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诸神汇聚(02)

月下星尘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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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诸神黄昏开始,还有160小时44分钟17秒。

    “哗。”

    一整盆冷水迎头浇下,在这秋冬交汇之际,已经足以冻得人浑身一颤。

    LED魔球灯的多彩灯光让人目眩神摇,仿佛置身迷幻之境,光彩迷离。

    水滴沿着男人的头发发梢滴落,打在黑色瓷砖铺就的地面,在寂静中发出清晰可闻的声音。

    “嗒。”

    黑暗中,火机点燃了香烟,蜷缩在一起缓缓变黑的烟丝隐约亮起火红色的光,青烟升起,很快飘入了男人的鼻子中。

    现实的感觉,因为这呛人的烟味终于回到这具身体,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了头顶缓缓旋转的魔球灯,感觉就像一个不停转动着的七彩钟摆。

    每一次转动一圈,都是时间的悄然流逝。

    “醒了就别装死。”一条粗壮手臂伸向男人,五指按住他的头,用力一推,将男人的额头狠狠磕在大理石的桌角上,男人的额角留下一块淤青,但他并没有因为疼痛发出声音,就仿佛那个被撞了头的人不是自己。

    “呸,一滩烂泥,这样的人也能是一国使者?”一身黑色西装的凶恶壮汉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微微沙哑的老迈声音传来:“够了,帕斯,教过你很多次要对我们的客人礼貌一些,这在客人的故乡华夏,是很重要的事情。”

    “东亚联邦的最大属国?记得以前好像是个被称作礼仪之邦的国家来着,哼,那么大的国家就培养出一个不会魔术的废物,不愧是东亚病夫。”帕斯冷笑一声,愈加不屑眼前这倒在椅子上的男人,心里猜测这肯定又是哪个东亚联邦的豪门贵胄推出来的代言人,指望通过诸神黄昏收拢人心切割利益,毕竟家中子弟能有人参与诸神黄昏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一本万利的广告,也是家族实力的象征。

    而能够将一个不会魔术的普通人送到诸神黄昏的战场上来,更是难以想象的大手笔,无数人挤破头也要想方设法与这样的大家族建立合作关系,以期望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获得令双方都能满意的巨大利润。

    这场关系着很多人生命的诸神黄昏,不过是那样的少部分人手里拨动金钱权利天平的砝码。

    “闲话不提,现在这位可是东亚联邦推出来的九国使者,我们要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白发老者都这么说了,围在男人身边的五名黑西装也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态度,但从他们的眼中依旧能看出,他们对椅子上那个像烂泥一般躺着的男人有多么轻视与不屑。

    “古德·巴翁?”

    “小子,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冷峭的黑西装女性目光冷冽地说。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这才从椅子上坐起身来,但哪怕是这样,他依旧弓着背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女人,就是你施放的迷迭香气吧,虽然只有很淡的一点味道,但还是能闻出你身上的香水是Gucci的今年新品——白色花瓣,它的香气清淡却不失芳香,很适合十八九岁的青春少女,但与迷迭香气这个魔术混合在一起,就显得格外突兀了,建议你换一种能够提升成熟韵味的香水,我相信这样更能令你的主人满意。”

    男人的话,令黑西装女性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白发老者的目光也变得阴沉起来。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向了身边的龙蛇拐杖,拐杖是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但老者似乎并不怜惜其价值,这就跟他对待悉心培养多年的手下的态度一样。

    他抓起龙蛇拐杖朝着冷峭女性掷去,狠狠击打在女人的小腹上,女人立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没用的东西。”老者如是说完,那个叫帕斯的黑西装已经神色冷漠地一手抓起女人的秀丽长发,不顾女人的求饶哀嚎,像是拖一条野狗一般将女人拖到了酒吧的一间包厢里。

    包厢门被关上,不久便传来了一声女性的凄厉悲鸣,接着就有鲜红顺着门缝流出来,帕斯踩着血水走出来,脸上表情却与方才没有丝毫变化。

    这些人,对待自己的同伴,竟是一点也不留情。

    男人耷拉着头,湿漉垂下的刘海遮挡住他与其他人的视线,也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他拿起放在赌桌上的低球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感受到酒精带给身体的热量,男人轻微打了个颤,这才扬起头望向赌桌尽头坐着的白发老者。

    “不够礼貌的待客之道,但还算有趣。”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令人看了不自觉心生寒意,桀骜的眼神仿佛苍鹰俯视大地,像是在无声地说古德·巴翁的小手段有多么低级。

    古德·巴翁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举起杯像是要与男人碰杯,然后与男人一样饮尽了杯中酒,开口笑说道:“略显寒酸的礼尚往来,也不乏兴致。”

