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世界(二十)

乐土土土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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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折...发生在黄昏降临之时。

    白天与黑夜缠绵,像是若即若离,又像是浑然一体。

    橙黄色的天空,暖和的光芒涣散在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一碗融融的暖汤,万事万物烩在其间,不分你我,不分彼此,它们...通过绵长的呼吸,连贯成一张色味复杂的巨网,笼络了人世间所有的无常变幻。

    远处传来了汽车驱动的声音,由远及近,由地板传导而来的震颤感可以估算出车辆的吨位。

    算上车上载的人和货物,大概有一吨重,应该是一辆七人座的面包车。

    而通过细碎的交谈声可以预见,车上面应该坐有两到三个人。

    三分钟之后,面包车听到烂尾楼的门口,车门被打开,三个人同时下车。

    硬质的鞋底踏上平实的土地,寂静中,就像石头掉进水面,激起涟涟的波纹。

    那是声音的波纹。

    果然是三个人。

    三个体重大概在六十到八十公斤之间,成年男性,差别明显。

    他们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听他们交流的声音得知,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他们...这三个人应该就是老爹派来接他走的吧。

    “喂喂喂,小鬼,怎么就你一个人,”一个猴瘦的男人说,“其他人都死了么?”

    “一趟路,光拉你一个短命鬼,我们可是很划不来的噢。”

    “这样吧,”他讨价还价地说,“你一个人付三个人的钱,我们就立马拉你走,连夜赶路,保管不给条子逮到。”

    看见少年没搭理他,他在少年的身后蹲下,低头点了一根烟,“来这儿之前,没少吸那种东西吧?”

    “这头的东西嘛,不新鲜,不纯,有什么好吸的,”他笑着说,“到了那边,可就不一样了,原产地,品质好,价格又便宜。”

    “想怎么吸就怎么吸,那头的条子都是自己人,只要你舍得花钱,没人会管你。”

    “傻子都知道吧,现在那东西越查越严,主要成本就在运输费这一块上。”

    “途中还有再加工,还有稀释、掺杂,原本的九成新,折半折半再折半,去到你手,都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加了多少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进去咯。”

    “不纯、不干净的东西,可就拿不准的噢,说不好,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吸死咯,也不是没可能。”

    他叼着那根烟,淡淡地说,“堂堂关家的大少爷,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了吧?”

    少年的心脏不可察觉地颤动一下,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心虚。

    那东西振振有词,怎么就那么该死?

    “女人,豪宅,红酒,香槟,华子,雪茄,超级跑车,这些都是你们有钱人喜欢的东西,你还没享受够吧,换我是你,我肯定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死的。”

    “废话不多说,我们哥仨,一人要五十万,不多吧?”男人抬起手,身后的同伙立刻给他递上来一部旧式的按键手机。

    “拿多了又不好意思,拿少了就是看不起你,电话给你,你跟你爹说一声,晚上十点之前,拿一百五十万现金过来。”

    “不然,这生意我们就不干了...”

    “考虑考虑吧,也就是打一通电话的事,”他把手机推过去,放在一片未湿的地板上,“总不会...”他戏谑地说,眼神游移,“你们老关家连一百五十万都拿不出来吧?”

    “可真没有...”少年低着头,嘶哑地笑,“再说了,你们这几个垃圾,你们配么?”

    “不爽,就来杀了我啊。”他的笑容越发苍白,“有种么,你们这些垃圾。”

    “杀倒是不至于,但就这么白跑一趟,我可不敢保证我这两位兄弟的脾气了,”男人用手指夹着那根烟,“一到十级伤残,你可以丢个骰子看看。”

    “转到多少点,”男人轻笑着说,“我们就做到多少级,保证专业。”

    “起码六级起步?”少年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亢奋。

    “没办法,”男人耸耸肩,“谁让骰子只有六个面,要是有十个面,用你投胎的运气来扔个十出来,我们也轻松,你也不用受罪,天下太平。”

    “但可惜,就是没有嘛。”他叹了口气。

    “那要不要我们玩个别的游戏啊?”少年颤抖的声音忽然间平定下来。

    宛若死一样的平和,他在平和的黑暗的死水里抬起头,对着淡漠的月亮,对着苍凉的冷风,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什么游戏?”男人也在笑。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就像是看着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鸟,一条困在鱼篓里的鱼,一头关在屠宰场里的肥羊。

    男人有绝对的信心去啃下这只肥羊。

    凭借的是武力,还有多年来唬吓弱者积累的经验。

    越是嘴硬的人就得下手越狠,打到他再也直不起腰杆来,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活活打死的时候,他通常都会软下来,答应你任何的要求。

    人类本来就是一种贪生怕死的生物。

    那些不畏牺牲,无惧死亡的故事,只不过是鼓励你忘掉自己的本性,驱使你向主流和理想靠齐。

    他们口口声声地呼喊着各种口号,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人类就是人类,动物就是动物,人类与动物是有所区别的。

    ....

    关林飞认识一家亲戚,是他的姑姑和姑父,就职于本市的第一人民医院,姑父是专家级别的诊治医生,而姑姑则是担任着护士长之类的职位。

    典型的美满家庭,儿子更是一表人才,留学在外,先是在澳大利亚获得了学士学历,尔后又在英国伦敦进修,成功获得了硕士学历。

    归国后,任职在一家知名的建筑企业,信心昂扬地表示要跟随父母的脚步,立志爱国,将自己有限的才华和热爱奉献到建设伟大祖国这一项无限的事业中去。

    在家族聚会上,时常洋洋得意地告诉别人,他们家的电子产品,非‘X为’不买,孩子出国读书,就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

    然而,就在前几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型流感贸贸然地袭来了。

    占据的时间段,十分要害以及被动,就在年关之际,流感横扫国内整个版图。

    一时间人心惶惶,人民政府和各大医院近乎赶鸭子上架似地匆忙应战,舆论和媒体闹得沸腾,而医护人员们更是如临大敌。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之间,关林飞那一家亲戚干脆利落地请到了年假。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紧急时刻里,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请到年假的。

    可能是事先求过神拜过佛,在疫情扩散之前,他们便预知到厄运将至,早已计划出门躲躲晦气。

    总之,在这人员短缺,阴差阳错之间,他们终究没能及时地站在第一线,与各位同事们一同奋战。

    遗憾的他们只能隔得远远地使用’X为’手机,为他们的同事加油助威,为他们呐喊打气,然后再发发朋友圈。

    漫长的年假其间,他们终日躺在家里,大有无法献身报国的无力感。

    在煎熬中,他们终于渡完了整段年假,疫情也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为了报效国家和保住饭碗,他们一家人开着老关家给他们购置的德系奔驰越野车,含泪地回到抗疫的第一线。

    在后来的一次家族聚会上,关林飞的老爹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国留学有什么用,还不如到山里去找个道士学学算命实在。

    ....

    乌鸦说,“动手,杀死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