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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庄,王恶府邸。
厅堂内,地龙烘着,火锅吃着,闷倒驴喝着,滋味不是一般的美妙。
护卫、仆从自然是在偏厅。
虽然王恶不怎么在乎规矩,可是其他人在乎,偶尔逾矩一次可以,次数多了——你们这些护卫、仆从是想骑到主人头上么?
王老实喝酒,有点没滋味。
诶,唯一从不在乎他身份地位的酒友王狼,家里也是一大堆人,娃儿、孙儿、儿媳妇,不可能再来蹭饭。
婆姨王逸仙、侧室胡贞娘,算毬,这俩婆姨比他还能喝呢,王老实担心自己滑桌子脚。
午餐肉、泡豆腐、腐竹,吃火锅再合适不过,可惜,再有点洋芋就更完美了。
(江西高安生产的高安腐竹,始于唐代。)
王仁、王延对午餐肉情有独钟,哪怕小肚皮有些鼓了,兀自不肯停口。
“好了,你们两个小肚皮都鼓了,不能再吃了,想吃,明天继续煮。”王恶果断中止了他们。
小孩子吃东西,其实是有些无节制的,需要大人控制,有些小孩子贪食,能够吃到吐了还要往嘴里塞东西。
(非夸张,在现实中见过。)
“左少卿,午餐肉是甚么吖?”兕子糯糯的声音传来。
“咦,晋阳公主、陛下、皇后娘娘?快进来!钱旺,赶紧安排一桌,午餐肉要多上!”王恶立刻招呼起来。
大户人家用膳,材料一般都会多备一些,更何况王恶还是大户中的狗大户,再弄一桌当然是轻而易举。
“这个是泡豆腐,这个是腐竹,有痹症的人应当少吃或不吃。这个是午餐肉,小王庄新推出的食品,可煎、可炒、可蒸、可煮,滋味可口,老少咸宜,在火锅里烫上一小会儿即可食用,晋阳公主可要多吃点哦。”王恶笑眯眯招呼。
李世民呸了一口:“说得再动听,改变不了这就是猪肉的事实。”
王恶笑笑,不辩解。
有本事,这话你等尝过味之后说。
王仁屁颠屁颠的跑到兕子身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笑嘻嘻地说:“公主,午餐肉好吃。”
兕子乐了。
一看王仁这肚皮就知道,他又贪嘴了。
“好吃也不能拼命吃呀,要不然,长成猪猡猡怎么办?”
王仁懊恼地叹了口气:“下次不吃那么多了。”
兕子不可能自己去烫、去捞,自然由身边的宫女代劳。
放在小碗里,兕子嘟起小嘴吹了吹,拿起小调羹挖了一小块,缓缓放过嘴里,闭上眼睛咀嚼了几下,眼角满满的弧线。
长孙无垢微微惊讶。
兕子身体渐好,也不挑食,可长孙无垢知道,那是兕子在努力的压制挑食的天性。
能让兕子如此表情的膳食,可真不多。
用漏勺烫了一片午餐肉,长孙无垢放进口中,贝齿轻咬,淡淡的咸香味在口腔中弥漫。
这是猪肉?
确实有肉味,又完全不同以往的猪肉,淀粉的中和去除了猪肉的腻感,火腿的加入让口感更丰富,只一口,长孙无垢便确定,自己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未必是午餐肉,但最想吃的绝对是它。
李世民哼了一声。
泡豆腐与腐竹不适宜痹症患者食用,这不是故意馋朕吗?
早年征战四方,冷天骑马过河是家常便饭,痹症多少有些,当年靠着年轻硬扛下来,如今才知道有多痛苦。
哼,不吃就不吃!
不过,午餐肉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李世民直接倒了半碗进锅里,烫熟后捞起几片扔碗里,迅速的大快朵颐。
味道怎么样?
没尝出来,再捞几片尝尝。
兕子气咻咻的嘟着嘴:“阿耶把午餐肉都吃光了!不依!”
长孙无垢白了李世民一眼,没见过这么当阿耶的。
李世民有点心虚:“那个,阿耶吃得快了些。不过,王恶这里应该还有午餐肉吧?再弄两碗来。”
两个圆柱体的广口瓶拿出来,瓶子表面糊了一张精美的图案,“女人花牌午餐肉”这七个瘦金体字,看上去就是戳眼睛,感觉这品牌与午餐肉这种类格格不入。
王恶表示莫得法,蓝田伯这个牌子倒了,现在只有女人花这个牌子拿得出手。
现场摆上砧板,厨娘戴上厨师帽,手上戴着一层胶手套,拔去瓶口的木塞,把午餐肉倒在砧板上,厨刀挥舞,顷刻间两瓶午餐肉化为大小适中的两碗肉片。
“戴那个帽子是为甚?冷吗?手上那个是甚?”长孙无垢比较好奇。
王恶扬起下巴,示意厨娘回话。
皇后常来小王庄,厨娘也不害怕,径直回答:“回皇后娘娘,这个帽子叫厨师帽,戴它的目的不是防寒,而是防止头发、头皮屑之类的杂物落入食物中。手上这个是手套,戴上它略有些影响操作,却是郎君为了卫生,强制要求额戴的。”
长孙无垢若有所思的点头。
御膳房也该如此操作一番了。
“为甚这午餐肉要装在这瓶子里呀?”兕子很好奇。
“因为,这样的午餐肉可以带去远方食用呀,那些军士,打仗累了,把午餐肉就着沸水一煮,就能管饱了呀。”王恶一边回答,一边暗赞兕子这波助攻打得好。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没有开口。
事实上,涉及军粮,任何时代都有其独特的评判标准,不是皇帝金口玉言就能决断的。
吃饱喝足,李世民终于开了口子:“可以把你这里能当军粮的食物带到兵部,朕会让药师、茂功组织人评判,合适的话自然会买,不合适你也别抱怨。”
王恶乐了。
李世民这番话绝对是很给颜面了。
皇后的病情,最终在孙思邈的汤药下还是稳住了。
不过,孙思邈也郑重警告过,一切须得小心,再有反复,神仙难救。
倒是兕子的身体,经过孙思邈诊断,几乎绝了隐患。
当真是偏方治大病。
只是长孙无垢那不算太重却又顽固之极的洁癖,害人呐!