    话中意思是,大家半斤八两,你觉得我用的是小手段,那看出小手段的你也没什么洋洋得意的资本。

    两人的视线在赌桌上方碰撞,然后同时露出些莫名的笑意。

    双方都心知肚明,古德·巴翁让手下用迷迭香气迷晕男人,是为了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以便接下来的交易自己更容易要到满意的价格,而男人醒来后指认出迷晕自己的黑西装女性,则是礼尚往来的还以颜色,旨在告诉古德·巴翁自己不是一个任人宰割漫天要价的软柿子,不要想在自己这里当个贪婪的掘墓人,非把墓里埋藏的宝贝全挖出来才肯罢休。

    “曹翳,东亚联邦选出来的使者,原本在国内寂寂无名,却突然横空而出,取代了原本将要作为使者出战的老魔术师贺茂忠行,而你本身却是一个丝毫不会魔术的普通人。你童年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六岁以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很明显有人为你洗白了过去,让你得以正常生活,可你还是毅然决然跳进了诸神黄昏的战场,我非常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以及你的目的是什么。”

    曹翳摇了摇低球杯,示意添酒,古德·巴翁招了招手,一名黑西装拿着90年代格兰菲迪价值不菲的威士忌走来,给男人重新倒了一杯酒,当澄澈的酒液倒满杯中的时候,曹翳开口说道:“我们华夏人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巴翁老爷子想要我的答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

    白发老者笑意玩味:“这么急着谈生意,看来曹先生的时间并不充裕。”

    “再过不到一周,诸神黄昏就开始了,所有赌徒都准备登上牌桌,而我还没拿到我的筹码,巴翁老爷子,您说我是不是该心急如焚?”曹翳笑了笑,举起低球杯轻饮了一口威士忌,杯中澄黄的酒液倒映着他的脸,看上去却根本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面露焦急。

    “你的意思是,我这有你要的筹码。”

    “是。”曹翳的眼神在这一个字吐出的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看向白发老者的目光就犹如黑夜里行走的饿狼,瞄准了自己必须要得到的猎物。

    但古德·巴翁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白兔。

    老者指尖轻点赌桌,笑说道:“曹先生身上藏着不少秘密,背后势力恐怕也不容小觑,虽然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得知我手上有你想要的筹码,但作为商人,我有时也不需要将所有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我更关心的还是曹先生准备为你的筹码出什么样的价格。”

    曹翳嘴角微微翘起,透着无比的自信:“那就看巴翁老爷子想要什么了。”

    白发老者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盛了,他打了一个响指,立刻就有酒吧的工作人员带来老者事先要求准备好的东西。

    八副崭新的扑克牌,以及工作人员自己,一名称职的发牌荷官。

    “我一向不喜欢坐地起价,更不喜欢像妇人逛菜市一般讨价还价,我们赌一把,规则很简单,就是比大小,八副牌除去大小王共四百一十六张牌,K最大,A最小,但A可以大过K,牌面一样则比花色。这是个很简单的游戏,但有趣的地方在于没有哪张牌是一定赢的,就像你们华夏国的斗兽棋,老鼠可以吃大象。我们只比一次,荷官发牌,我们开牌,你若赢了,任由你开价格,我概不还价,若你输了,回答我的所有问题,并且永远得不到我手里的‘诚意’。不知道曹先生意下如何?”

    在古德·巴翁说这一番话的同时,那名荷官已经洗牌切牌完毕,将各一张牌发到了古德·巴翁以及曹翳的面前,然后默默退下。

    两张暗牌,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数字是什么,这是一场表面上看去无限接近于五五开的赌局,在古德·巴翁这样的老奸商这里,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却又确确实实出现在现实里。

    “巴翁老爷子,说实话我很意外,”曹翳微低下头:“我本以为我们之间会有一场唇枪舌战,为了各自心中的价格而不断揣摩对方的心理,直到接近我们都能接受的那个数字,但您突然把这一切简化成了一场稚童比大小的赌局。”

    “怎么,曹先生不喜欢这一套?”古德·巴翁大笑着反问道。

    “不不不,巴翁老爷子误会了,我是太兴奋了,”扬起头的年轻男人眼底闪烁着灼灼目光,笑意张扬:“我这个人刚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爱好,那就是赌博。先前我说华夏人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没错,但我现在将它收回,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的方式从来都是冒险,并且险中求胜。”

    古德·巴翁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眼像是一条盯着猎物我的毒蛇:“既然你我双方都同意,那么曹先生,不妨看牌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老者的右手中指与食指难以察觉地轻轻摩擦着,这是老者鲜有人知的小习惯,往往代表着老者心里早已稳操胜券。

    五五开的赌局?别说笑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的概率都能是绝对的一半一半,唯有赌博,不存在绝对,更没有公平。

    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是他的人,荷官的洗牌发牌切牌也是有手法的,多年经验的荷官可以绝无例外地将任意一张他想要的牌发到他的手里,而在这个游戏里,他想要的当然是最大的K。

    古德·巴翁不用掀开暗牌,都明白牌面下的那个数字,而曹翳手里的暗牌,只会比他的小。

    但这时,曹翳突然将手伸进自己外衣的内口袋里,周围的黑西装见此情形纷纷面色微变,有两人甚至已经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曹翳的头,一名女性手心微微发光,像是在积蓄魔术。

    曹翳见状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投降,苦笑说道:“巴翁老爷子,请问您的手下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对我一个普通人开枪或者施放魔术吗?”

