经开始运行的禁忌之阵是无法停下的,只能汲取他的生命力以作代替。
可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惊惶恐惧,反而兴奋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难听而可怖,像是因浮尸而聚拢而来的鸦羽,盘旋在天空发出渴望腐肉的鸦啼。
“给我醒来!杀光这座岛上所有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灰色的雾气自法阵中心涌出,顷刻间笼罩了整个石室。
雾气吞噬了不灭火盆中永久燃烧的火焰光辉,令偌大的石室置身在可见度不足一米的朦胧当中。
灰雾里,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从前方传来。
艾瑞根跪倒在地上,吸入肺部的雾气令他无法呼吸,他只有一个劲用手掐住自己的喉咙,渴求着纯净的氧气。
他的脸色很快由紫红转为黑青,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雾气终于散去了,他趴在地上竭力地喘息着,待到喘过气来,立刻抬起头望向法阵中心。
那里,穿着一身白色小礼服的年轻男性双目无神的站在原地,他的脸色苍白病态像是久病不治的病人,一双灰色眼睛让人感觉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孤独绝望气息。
没有人可以否认年轻男性的美貌,那张比绝美女人还要妖异的脸,长长的睫毛仿佛能牵动人心,哪怕看着病泱泱的样子,却也有异样的绝世之美。
“你……你便是极恶之鬼?”艾瑞根强自压制住自己心底的不可置信,他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年轻男性,被数百年来强盛不衰的拉蒂家族畏惧得称作极恶之鬼。
脸色苍白的男子微微抬起头,看向艾瑞根,嘴唇轻动:“极恶之鬼么,时间过去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在地狱里,我每天醒来面对血色的熔浆,都能听见周围传来刺耳凄厉的尖啸哀鸣,我不知道它们是谁,只知道它们和我一样是死去的人,唯一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是自己杀死自己的,而它们,大概是被我杀死的。”
“我开始还能忍受,但后来就不厌其烦了,于是我拿起刀将它们又杀了一遍,让地狱彻底安静下来,因为死过的人再死,地狱就无法再留下它们了,”男子语气平静,像是平淡地与人闲话家常,可他说话的内容却是这般令人惊骇:“而我也因此彻底忘了它们是谁。”
“你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魔术师。”男子深深凝望着濒死的德意志魔术贵族,目光微微闪烁,低声问道。
“意义?我不需要什么意义,我只要外面那些下贱的老鼠都去死,我要它们都给我陪葬!”艾瑞根歇斯底里地吼叫。
“这就是你生命的意义吗,”男子微微低下了头:“多么渺小如星尘的悲愿啊。”
他轻轻地抚摩指尖,尖锐的指甲擦破皮肤,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我明白了,作为召唤我的回报,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艾瑞根错愕地向下看去,竟发现不知何时一把亮银色的手术刀已经稳稳插进了他的左胸口。
男子神色如常地用手术刀从他的胸口完整地剜出他的心脏,接着张开口将还在跳动的心脏一口一口咬下吃掉。
鲜血,溅在了他苍白的脸上,也溅在了他的白色礼服上。
可他的眼睛,连眨也没有眨过一下。
艾瑞根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的杀意,但凡杀人者,杀人之前难免都会透露杀机,即使隐藏得再好,当两人之间靠得很近的时候,也会被察觉出来。
可艾瑞根没有事先察觉到男子的行动,就已经死去。
这个男人,杀人是不需要杀意的。
对于他来说,杀人,或许只是本能。
“哈……哈哈哈哈……是我赢了!是我赢了!你们这些下贱的老鼠,都给我去死。”望着自己的心脏被啃食殆尽,艾瑞根的眼睛渐渐失去了色彩,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悲痛愤怒,反而是在临死前发出了怨毒的狂笑。
拥有如此实力的极恶之鬼,诸神黄昏里没有人将会是他的对手。
所有人都会死,都会下地狱来陪自己。
艾瑞根早已流干的血没有再渗出一滴,脸色苍白的男子用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蹲下身子。
火光倒映着他们黑色的影子,其中一人半蹲着将小刀轻轻划过另一个人影的身体,像是在从对方身上取下什么。
很快,取下的东西完整起来,那竟是一张完好无损的人皮,就和那个人影一模一样。
然后黑影站起身,在昏黄火光照耀中走下高台,他的影子渐渐变化,变得更加高挑而健壮,他披上了那副刚刚取下的鲜活皮囊。
最后,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诞生在了他那被剜开的胸口处,血肉再生,掩盖了胸膛的缺口,他又重新成为一个人了。
他沿着盘旋的石阶走上地表,初生的朝阳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他崭新的身体,他深深地呼吸,享受着重临人间的第一口清新空气,染血的刀口往下滴落鲜红欲滴的血珠。
地狱里,千百万恶鬼高声欢呼,他们在欢庆那真正的恶鬼,永远离开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