……
雍州各县,除了武功县与蓝田县这两个奇葩,或多或少都逮到一些贪墨的把柄,甚至很多还不是县令犯错误,而是下面的胥吏以五花八门的手段贪墨,而县令对此茫然无知。
这也是后世诸多县令要带师爷的原因。
真以为学一肚子的子曰诗云、满脑壳的道德文章就可以牧守一方了?
监察史的等级很低,非奏事不得上殿,且不得走午门的正门。
倔强的荀缘走上殿,开口点炮。
“臣荀缘弹劾蓝田县令唐观滥用民力,大肆兴建道路、土木,且一意孤行,强迫治下百姓种植苌楚,致使百姓为之倾家荡产。”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会吧,这唐观素有贤名。”
“贤不贤,下去看看百姓日子好不好不就知道了吗?”
唐俭的老脸烧得厉害,不由出班请罪:“臣教子无方,致使其为祸一方。臣请陛下拿他问罪。”
李世民轻轻摆手,看向荀缘:“莫非修建道路不好吗?”
荀缘回话:“陛下,修路本是好事,可长安至洛阳才四驾并驱,蓝田县何德何能与洛阳相提并论?招收施工方、做预算,蓝田县民曹一无所知,全凭唐观一言而决,这正常吗?据臣所知,萧胜任蓝田县令时,县衙节余颇多,如今非但没结余,还拉下了不少饥荒。”
一味求大,而且独断专行,这就是很大的问题了。
房玄龄的关注点完全不同:“苌楚的事,详细说。”
荀缘一声长叹:“当日,臣在蓝田县郁闷无比,冒雪出行,到蔡文姬墓所在的蔡王庄,入得百姓家,问及民生疾苦,百姓告之,蓝田县强行推广苌楚,却不遵苌楚生长规律,明明生长于向阳面的作物,却要百姓在向阴面种植。”
“结果显而易见,百姓倾家荡产而的树苗,最后只能当柴烧,那家百姓的妻子,一时气不过,悬梁自尽,幸亏发现及时才救了回来。而蓝田县对此的答复,是‘当交学费’,无耻之尤!”
地点、人物、事件都清晰无比,任谁也挑不出半分差迟。
“陛下,臣请由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查明唐观之事。”房玄龄深深地看了一眼唐俭。
唐俭叹了口气,举起笏板,身形有几分佝偻:“臣附议。”
连唐俭都大义灭亲了,其他人还有甚么顾虑?
弹劾如雪片般落下。
“准。”李世民扬眉。
监察侍御史柳范举起一堆的奏折:“陛下,这是雍州府除长安、万年、蓝田、武功四县之外的查实情况,轻重不一,都存在一定的问题,或县令贪墨,或胥吏瞒过上官贪墨。”
房玄龄惊讶不已:“县令贪墨这个暂且不说,胥吏贪墨是怎么回事?难道县令是吃干饭的?”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房玄龄问,满殿的君臣何尝不想问。
“民间有言: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胥吏扎根于地方多年,所能动用的势力惊人。另外,臣说句难听的,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儒家士子,有几个了解世事的?成天子曰诗云,仿佛学了道德文章便可以治理世事一般。”
“可事实呢?一件小事,胥吏可以将其玩出花来,而道德君子却茫然无知,还美其名曰无为而治。”
“可能有人不服气,那么,将武功县拿出来比较吧。众所周知,因为兵祸,武功县几年未恢复元气,死气沉沉的,可温翁念就任县令,不等不靠,自己与小王庄协商,武功县成为小王庄供应的基地,也因此焕发生机。”
“监察史柳工回报,武功县衙门日常留守人员连三成都不到,县丞都在跑咸阳一带收玫瑰花,为县衙供应小王庄出力。当地百姓去小王庄卖猪,还会先到衙门备案,卖猪回来交每头十文的赋。”
“很稀奇是吗?在臣看来,不过是温翁念放下身段,走入百姓中,了解到他们的需求,并对武功县各项运转了如指掌的结果。”