    古德·巴翁眼睛微眯,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思考着男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虽然事前他已经知道了曹翳普通人的身份,但一贯谨慎的性格告诉他不得不防。

    因为就算男人只是普通人,也不代表着身上没有具备杀伤力的武器。

    不过,能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的杀伤力武器,无非就是微型炸弹之类的,自己那名手心放出魔术光芒的手下蓄势待发,看起来是攻击的魔术,实则是一道防御魔术。

    在战场上,任何一个有卓识远见的将军,都会在发动进攻之前确保自己战阵的防御,因为他们坚信没有一支军队可以在被敌人偷袭了后方的时候在正面打赢胜仗。

    不论曹翳究竟打算做什么,只要有这道魔术作为屏障,都无法伤到他分毫。

    这个华夏人,是想同归于尽,还是以此要挟。

    不论如何,这两者都是极为低级的手段,古德·巴翁在心里泛起冷笑,看向曹翳的眼光里也无可避免多了几分轻视,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黑西装不需要过度紧张,剑拔弩张的态势这才有所缓解。

    曹翳重新将手伸进外衣内口袋,但他从里面拿出的东西并不是古德·巴翁所想到的任意一样东西,而是一张银色的长方形卡片。

    他微微一笑,从容地将银色卡片放在了赌桌上,并且掀开卡片,众人这才发现这卡片竟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扑克牌。

    最小的扑克牌,梅花A。

    古德·巴翁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沁出水来:“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曹翳耸了耸肩,笑说道:“巴翁老爷子不用紧张,这只是我赌博的一个小习惯,我这个人性格不好,只要上了赌桌,哪怕是倾家荡产的赌局,我也喜欢以小博大,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感受不到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血脉偾张的感觉,那样的话即便胜利了,对我来说也是索然无味。”

    “所以,我不想用荷官发给我的牌,我就用这张最小的A,忽略荷官给我发而不用的一张牌,巴翁老爷子有90.4%的概率胜过我,1.9%的概率跟我打平,只有7.7%的概率我赢。这才是我想要的赌局该有的胜负概率,如果巴翁老爷子不介意,我们赌局继续?”

    白发老者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眼睛里射出的光像是要将眼前男人吞噬殆尽,他坐直了身子,像是蓄势待发的猛虎,两只手按在了赌桌上,像是要随时准备扑出去一口咬断猎物脖颈的凶兽。

    但年轻男人始终巍然不惧,目光锋利,像是一柄利剑直抵敌人内心。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数秒钟,最终,老人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

    “亮牌。”古德·巴翁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抓起面前的扑克牌猛地掀开,印在牌面上的数字没有例外,正是荷官为老者准备好的黑桃K。

    最大的牌,与最小的牌,最小的牌却赢了。

    黑西装们当即准备动手,古德·巴翁却忽然发出雷霆一般的大笑,吓得黑西装们差点没忍住扣动扳机。

    “老爷子,是我赢了赌局,您怎么反而笑得如此开怀。”曹翳看起来也对如此情形有些许的错愕。

    古德·巴翁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轻轻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抱歉,曹先生的赌博方式实在是有趣,让我没法不感到痛快,是我失态了。”

    “老爷子言重了。”

    老者逐渐收起笑意,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柔和,轻声叹息:“不瞒你说,曹先生,这将是我古德·巴翁这辈子,做的最后一次买卖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了大半辈子,回头想来却是十分的无趣,这一次来维格利德,我一心只想做一次有趣的交易,把我最大的‘诚意’,卖给我觉得最有趣的人。”老人的目光似乎饱含追忆,思绪仿佛随着一幕幕掠过脑海的画面滚动,直到重新定格在眼前。

    年轻男人站起身,冲着年事已高的老者微微鞠躬,但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老者似乎很满意男人的态度,欣慰地露出慈祥的笑容。

    接着老者抬起手招了招,手下人很快带来了一只黑色金属箱,金属箱的密码老者没有说,但在老者用手指拨动密码锁的同时,曹翳已经全部记下。

    箱子打开,呈现在曹翳眼前的是七支装有各色溶液的试管,它们的颜色分别是赤、黄、绿、蓝、紫、黑、白,在给曹翳确认过货物之后,老者便合上了金属箱,重新上锁,交于手下。

    手下黑西装拿着箱子,慎重地交到了曹翳手上。

    曹翳双手接过金属提箱,感觉到手中箱子的分量,不自觉又添了几分力气,将提箱牢牢握紧。

    然后他毅然决然转身,向着酒吧外走去。

    背后,老者微微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

    “孩子,赌得赢吗。”

    曹翳脚步微顿,继而重新迈步前行。

    “赌博,我从来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